52.他鄉遇故知

作者:紫雲紓 字數:5762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人生在世,最開心的時刻,莫過於此。

卻說客船向西又行瞭一日,停靠在岸邊的一處較大的市鎮,船工便有些人下船前去買辦東西。

慕容筠玉在船上走瞭個來回,卻始終不見那白兄弟的身影。正在找尋之際,卻看見岸邊有個熟悉的身影遠遠地向渡口走來。他走近踏板處,上瞭船。

慕容筠玉站在船頭,連連向他揮手。

那白兄弟見到他在船頭,徑直穿過艙外的過道,來到他面前,手中還拿著一個用方巾系成的小包袱。

“白兄,你這麼久的功夫去瞭哪裡?再不回來,船都要開瞭。”慕容筠玉笑道。

“慕容兄,我去找這個去瞭。”司空毓兒淺笑,將手中東西展開。

慕容筠玉見她將包袱打開,裡面卻是幾隻雪梨,一罐蜂蜜和冰糖等物。

“慕容兄,在下略懂岐黃之術,我見你已經咳瞭一日,傷寒卻並不嚴重。所以就去給你買來這些燉瞭,這比吃藥,可要好多瞭。”

說畢,她就去船上的廚房借火去瞭。

當下,慕容筠玉就驀然停在那裡,呆立在原地。

心頭銘動萬分,百感交集。想如今,自己前程未卜且雙親生死難定,而且自從他與父親慕容燕以來,有逍遙宮和自在城這等強敵環伺,他可算是屢遭大難,經歷幾番生死。一路踽踽前行,可謂是形影相吊,連個朋友也無,更無須說有人會對自己這般關心照顧。

忽然想起母親方柔在幼時曾教給自己的一句詩:泯然柴鹽事,點滴駐君心。

一時心緒萬千,慕容筠玉隻看著船頭的江水失神。

又站瞭一會兒,卻看見白兄弟站在艙口向他招手:“慕容兄,外面風大,還不快進來。”

慕容筠玉本想在船頭再站一會兒,聞言無奈地順從她走回艙房之內:“白兄弟,若不是知曉你是男兒身,你我朝夕相對,你如此細心繁絮,我定會誤以為你是個女子。”

把碗遞給慕容筠玉,司空毓兒笑著道:“慕容兄,怎麼聽起來,你這倒像是在諷刺我,不夠男子漢氣概。”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白兄莫要見怪。”慕容筠玉接過湯碗,忙改口,又揶揄她道:“不過,白兄你長相俊美,若是肯扮成女子,走在人群之中,定可以假亂真!”

司空毓兒無形間被戳破玄機,一時心虛。本正坐在櫃旁,聽到這句話,她頓時起身,一手叉腰,一手用手中折扇指著筠玉,怒目圓睜嗔道:“慕容兄,你若再這般油嘴滑舌,我就把這蜂蜜雪梨倒進江裡,不管你瞭!”

慕容筠玉本正喝著一口湯,看到她,此時卻一口噴瞭出來,狂笑不止。

“哈哈哈。”筠玉一時接不上來氣:“白兄,你生氣的樣子,更像個女人瞭。”

司空毓兒登時氣結,面上時紅時白,腳一跺,去艙外去瞭。

慕容筠玉忙放下瓷碗,笑著追瞭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甲板,卻不想甲板上眾人正在指著船尾議論紛紛。

兩人一起看去,卻見船後有兩條大船,委委蛇蛇地跟瞭上來。前面的一艘船頭錦旗飄動,竟是艘官船。而後面的那艘大船亦是十分堅固,船首站著數人,男女衣著打扮都不比尋常。

看著前面那艘官船,司空毓兒驟時心下生疑。

卻見前面那官船船頭正站著一個武官模樣的中年男子,隔著十丈的距離,他命人打著手勢,示意這艘船的船夫將船靠岸。

又聽見有人大喊:“官府奉命搜查,前面的船快快靠岸!”

這邊眾人一陣不滿,船夫雖然心中多厭,卻也不好得罪,隻得慢慢地將船掉頭,向岸旁靠去。

“發生瞭什麼事?”慕容筠玉一時因為奇怪發問,回頭看向白兄弟。

豈料他的那位白兄弟見到那兩艘船,面露異色,聽瞭他的話卻並不回答隻登時對他道:“慕容兄,後會有期!”

說畢她就一個轉身,向船頭急行而去。

“白兄?”慕容筠玉不明所以,急忙也跟上前去。

這時船隻已慢慢靠向岸邊,司空毓兒直奔已經調向江岸的船頭,身形一動,就已跳下大船,越向江面。

“白兄!”慕容筠玉正欲伸手阻攔,卻見她已足尖蜻蜓點水,到瞭岸上。而且到岸之後,她竟連頭也不回,徑直往岸邊僻靜的林間去瞭。

“難道白兄因為方才的玩笑生氣瞭?”慕容筠玉隻覺匪夷所思。這是怎麼一回事,玩笑罷瞭,他竟可惱怒致此,不辭而別?

慕容筠玉心中煩悶不舍,那白兄弟動作又極快,竟教他追也追不得。無奈之下,隻得站在那裡,看著客船慢慢靠岸。

一時客船靠穩,後面的那艘官船也靠瞭岸,便有一行官兵氣勢洶洶地沖上船來,挨艙檢查。領頭的官兵口中叫囂道:“若有人膽敢窩藏通緝犯,以同罪論處!”

眾船客均不知發生何事,驚惶之間,卻見那武官將船公喚到跟前問道:“我且問你,可有什麼可疑的人混在船上?”

那船公驚慌地道:“官爺,小民哪敢。這行船一個來回也不過是糊口的營生,小民哪裡敢窩藏重犯!”

慕容筠玉正在納罕之際,卻聽得有人遠遠地驚聲大叫:“臭小子!臭小子!你還活著!”

這聲音,底氣十足,聲如洪鐘,除瞭鬼影子會這麼叫自己,還會有誰?

慕容筠玉喜出望外,登時沖到船邊,卻見那艘官船後的大船這時也追瞭上來,停靠在那裡。有人正站在船頭,拼命地向自己揮舞著手臂。那人正是鬼影子。

“鬼影子!”慕容筠玉頓時欣喜若狂,壓抑不住地興奮,想不到竟會在這裡遇到自己曾經的好兄弟。放眼望去,鬼影子的身旁,竟還站著趙應乾,白菲兒,方靖天,德喜,旁邊還有一位妙齡女子。

啊,他們竟都在一處!

鬼影子哪裡還等得及,就在慕容筠玉看向那艘船的光景,就已經施展輕功飛瞭過來,上前一把抱住他,眼中竟也紅瞭:“太好瞭。臭小子……你沒死!臭小子,你真是太可惡瞭,害得我們都為你擔心瞭那麼久!”

慕容筠玉也是既感動,又十分歡喜。兩人相擁片刻,一時又都開懷地大笑起來。

“還不快收拾東西,趙多金和大傢都在那邊等著你呢!我們都是要去遮幕山莊尋你,想不到,趙多金的船快,竟然讓我們在這裡遇到你!”鬼影子拍著筠玉的肩膀。

慕容筠玉心中無比激動,忙點頭要轉身去收拾東西,轉過身時,卻又忍不住看向岸上。那白兄弟已經消失不見。

“臭小子,怎麼瞭?”鬼影子看見慕容筠玉的神情問道。

“沒事。隻是方才有一個朋友不辭而別。”慕容筠玉嘆道。

“朋友?臭小子,你還真是那個什麼什麼滿天下啊!看來我們這班人是白替你擔心受累瞭。”鬼影子不依不饒,又在慕容筠玉胸前重重打瞭一拳。

慕容筠玉揉著胸口,卻絲毫不生氣,反而笑笑,走進艙房。將自己的行李收好之時,卻看到矮櫃上的白色方巾,幾個梨子還在,蜂蜜和冰糖都沒用完。拿起方巾,卻見上面一角繡著一隻梅花,幽香餘存。將那幾樣東西一並放進包袱,慕容筠玉把方巾折瞭,放入懷內,這才走出船艙。

鬼影子帶著慕容筠玉來到瞭趙應乾的那艘大船之上。

趙應乾已經走上來,情緒不無激動:“筠玉兄弟,你可真是讓我們好找!”

“他才不用我們擔心呢!人傢那個什麼知交滿天下,還有朋友護送瞭一路,剛剛離開!”鬼影子哼哼唧唧,扮著鬼臉。

“哦。方才我見有人掠向對岸,輕功不俗,難道就是那位朋友瞭。隻是,見到我們,他又為何突然要走呢?”趙應乾一時好奇。

慕容筠玉解釋道:“他不是見瞭你們才要走的。說起來,這位白兄行事十分奇怪,一路之上雖與我十分投契,卻不肯透露來歷和去向給我知曉。方才那艘官船一來,他便匆匆離去,或許,是有什麼急事吧。”

“莫非你那朋友是個江洋大盜,所以見到官穿搜查就跑!”鬼影子抱住雙臂鬼叫道。

“鬼影子,你可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卻聽得那位站在趙應乾身旁的妙齡女子笑著罵瞭鬼影子一句。

眾人又是一笑。慕容筠玉看著她,卻並不認識。鬼影子卻介紹道:“這位是趙大哥的婢女,小蝶姑娘。”

慕容筠玉和小蝶雙雙見瞭禮,算是認識瞭,這時又將視線轉向白菲兒。

白菲兒見到慕容筠玉,心中激動的不知該說些什麼。想到一路之上萬般辛苦,如今大傢終於重逢,心頭有千言萬語都說不出,隻是道瞭句:“筠玉,見到你沒事,實在是太好瞭。”

德喜與方靖天也是十分高興。

慕容筠玉看著白菲兒,又看著眾人熱情洋溢的臉,心中感動萬分。一時又問道:“鬼影子,你們怎會和趙大哥一起?”

眾人面面相覷,都是一怔。

白菲兒上前道:“我與鬼影子逃離白雲山莊後,便打定主意,前往蜀中麒麟山來尋你。不想趙大哥一行也是為瞭尋你而西上。數日之前,我們在路上與趙大哥不期而遇,所以才結伴同行。”

也正是因為如此,趙應乾將當日慕容筠玉和鬼影子在影子谷被逍遙宮的人帶走之後的事,悉數告訴瞭白菲兒和鬼影子。如今他們都已知道,慕容燕大俠、方柔,還有慕容燕的那位義妹司空毓兒,都已死去。

慕容筠玉點點頭,卻發現這時眾人,神色都嚴肅瞭起來。

就連鬼影子都一反常態地正色看著筠玉。“趙大哥他……都已經告訴我們瞭。”

見到白菲兒和趙應乾都不忍開口,鬼影子隻得說出實情:“當日影子谷中,你我先後被自在城和逍遙宮的人抓去,趙大哥同伯父、伯母,以及伯父的義妹司空毓兒姑娘在林中腹背受敵,先後遇伏。伯父被自在城的鬼面人打傷,後來又被那紫衣人刺死。伯母承受不住伯父去世的悲痛,也殉情而死。還有你的那位小姑姑司空毓兒,在我們離開逍遙宮後,也已經被逍遙宮的人害死瞭……”

眾人一時都靜默無言,隻看著慕容筠玉。

鬼影子的一番陳述,令慕容筠玉直覺得如同遭受晴天霹靂。而他一直以來都不願意相信的話,此刻都已成真。

雖然已經從那鬼面人口中聽到過這些殘忍的真相,但是如今筠玉再次從鬼影子的口中聽到,依舊是難以承受。他呆呆地立在原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德喜,快帶筠玉去房中休息片刻。”趙應乾見狀,忙吩咐道。

德喜答應瞭,就要帶著慕容筠玉前去,誰知筠玉卻忽然道:“不用瞭。”

“趙大哥,你告訴我,在影子谷我被抓之後,到到底發生瞭什麼事?最先向我們動手的,不是自在城的人?我父親又怎麼會被那紫衣人害死?”慕容筠玉悲痛難當,問向趙應乾。他和鬼影子都是被那紫衣人從逍遙宮放出來的,如今突然告訴他,當日放瞭他們的人,竟是他的殺父仇人,他怎會不感到無法相信。

趙應乾微微嘆瞭一聲,隻得道:“好吧,這些事你遲早都要知道。大傢先隨我進艙再說吧。”

一時眾人進瞭船艙,裡面的廳子倒是十分寬敞。德喜為眾人沏瞭茶,和小蝶、方靖天安靜地站在趙應乾身後。鬼影子,白菲兒,筠玉和趙應乾則圍著桌子坐在一處。

趙應乾這才將筠玉被抓之後,鬼影子如何被抓,慕容燕如何被那紫衣人殺死,司空毓兒又是如何被擒,谷中自在城城主柴少康與逍遙宮宮主月姬的爭鬥都娓娓道來。

“如今想來,那一日柴少康與逍遙宮主月姬的對峙,竟像是自在城早有預謀。而逍遙宮也不甘受制於人,所以行事才會如此迅速。那逍遙宮主月姬,確是個極有手段的女子。”末瞭,趙應乾慨道。

慕容筠玉放在桌上的拳頭緊握,心中怒火沖天,口中卻隻吐出幾個字:“逍、遙、宮!”

趙應乾見狀,這時又解釋道:“筠玉,你且稍安毋躁。隻怕這其中另有隱情。其實自你們被抓之後,我曾派靖天多番查探影子谷的那次陰謀。”

“從影子谷的爭鬥來看,很顯然這其中有自在城在蓄意設局,而逍遙宮是後期才被牽入。可是筠玉,我總覺得,你父親遭人暗算的事尚有蹊蹺。當日我在場親見,那紫衣人雖然出手,可行為卻十分奇怪,似乎並不想要對燕大俠動手。後來見到鬼影子,聽聞是那紫衣人將你們放瞭出來,我就更加確信這其中另有玄機。所以,你父親的死因,隻怕尚需時日查證。若要現在草草定論,恐怕對那紫衣人有所不公。如今你既已平安歸來,還需節哀順變,振作起來,查明這其中的因由才是。”

慕容筠玉聞言,沉默不語,心中卻隻料定那紫衣人是殺父兇手,繼而又對鬼影子道:“那日我摔落懸崖之後,你和菲兒妹妹是怎麼脫險的?”

鬼影子又隻得將期間白雲山莊的曲折道出,白菲兒雖在一旁不語,但聽到父親白霄被害的時候,亦是眼眶通紅。慕容筠玉看著白菲兒,心頭的感激和歉疚之情,更是難以言表。一時,鬼影子又講到那白衣女子出手救下他二人的性命。

聽到這裡,慕容筠玉不由問道:“你是說,我的傢傳寶物竟有兩件都在她那裡?”

鬼影子點頭:“正是。說來奇怪,那女子是逍遙宮的人,卻似乎對我們並無敵意。她告訴我們,毀瞭白雲山莊的,並非逍遙宮的人,卻不肯將真正的兇手身份告訴我們,隻救瞭我們,帶我們逃出生天。而且當日她曾放言,若他日你有瞭能力,想要拿回你的傢傳寶物,她會隨時恭候。”

這時,就連趙應乾也不由道:“聽起來,這女子竟像是十分清楚你們的身份一般。”

慕容筠玉點頭思索:“說來也巧,不久前在我趕往渡口路上,曾在荒林中被那自在城的鬼面人襲擊。生死關頭,有一個白衣女子,救瞭我的性命。”

竟有此事,眾人都覺得奇瞭。

於是慕容筠玉又將自己摔落山崖後的經歷講與眾人。略去碧遊公子不提,他隻將自己逃出白雲山後,如何趕往漢中,如何遇伏被那白衣女子所救,還有如何遇到那白兄弟,講給眾人聽。

“或許,這兩個白衣女子,是同一個人也不一定。”白菲兒忍不住道。

趙應乾也微微點頭。“有可能。”

“你方才說的那個白兄弟可真有趣。沒準兒,他就是現在江湖上名氣大噪的那個江洋大盜,碧遊公子!”鬼影子又哼哼道。

慕容筠玉瞪瞭他一眼。

“趙大哥,不知如今,我父母的遺體安放在何處?”慕容筠玉又問向趙應乾。

趙應乾面露愧色:“當日我曾答應過司空姑娘,要看顧好你父母的遺體。都怪為兄一時大意,如今你父母的遺體,都已被逍遙宮的人搶瞭去,至今尚無下落。我實在慚愧萬分。”

慕容筠玉心頭酸澀,卻道:“趙大哥,你千萬不要如此。你和那位司空姑娘,都已經為瞭我和我的傢人做瞭太多。我感激都還來不及,又怎會責怪與你?隻可惜那位司空姑娘,她是我父親的義妹,我與她甚至素未謀面,她卻因為我們而隕命。如今她已經死瞭,她的恩情,我要如何才能償還?”

趙應乾一時也被觸動,心底無限傷感。

在場之人,除瞭趙應乾主仆三人之外,都不曾見過司空毓兒。再加上,趙應乾心屬那位司空姑娘這一層,隻有德喜與方靖天知道。是以白菲兒和鬼影子並不能理解趙應乾看起來竟會比慕容筠玉還要傷痛的因由。

“筠玉,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你還有我們呢。”白菲兒深知失去親人的痛苦,如今見到他如此悲傷的模樣,心中亦是十分的難過。

慕容筠玉心中一痛,強忍住的眼淚還是流瞭出來。

擦去眼淚,慕容筠玉站起身:“諸位請放心,筠玉已經死過一次,絕不會在此時一蹶不振下去。我還要回到麒麟山認祖歸宗,重整遮幕山莊!我一定會將催風劍法討要回來,勤修武藝,練成催風劍法,屆時新仇舊恨,與那逍遙宮一並清算!眼下,不管前面有多少難關在等著我,我也要踏上麒麟山,叩拜先祖!”

眾人見到筠玉重拾信心,俱是心中一振。

趙應乾點頭道:“我趙應乾此生最為暢快的事情之一,就是能與你們結識。筠玉,我比你年長,你一直尊稱我為大哥。大哥不知道能為你做些什麼,但是此行,我願盡綿薄之力,護送你們前往遮幕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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