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
冷子魚從噩夢中驚醒。“鐵面人!”
在外間一直照看著她的冷三少,此時忙上前去,探手查看她的額頭:“小魚兒!你醒瞭?”
冷子魚見到是自己的三哥,驟時抱住三少的胸膛:“三哥!”一時竟哭瞭起來。
三少知她是受瞭驚嚇,輕輕拍著她的背道:“沒事瞭,小魚兒不用怕。”
冷子魚哭瞭一陣,這才起身對三少道:“三哥,那鐵面人呢?”
三少至此,面上一陣沉默:“他走瞭。”
“他走瞭?為什麼?三哥,鐵面人他為瞭救我,身受重傷,差點死在那巨石大陣裡!你怎麼能讓他走!”九妹情急之下,忍不住大聲詰問最疼愛她的三哥。
三少一嘆,隻對冷子魚道:“經過這次,你應該能猜得到,那鐵面人的真正身份瞭吧。”
九妹愣住瞭。
隻消片刻,她便如同大夢初醒,神色慌張,回頭查看四周,驚聲道:“畫!我的畫呢?!”
身旁的婢女聽瞭,忙將那被從巨石大陣中帶回的畫軸遞給冷九妹。
子魚打開那畫,看著那畫中的人,忍不住眼淚又掉瞭出來,淚珠打濕瞭畫軸。
“那鐵面人前番借機接近你,騙取你的信任,留在冷府,一定是另有目的。若不是此次身份敗露,以後還不知會在惠海齋做出什麼事來。如今他既然離去,我亦可放心。小魚兒,從此之後你要多加小心,莫要再輕信於人。”三少諄諄囑咐。
冷子魚聽瞭,難以置信地看著三少:“不會的,他不會傷害我的!就算他真的是逍遙宮少宮主卓南風,他也不會害我的!”
三少驚疑地看著妹妹:“子魚,你”
“三哥!”小魚兒泣不成聲:“三哥,怎麼辦,我好想鐵面人回來!三哥,你幫我找他回來吧!”冷子魚輕輕扯住三少的衣袖,哭聲哀求道。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哪裡還是那個飛揚跋扈,瘋瘋癲癲,不可一世的冷九妹!
“小魚兒!”三少輕輕放下妹妹的手:“他不值得你如此。”
說畢,三少心緒煩亂,起身走出房門。守在門外的公孫蘭軒,則緊跟著三少。
看過九妹,冷三少徑直經過園子,來到園內的一處水榭,看著眼前的湖水出神。
“昨日的事,還算順利麼。”三少問向公孫。
“一切順利。我已命府中護衛帶著小蝶有意經過落鳳坡,逍遙宮的人必會以為司空姑娘現時就在冷府。”
三少不語,隻是看著湖中的碧水;又看瞭一會兒,轉而往後園而去。
天色已經亮瞭起來。
身著紫色麻衣的小蝶正在對鏡梳妝,剛整理完畢,便聽到門外的敲門聲。
“冷大哥!”打開門看到是冷三少,小蝶忙將他請瞭進來。
“小蝶。”三少的面上雖略帶疲憊,但仍笑看著面前的女子。
“冷大哥快請坐。”小蝶笑呵呵的道。
三少進瞭屋,落瞭座,淡淡笑道:“看來你今日氣色不錯,你的身體果然是痊愈瞭。”
公孫蘭軒始終立在門外。
小蝶點頭感激地道:“這還要多謝冷大哥肯收留我,找人為我解毒,還把我照料的無微不至。”
三少道:“我也是受小王爺所托,你不必放在心上。隻可惜,他忙於公務,不能留在洛陽親自來照看你。”
“冷大哥,你真是個好人。”小蝶自是十分感動。
“小蝶隻不過是一介平民,小王爺他位高責重,小蝶這次被人抓走,已經令他十分費心,豈敢要他再為照顧我而耗費精力!而且,這次,還要勞動三少這樣的貴人掛心我的安危,小蝶隻覺自己實在是幸運,真是不知該如何報答。”說到這裡,她起身上前,向冷玉書盈盈一拜。
冷三少忙將她扶起道:“小蝶,你無需如此。你隻需在這裡安心地住下,雖然現在形勢並不明朗,隻要你聽從我的安排,小心喬裝,在你回到楚淮王府以前,便不會再出現危險。”
小蝶聽瞭,十分安心,點點頭。又道:“冷大哥,當日擄走我的人究竟是什麼人,不知道你是否查到?”
三少搖頭道:“尚未查出。所以,為防敵人有何變數,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小心謹慎,絕不可暴露行藏。就算是在冷府之內,你最好也要喬裝起來。”
小蝶聽瞭,頓時十分緊張,吐瞭吐舌頭,匆忙點頭。“我知道瞭,我再也不會像昨天那麼任性,央求冷大哥放我出去散心瞭。我就呆在在這別院,哪都不去!”說完,忙將面紗取過遮好。
三少聽瞭,看著小蝶不由莞爾。很難想象,昨天的那個她,同今天眼前的這個她,竟是親生姐妹;兩個人的性格差異一去何止千裡。正在想時,德喜和方靖天走瞭進來。
“見過三少。”兩人行瞭禮,德喜這才道:“三少如此費心,一大早就來看小蝶,實在是有勞瞭!”
“德喜公公,人傢方才都已經謝過瞭!”小蝶道。
德喜回頭看著小蝶的裝束,面上一愣。方靖天則是一言不發。
“這是冷大哥為瞭掩人耳目,才讓我穿上的。雖然是粗佈麻衣,可是相當的合身!”小蝶雖然對喬裝感到十分好奇,可哪裡有足夠的定性,一時隨手摘下面紗,開心地對德喜道。
德喜聽瞭,這才安下心,不由豎起大拇指:“三少果然處事周全。如此一來,大可混淆敵人的視聽,小蝶也就安全瞭。”絲毫不曾發覺有何異樣。
“那是自然,冷大哥是我所見過的人中,最聰明的!”小蝶很是欽佩這枚冷大哥。
方靖天則看著小蝶,沉思不語。
這時德喜又笑道:“阿彌陀佛!小蝶現在,總算又恢復成以前那副鬼精靈的樣子瞭!我也可以安心去信給小王爺,帶她回王府瞭!”
三少聽瞭,神色微動,頓時笑道:“是啊。隻不過你們還要藏身在這別院裡一段時間,要你們受累瞭。”
德喜忙道:“三少這是哪裡話。你為朝廷殫精竭慮,我們能不給你‘添亂’就已經是難得瞭,豈敢稱受累二字!”說這話時,不由笑著瞪瞭一眼調皮搗蛋的小蝶。
“就是就是,冷大哥,我一定會小心謹慎,不給你添亂的。”小蝶一面向德喜做著鬼臉,一面對三少道。
“呦呦呦!那昨兒個又是誰,苦苦央求著三少,一定要出去透透氣散散心的?”德喜故意語出取笑小蝶。小蝶又沖他做瞭個鬼臉。
“隻要你好生喬裝,不要輕易離開這別院,倒也無妨。”三少笑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出去一次就會多一份危險;以後我不會再任性,要冷大哥安排我出去瞭!”小蝶點頭道。
德喜笑著一戳小蝶的腦袋,跟著便從一旁書案的抽屜裡拿出寫好的信件,呈給一旁的公孫蘭軒:“還要有勞三少將這封信送出。”
公孫蘭軒將信收好。三少便點頭道:“既如此,你們好生在這裡休息。我得瞭閑再來看你們。”
兩人走出別院。
沒走出幾步,三少便停住對公孫道:“那封信,不必發往汴京瞭。”
“是。”公孫聽瞭點頭,頓時會意。
想要保住小蝶,她必不能在此時返京。即便如此拖延,以後的情況也很難預料。壓下書信,也隻是權宜之計罷瞭。
待到德喜與方靖天從屋內出來,見到方靖天皺眉不語,德喜不由問道:“靖天,你這是怎麼瞭?”
方靖天看看德喜,隻是道:“沒什麼,隻是覺得,三少要小蝶扮作司空姑娘的模樣,有些蹊蹺。”
德喜聽瞭,嗤聲道:“這有什麼,司空姑娘時常在冷府走動,小蝶如此喬裝,恰能掩人耳目。”
方靖天聽瞭,不置可否,大踏步往前而去。他心裡所想,自然與德喜不同。
“哎”德喜看著方靖天的背影,隻覺莫名其妙。
午後十分。
慕容筠玉此時,正神容落魄地走在洛陽長街之上。
明明是正午,太陽當空,他卻隻覺處處清冷,就連心上的某個地方,也空瞭。
她果然還是走瞭。
酒。
此時此刻,他隻想大醉一場;醉生夢死,也許會好過一點。可是,手中的酒囊已經空瞭,他卻依然覺得胸口的某個地方,很痛。
眼前閃過一個又一個陌生的人影,他覺得他們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可不管清晰還是模糊,他都踉踉蹌蹌地經過他們,往前而去。
耳邊一陣吆喝聲傳來:“小店新進的暹羅國高粱酒三杯倒,醇厚柔綿,甘潤清冽,香氣宜人,歡迎各位客官前來品嘗!”一個店小二,正站在酒館門前攬客。
“暹羅國……三杯倒?好極……好極!”筠玉聽瞭,丟掉酒囊,不顧一切地沖向那酒館的大門,甚至撞到瞭幾個正在街邊買賣東西的路人。
“哎呀……”
正行走在路旁的白菲兒被跌倒的人一帶,抱在手中的一包點心,登時掉在地上,散落滿地。絲毫不曾發覺,那個滿身酒氣的男子,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慕容筠玉。
在一旁照看的鬼影子看瞭,扶起白菲兒,氣不打一處來,看也不看,頓時一把扯住那個撞倒路人的好事者,一聲怒喝:“你這酒鬼,撞瞭人居然連道歉都不會!你”
話沒說完,鬼影子頓時呆住。因為眼前的人,居然是,筠玉。一時就連拉住筠玉衣領的手,也松開來去。
可是此時的筠玉,卻似受瞭極大的打擊,完全看不到他的反應,反而推開鬼影子的手,徑直走向那酒館去瞭。路人紛紛怨聲載道,罵他是個“瘋子”。
“鬼影子,算瞭。隻是可惜瞭我給冷大哥買的點心。”白菲兒素來仁厚,雖然不悅,此時也隻得作罷,拉著鬼影子便要離去,與那醉漢擦身而過。
鬼影子愣在那裡,一時竟回不來神。
方才那不就是丐幫的小駝子?那就是筠玉無疑!臭小子他……那是怎麼瞭?
一時跟著白菲兒往前走,腦海裡卻轉瞭無數次。
這個臭小子,上次居然失約,眼裡到底還有沒有他這個兄弟?!想到這裡,就大覺惱火。
可是,兩人不知走瞭多遠,鬼影子終於忍不住,對白菲兒道:“菲兒妹妹,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事要去辦。你先回冷府,我一會就回去瞭。”
白菲兒愕然,雖覺奇怪,也隻得道:“好吧。你路上小心。”
鬼影子聽瞭,如獲大赦,頓時往來時的路跑去。找到那酒館,奔入大堂,四處搜尋筠玉的身影。
大堂內人聲喧嘩,哪裡有他的身影?
終於,鬼影子在大堂的西面靠墻處,看到瞭正抱著酒壇,喝的昏天暗地,滿身酒氣的小駝子。
鬼影子看瞭,頓時覺得心頭怒火叢生:“好你個臭小子!今天你就是說上瞭天,我也要好好地修理你一頓,以泄我心頭之忿!”
頓時掄起拳頭,一步一步,向筠玉走近。
可是筠玉還是在自顧自地喝酒,竟似完全沒有看到他的存在。
“臭小子,你別再給我裝蒜瞭!趕緊向我叩頭認錯,我們倆的事才能算完!”鬼影子語出洶洶。
可是慕容筠玉依舊沒有反應。
“好,算你狠!既然你不仁,別怪我不義!”鬼影子這次急瞭,趕上前去,一拳砸碎瞭慕容筠玉手中的酒壇!
大堂裡隻聽見嘩啦啦一聲巨響,筠玉手中的酒壇頓時化作碎片,壇中的酒潑瞭筠玉一臉一身。附近的食客俱是大驚失色,不知發生何事,齊齊往這裡看來。
“你這是在幹什麼?就算要喝酒,也沒有你這種找死的喝法!”鬼影子怒道。
筠玉抬頭看看來人,顯然帶著幾分醉意,哈哈一笑:“我的好兄弟,鬼影子,你終於來瞭!來……陪我喝個痛快!”
可是,他話剛說完,便一頭倒在桌案上,猶若一灘爛泥。
鬼影子此時才覺不對,哪裡還記得先前怒氣,頓時上前搖晃筠玉:“臭小子!筠玉,你這究竟是怎麼瞭?才幾日未見,你怎麼就變成瞭這般模樣!”
筠玉伏在案上,似乎聽到瞭他的話,半晌,隻用鬼影子幾乎聽不到的聲音,無限傷心的道出一句:“她走瞭。她說走就走,就那麼一走瞭之……一走瞭之……”
“她走瞭?”誰走瞭?
鬼影子聽著那般傷心的話,愣在那裡。
寒梅館內。
此處屋內陳設別致清雅,廊廈寧靜通幽,是最適養心之所。門窗俱搭著厚厚的佈簾,將寒冷隔絕在外,屋內的香爐尚有裊裊餘煙。
卓南風醒來的時候,千雨霏正坐在案邊,小心地撥弄著暖爐內的炭火。
“你醒瞭?我好擔心,這次你醒來,又要很久很久。”見到他睜開瞭眼睛,她頓時欣喜萬分,帶著激動。
“不必擔心。我這次的傷,並不算太重。”南風左手扶住床榻,用盡氣力,忍住胸前傷口的劇痛,坐瞭起來。
千雨霏忙去扶起他,幫他靠好。
“冷九妹和毓兒俱已被惠海齋的人接回到冷府,你不必掛念。隻是你的身份暴露,以後,你恐怕都不能再回那裡瞭。”
卓南風聽瞭,卻奮力走下床榻,往門外而去。
“你要去哪兒?”千雨霏上前扶住他:“你的傷還沒好!”
“我要去見她。”卓南風轉過頭去。
沒有看到她安然無恙,他不可能會安心。
“你……”千雨霏見狀,知道坳他不過,隻得道:“好吧。我和你一同前去。但是你要答應我,見過她之後,立刻隨我回來養傷。”
入夜時分。
冷府後園的別苑屋簷之上,赫然閃過三個人影。
一個女子,身穿著紫色麻衣,帶著面紗,從別苑的一角走過,進入屋內,又將窗戶都關瞭,準備休息。
又過瞭片刻,臥室的燈變熄瞭下去。
千雨霏對南風道:“你看到瞭吧。她已被救回,安然無恙。”
卓南風看著消失在窗後的身影,鐵面後的臉龐,神色難定。
“走吧。”千雨霏拉起他。
不消片刻,金衣使便帶著千雨霏,同卓南風一行三人,躍過高墻,消失在夜幕當中。
寒梅館內。
“那個擺下巨石大陣的人,我也已經查瞭出來。”千雨霏道:“這個人,在冷三少上元壽宴上,你也曾見到過。他就是那西域客商尹希顏。可是,他還有著令一重身份,那就是金國宰相,完顏希尹!”
卓南風驚詫地看著千雨霏:“金國人?他們怎麼會在此時出現在中原?”
千雨霏搖頭。“隻可惜今時金宋邊境緊張,事態敏感,我們的探子,雖可傳遞南北,一時也卻無法查出金國那邊的確切消息。更何況那完顏希尹是金國宰相,身份隱秘;先前他與那金龍真人往來密切,似乎確有秘密圖謀,隻是我們無從下手。”
“可是南風,現在令我更加擔憂的,卻是另一件事。”千雨霏神色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