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本座隻再給你們七日的時間!”在聽完鷹羽衛的一番稟報之後,柴少康思忖片刻,長袖一揮。
狼首刺青。狼首刺青。
一種奇異的感覺漸漸升起,這幅狼首刺青圖案的背後……
“屬下等必竭盡全力!”
“七日之後,如果依舊不能查出結果,自在城絕不留無用之人!”柴少康冷聲道。
“是!”
“此外,本座要你們找到卓南風,告訴他,七日之後夜半子時,若他還不肯前來自在城,就讓他等著為月姬和寒星收屍!”柴少康疾聲厲色,長袖一揮。
連連應諾,在聽過城主柴少康的吩咐之後,數名黑衣武衛應聲退出。
柴少康輕輕走回內室。
晨風徐動,吹拂的室內榻上的帷幔輕紗飛舞。
輕紗之後,沉睡著一位美人。
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女子,柴少康走上前去,輕輕撫弄著她發際,渭然一嘆。
“縱然你恨我懼我,我也絕不會放手,讓你逃離這自在城。”
說畢,柴少康輕輕走出屋子。
司空毓兒從夢中驚醒。
見到自己全身,正躺在柴少康的寢殿中,她驚慌不已。可是昨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匆忙穿上衣物,走到寢殿外,卻被門口的武衛攔住。怎麼,柴少康這是要將自己囚禁在此?
冷笑著走回房內,毓兒來到大殿頂樓的看臺之上。
清晨寒風陣陣,她不由地裹緊瞭自己的披風。
大殿看臺與那沙華寺遙遙相對,她心中擰成一團。那沙華寺之中,究竟有什麼秘密?可以困得住武功獨步天下的月姬?自己深陷囹圄,如今重傷未愈,如何才能救月姬出去?南風與自己更是失去瞭聯系,可是她怎能坐視南風以身犯險,入這危機四伏的自在城?想起那日柴少康揚言要殺掉月姬和南風,她更是心憂如焚……
她無法恨他,即便是發生瞭什麼,她也無法恨他!她在心中暗暗罵著自己的愚蠢。
正在猶豫之際,忽然有一人輕輕走近。回頭看時,卻是千雨霏。
司空毓兒轉過頭,一言不發。
“怎麼你不想見我?”千雨霏道。
“我知道,你一定是在責怪南風有負於你。當日,我初嫁入逍遙宮之時,南風對我也是處處戒備。但他終是至情至性之人,不忍害我一生,最終還是接納瞭我。”千雨霏輕聲道。
司空毓兒看也不看身旁的女子,沉默以待。
“妹妹,這裡風大,我們還是進去吧。”說著,千雨霏扶著司空毓兒的手臂,半拉半拽,強行將她拉進屋內。
“妹妹一定是還在生我的氣吧。就讓姐姐為你撫琴一曲,當做賠罪便是。南風他平日,也最愛聽我撫琴瞭!”
千雨霏說著,便去命人取琴。
司空毓兒一言不發地看著千雨霏的動作,任憑千雨霏把自己按在椅上。
琴聲起,千雨霏彈得很是用心。
忽然,毓兒道:“你的哥哥很是疼你啊。”
千雨霏面色一變,琴聲戛然而止
“在這自在城中,你可以隨意出入,就連你犯下瞭讓自在城與朝廷敵對的大錯,柴少康還是對你寬仁有加。有個這麼好的哥哥,相必,你根本不願再回到逍遙宮瞭吧。”司空毓兒說得清冷。
千雨霏起身走瞭過來,坐在毓兒身邊,面色化作平靜。終幽幽地道出一句:“也許你並不知道,我本姓千,不姓柴。”
司空毓兒面色一震。
“哈哈哈哈!好哥哥!”千雨霏忽然笑瞭起來,眼中帶淚:
“好哥哥會將我千傢莊滅門,殺瞭我所有的親人,毀瞭我所有的幸福,然後把我囚禁在自在城中十年?他殺瞭我的族人,卻又救瞭我的命。十年之中,我逃走一次,就被抓回去一次,在這冰冷的在在城中,我什麼都沒有,隻有無止境的噩夢!我不懂什麼武功,從來沒有殺過任何一個人,可是你知道那種在經歷過殺戮之後,還要被迫喝下人血的煎熬麼?!你知道那種親眼看著母親被人殺死,還要被仇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痛苦麼?!我是可以在這城中自由出入,可是,不過是一隻籠中的金絲雀,不,比金絲雀更不如,我不過是他掌中的玩偶罷瞭,僅此而已!”
“妹妹,我知道,你我同是苦命之人也許你恨我搶走瞭你的南風,可是,你呢!?就在我每日都生活在絕望之中,每日都活在恩與仇的撕扯之中,把柴少康當做我唯一可以貪圖的東西的時候,你卻輕而易舉地就奪走瞭他的心!我更恨你!”千雨霏說到這裡,神色中流露出幾分癡狂,看著司空毓兒的眼睛,早已流下淚來。
司空毓兒驚愕地看著面前的柴雨霏。竟想不到,她有著這般慘痛的經歷,竟想不到,她心中愛的,竟是與自己有著血海深仇的那個冷酷男子。
“你說,你懷瞭南風的骨肉,到底……是不是真的?”低瞭頭,司空毓兒輕問。
“是真的。”握緊手中的紗絹,千雨霏撒著謊。她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她的遭遇,和自己一樣可悲不是麼?她同情她,但又妒忌她。為什麼她可以與相愛的人遠走天涯,而她,卻隻能為瞭心底的愛而痛苦?
人在痛苦著的時候,相近不相親,最擅長的,就是互相傷害不是麼?就像森林中的刺貉一樣,本是極親密的一支動物,卻永遠無法親近。
“起初我十分恨柴少康將我送入逍遙宮,可是後來,南風他待我很好。從我第一面見到他,我就知道,他是那種外表冷漠卻內心赤誠的男子!和他在一起,我會很幸福。就算是我知道他的心中有個你,我也不再強求。也許你永遠都無法原諒我的自私,可是現在,我什麼都不求瞭。如今我隻希望,腹中的孩兒能夠平安降生,待南風前來搭救我們,而後和你一起,與南風相守一生一世!”
司空毓兒沉默瞭,面對這蒙蔽,她完全失去瞭反抗的能力。
看著司空毓兒的模樣,千雨霏仿佛見到瞭數年前的自己。
千雨霏啊千雨霏!為何此時的千雨霏,就連自己都痛恨起來!你何必如此故作無情,枉做小人!
緊緊抓住太師椅的扶手,千雨霏心中悲傷、痛恨、苦澀卻又快樂著。哪怕,那快樂,隻占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千雨霏心中也掙紮著,淚滴如同斷瞭線的珠子,再也止不住。
兩個女子就這麼靜靜地坐著,相顧無言。
不知過瞭多久,千雨霏搖搖頭,終道:
“我想明白瞭。我要放過自己,也放過你!妹妹。南風他一定會來的,我知道,他最愛的人是你。妹妹,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我不會再回逍遙宮!他日,你們一旦可以離開這裡,就走吧!”
千雨霏站起身終說道。虛情假意,怎能抵過自我內心的折磨?所幸,她心存執念,但執念不深,並未瘋魔。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連她自己都迷惘瞭。她本想狠狠地折磨面前的這個女子,把柴少康對自己的無情傷害加倍地轉到她的身上,可是她還是不夠狠心。
“對不起。”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是出自真心。
說完這句話,千雨霏拭去面上的淚痕,轉身告辭。
面對千雨霏的反復,毓兒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停止瞭思考。就連柴少康何時走在自己身側都絲毫沒有察覺。
在經歷瞭諸多沉痛的打擊之後,她的心已化作冰冷。
越是在這樣的時候,她就越是想念將自己撫養成人的慕容燕大哥。那種擁有親人,可以依賴的溫暖滋味,如今早已經成瞭奢求。
至始至終,原來她都必須要孤身一人。
遮幕山莊如今,怎麼樣瞭?
那裡似乎註定瞭並不是自己的依托之所在,可是卻已經常駐心底。從自己幼年時期,自己就似乎註定瞭與遮幕山莊的後人有著種種緣分。
她又想起瞭燕大哥的孩子,秉性純良,有一群情意相挺的朋友,卻時而帶著幾分傻氣的慕容筠玉。想起當日在少室山下,他揚言與自己恩義斷絕,可是後來卻陰差陽錯,自己反被他所救。如今,自己憑他走自己的路,決意與南風一起遠離,自己所能再幫他的,也已不多。那個少年,是否也在孤身上路?
想起那個懵懂少年,她竟輕輕扯動嘴角。他的年紀,隻比自己小幾歲吧,卻和自己一樣,死裡逃生,數歷坎坷他是慕容燕的一份希望,也是自己的一份希望,不是麼?希望他可以帶著這眾人的希望而活。
面上帶著笑意,淚卻流瞭下來。
柴少康無聲地站在帷幔後,看著笑中帶淚的她,以為她又是在念著卓南風,面上一陣怒意。
“怎麼,又在想念你的情郎瞭!?”柴少康語出冷漠。
她無言。
“就讓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也許七日內,你便可與你的情郎相見瞭!因為七日後夜半子時,是我給卓南風的最後期限!”柴少康說的冷酷。
她抬起頭,看著那個戴著蝶形面具的男子。
“七日後,隻要他敢來,本座便可讓這自在城,成為他卓南風的葬身之地!”
她心內一陣痛苦。
“他不會來的。”她無力地道。
“他一定會來的!因為這裡,有他此生最愛的兩個女子!而且本座已經放瞭話出去,不管他來救哪一個,本座都會殺瞭另一個!無論是何種結局,本座都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哈哈哈哈!這七天,你就好好地想想怎麼和他訣別吧!”扔下這句話,柴少康轉身便要離去。
她呆呆地看著那個背影。
如同一陣風一般,司空毓兒從椅上忽然發動,飛襲出去,同時暗暗運起十成內力,催動焰霜決,紅白相間的光芒閃動之間,一掌擊向柴少康後心。
柴少康有所察覺,卻來不及躲閃,霎時聚起內力周遊全身,硬接下那一掌。
兩強相抗,空氣中內裡激蕩,紗曼隨風浮動,而柴少康的衣袖亦隨之鼓起,簌簌生風。
柴少康輕笑一聲,絲毫無恙。
“你不是我的對手。”說完這句話,柴少康頓時雙臂一震,使出自在神功的氣勁,將司空毓兒生生震出丈外。
毓兒一聲厲喝,口吐鮮血倒地,經柴少康強大的內力一擊,元氣大損,舊傷未愈,又添新患,重傷積痼。
“夫人好狠的心腸!”柴少康又看瞭倒在地上的司空毓兒一眼,冷笑著走瞭出去。
弗經過大門的時候,隻聽見柴少康慍怒的聲音傳來:“來人,傳醫士!”霎時身影消失不見,大殿再次恢復平靜。
醫士匆匆趕來,見到內傷嚴重的司空毓兒驚駭不已。
柴少康性格怪戾多變,他的心思眾人難以揣摩。這女子有傷未愈,如今又添新患,這般傷瞭治,治瞭傷,幾時才能痊愈?見到情景如斯,眾人不敢怠慢,隻有給司空毓兒開出最好的藥材調理醫治也就罷瞭。
是夜。
柴少康並沒有回他的寢宮。但是卻命人將身受重傷的司空毓兒幽困在寢宮之內。
司空毓兒厭惡那張大床,日暮之時便舉燈來至頂樓,走入一間書閣。這間書齋十分寬闊,藏書頗多,竟也有醫書於其間。挑瞭幾本來看,她漸覺困頓,便在這處書齋中的錦榻上睡瞭。
不知過瞭多久,她便聽到一陣細微的聲響。屋頂之上有人。
敵友難辨,毓兒心中一緊。莫非是南風?
佯作夢中,她不敢有所動作。
豈料那聲響一時便消失不見,大殿之外,卻響起忙亂的腳步聲,像是那些武衛在四處查看。
兩名婢女持燈走瞭上來,見毓兒在睡中,不敢驚動,匆匆查看過後便離去。
又聽瞭一回,腳步聲漸息,屋簷之上卻再也不見瞭動靜,毓兒憂思困頓,終沉沉睡去。
次日毓兒醒來,便命人將藥送至頂樓書閣,閑時看書解愁,或立在窗旁遠望一回。
七日的期限愈近,她心頭就越是煩亂。竟似一刻刻地捱日子般地煎熬。
夜色再度降臨,婢女將湯藥送來後,毓兒直接命她們各自安歇。
坐在榻旁,她看著那碗湯藥兀自失神。良久,才將那碗藥端起一飲而盡。
放下藥碗,毓兒隻覺身體一陣微微發熱,似乎發生瞭什麼變化。
猶疑瞭一回,便睡下瞭。
第二日晨起,毓兒運力吐納之時,竟覺自己的內傷恢復神速。猶疑瞭一回,按捺不發。
及至晚間,婢女再次送來湯藥,毓兒揮退她們,卻並不吃藥,徑自往榻上倚瞭再次睡去。
果然,不知過瞭多久,有一物從屋頂橫梁縫隙之間飛脫而出,十分微小,幾不可見,落入藥碗之內。
毓兒大驚,此人究竟是何人,竟能躲藏於屋內不為自己所發覺。
此人竟能夠破瞭自在城的銀鈴大陣,躲過追襲藏匿在此;而且看他暗中在碗中施藥的手法,力度輕巧,藥碗中的藥汁不曾濺出半分,是以昨夜她才沒有察覺;來人內力和輕功修為均是不低。
不容遲疑,為探明對方身份,毓兒以雷霆之勢翻身而起,直直撲向屋頂處的氣窗翻身而入。
這裡是大殿頂部的一處閣樓,空氣潮悶,閣樓內除瞭一些橫梁立柱,空無一物。幾束月光透過最上方的氣孔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幾方不甚清晰的亮光。四周漆黑一片,越顯冬夜的清冷。顯然,來人是由氣孔進來的。黑暗之中,毓兒屏息凝神,想要找出來人的蹤跡。
可是那個人似乎有所察覺,有意壓下內息,不露痕跡。司空毓兒拔出腰間紅玉短簫,護在身前。
靈機一動,她心生一計,隨即施展身形,飛快地掠向最近的一處橫梁,以流雲靈幻術步法遊走於各各橫梁立柱之間,從閣樓一側,逐漸逼近包圍圈。
果然,對方很快做出動作,她聽到瞭細微的衣袂聲響。
毓兒當機立斷,逐漸縮小包圍圈,來人便不得不變動自己的藏身之處。
“閣下既然是友,為何不肯現身相見?”毓兒低呼出聲。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那道身影從一道氣孔下掠過穿出,直撲向屋頂外簷。
月光的映照一閃而過,毓兒看清楚瞭,來人身形十分矮小,衣衫破敗不堪,身肢卻異常靈活!
竟是那小駝子!猜到是那日在林中鬼駝子的徒弟,毓兒急急掠出,隨之來到屋簷之上。她看清楚瞭,那小駝子腳下使得竟是流雲靈幻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