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趙雲飛身後的鄒亮看到這一幕,一臉驚訝的表情,心想,原來趙雲飛是張士剛和於學文的朋友,幸虧自己已經與趙雲飛盡棄前仇,否則再惹上張士剛可沒什麼好果子吃……當然瞭,他也是十分的清楚,趙雲飛本身也不好惹。
傍晚時分,山村亮起瞭燈光,在樹木掩映中透出星星點點的光芒,從遠處看,整個山村散發出一圈淡淡的光暈,在這圈光暈的籠罩之下,使得小村顯得寧靜而安詳。
而山村背後的大山,看起來卻像是一個黑暗的巨人,帶著無比強大的威壓之勢矗立在那裡,俯視著這個村莊,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用它那龐大的身軀將它腳下的村莊踩得粉碎。
“在大山的黑暗之中,到底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每當趙雲飛在傍晚時分凝望西北的那座大山時,他都會忍不住這樣想。尤其是那天他親眼見到在西北山谷的某一處飛出來的那個火球,他更加肯定,在那個山谷裡面,一定是有著某種東西這件事情他一直沒對別人說起過,主要是因為他本身的性格不喜歡說三道四,另一方面,他覺得即便是對別人說瞭,人傢也不會相信,再退一步來說,就算相信瞭,又能有什麼用處?最後也就是成為大傢茶餘飯後的一項談資而已。
“回頭有時間一定要過去看看!”趙雲飛心裡暗暗打算,他可不想一直在心裡憋著這樣的一個解不開的疙瘩。
……
韓拓傢裡來瞭親戚,他晚上就沒過來鍛煉,趙雲飛吃過瞭飯,一個人在屋裡的圓桌上寫作業,小吉趴在炕上翻她那本圖畫書,這時,忽聽得大門口處有人喊瞭一嗓子:“雲飛,看狗!”
隨著喊聲,小黑“汪汪”的叫瞭起來,一竄一竄做出進攻的姿態,不讓那人進院子。
趙雲飛聽到狗叫,知道是來瞭生人瞭,開門出來,拉亮門燈叫道:“誰呀!”
小黑見主人出來,狗仗人勢般的叫得更歡瞭。
“是我,你三哥!”來人答道。
趙雲飛聽出是包工頭趙紅利的聲音,連忙喝住瞭小黑,迎瞭出去,小黑立刻明白瞭主人的意圖,搖著尾巴跑到一邊去瞭。
趙紅利嘴裡叼著煙卷進瞭院子,趙雲飛迎上前去叫瞭一聲:“三哥來啦!”客客氣氣的將趙紅利讓進屋裡。
進瞭屋,趙紅利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小吉從炕上下瞭地,很乖的朝著趙紅利叫瞭一聲:“三哥。”
“小吉越大越出息瞭!”趙紅利用粗糙的大手揉瞭揉小吉的頭發笑著說,忽然一眼看見趙雲飛傢的電視機,驚訝道:“呀,好大的電視機,啥時候買的?”
趙紅利也是在趙雲飛的爸爸出事那年,趙雲飛傢修房子才來過他傢幾次,以後就再沒有來過,主要是確實和他傢沒什麼來往,而且也要避嫌,畢竟趙雲飛沒瞭爸爸,傢裡孤兒寡母的,容易招惹出閑話。
“哦,前些天,”趙雲飛聽見問,就含糊的答道。拿瞭個玻璃杯,給趙紅利沏瞭一杯茶水。
“這麼大的電視機咱們全村都沒幾臺,還是平板兒的,雲飛行啊?能買得起這麼大的電視?”趙紅利傢在村東頭住,離趙雲飛傢比較遠,所以他不知道趙雲飛傢這臺電視機的來歷。
而如今農村的風俗就是這樣,隻要傢裡擺瞭一臺像樣的大電器,就會被街坊鄰居刮目相看,因此上,許多農村傢庭買瞭電器都喜歡擺放在顯眼處,電視機放在客廳裡那還說得過去,而像電冰箱、洗衣機這樣的電器,也常常會被作為裝飾品和電視機擺在一處,這樣的客廳就顯得氣派多瞭……甚至新買來的電飯煲也會在客廳門口處擺幾天。
“是一個親戚送的……”趙雲飛無奈的說道,他可不願意讓趙紅利以為他有錢,要是真有錢的話,也就沒必要累死累活的當小工瞭。
“哦……”趙紅利的目光盯著電視,臉上驚訝的表情也漸漸消失,說道:“你傢的親戚夠闊的,送這麼值錢的東西。”
趙雲飛訕訕的笑瞭一下,說:“可能是看我太窮瞭吧……”
聽到趙雲飛的這句話,趙紅利才將目光從那個鋥光瓦亮的大電視機上移開,在屋裡掃瞭一圈,發現除瞭那臺電視之外,屋裡連個像樣的傢具都沒有,房子也沒吊頂子,露著被煙熏黑瞭的房柁木檁,屋裡也沒有客廳臥室之分,一個大土炕倒占瞭房子的三分之一……
趙紅利立刻就明白瞭趙雲飛話裡的意思,吸瞭口煙,心裡想:“送個電視,這多費電,為什麼不送些錢……”以趙紅利的閱歷,這種幼稚的話當然是不會說出口的。
“三哥,是不是有活兒瞭?”趙雲飛臉上滿是希望的神情,他知道包工頭是個大忙人,黑天半夜的,沒事情的話絕不會到他傢來閑逛。
“是有活兒瞭,鎮上有一戶人傢要起圍墻,明天就開工,你能不能去?”趙紅利把煙灰在炕沿上蹭瞭蹭,說道。
得到瞭肯定的回答,趙雲飛嘴角邊不由得就掛起瞭一絲笑容,毫不猶豫地說道:“能去!”
對於現在這種情況的趙雲飛來說,這件事沒有絲毫考慮的餘地他現在實在是太缺錢瞭!
如果單靠星期六和星期日到磚廠裝車,哪怕是幹滿整整的一個月,恐怕連小吉的學費都掙不出來,更別說實現升級到“苦力”的目標瞭。
而五龍爭鋒大賽的獎金,就算運氣好,能拿到那五百塊錢的獎金,不過那是無源之水啊,五百塊錢花完瞭就沒瞭,再想掙還得等到明年……
說來說去,隻有幹小工才是一個長久之計,要是趙紅利發發善心,給他一天四十塊錢的工錢,幹兩天就是八十塊錢,幹三天就是一百二,這個數目還是非常可觀的,就算為此而逃學都是值得的。
“兄弟呀,不是我說你啊,”趙紅利收回打量房間的目光,望著趙雲飛,擺出一付領導的架勢說道:“我看你傢裡這個情況,其實你那個學上不上都是兩可的事,你們兄妹倆得吃飯不是?雖說鄉親們能幫會盡量幫一把,可誰傢有誰傢的難處,不可能天天幫,你說對不對?”
說起來包工頭這個工作可不是誰都能幹得瞭的,在農村來說算是能人,帶領著一班人馬尋飯吃,大小也算是個領導,作為包工頭來說,首先必須懂得人情世故,善於處理各種糾紛,因為在農村搞建築,麻煩的事情比較多,各種風水、各種習俗,什麼你傢的房子不能比我傢的高啦,什麼你傢的窗戶不能對著我傢的門啦……等等類似這些糾紛往往需要包工頭居間調解,而且包工頭的專業知識還必須全面,瓦工、木工、鋼筋工、電工、水暖、質檢等等,這些技術性的東西都得懂,這樣才能壓得住手底下的人。
包工頭這個職業其實和大城市的“白骨精”很有可比性,“白骨精”不是叫白領、骨幹、精英嗎?“包工頭”這三個字也可以理解為承包、技術、領導,實際上就是綜合素質和管理能力都比較強的農村白領,當然收入也高,瓦匠大工一天能掙八十塊錢,包工頭一天掙一百二十塊錢,要是不按日工算,把整個工程大包下來,掙得就更多,這在偏遠的農村已經是很瞭不起瞭。
趙雲飛盡管對包工頭“學上不上兩可”的觀點不太認同,但也不能當面反駁他,因為包工頭的權威很大,說的話對於大工和小工來說永遠都是正確的,於是趙雲飛應道:“您說的也有道理,我也在考慮。”
趙紅利聽趙雲飛這麼說,就點瞭點頭,繼續說道:“別管怎麼說,咱們都是同祖同宗,一條藤上結的瓜,說啥我也得為你們兄妹倆考慮考慮,你說是不是?所以呢,明天鎮上那傢事主開工起墻,我打算讓你做個大工學徒,也不用專門拜師,到時候我讓老瓦匠帶帶你,年輕人學東西快,用不瞭幾天就能上手,你看這樣成不成?”
趙紅利的這個打算,一方面確實是為趙雲飛著想,另一方面其實也是為他自己打算他現在手底下缺人,準確的說,是缺大工!
瓦匠這個工作可以用三個字來形容臟、累、土。
先說臟,瓦匠要和磚頭水泥打交道,就算再幹凈利落的人,幹一天下來身上也會蹭上一些水泥點子,而且一年四季在外面風吹、日曬、雨淋,弄得跟個非洲人似的。
累,雖然大工比小工要輕松一些,但這一天彎腰取磚、挖砂漿要一千多次,要不是日工而是包活兒的話,包工頭盯得緊,這一套操作就要做兩千多次,比小工也輕松不到哪兒去。
土,瓦匠是一個古老的職業,老輩子的時候是用黃土泥壘墻,現在雖說進步瞭,水泥砂漿取代瞭黃土泥巴,但對於瓦匠來說,本質上變化不大,仍是那個不被尊重的行當,仍是那些永遠也幹不到頭的毫無意趣的體力勞動,和洋氣、牛氣、漂亮、時尚這些名詞全不沾邊。
瓦匠,隱形的含義就是土、沒文化!
基於以上幾點原因,現在農村的許多年輕人都不願意選擇這個職業,而是選擇去工廠打工,這樣的話發展的機會會多一些,也更容易交上異性朋友。
如此一來造成的後果就是瓦匠越來越少瞭,還在瓦匠陣線奮戰著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年齡偏大的老瓦匠,青黃不接、後繼無人的嚴峻形勢已經清清楚楚地擺在瞭所有包工頭的面前。
此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在農村幹瓦匠工資太低,許多技術好、身體好的瓦匠都去瞭大城市,他們在大城市的收入堪比都市白領這也是造成農村瓦匠越來越少的重要原因。
做瓦匠學徒,對於趙雲飛來說當然是一個求之不得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