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星期六,距離五龍山廟會還有五天的時間。
早上七點多鐘,東龍泉村的大喇叭廣播斯拉斯拉的響瞭起來,隨後就聽見村委會的萬會計煞有介事般“喂喂”的試音,趙雲飛正站在豬圈旁邊喂豬,聽見大喇叭響,站在那兒側耳聽著。
“村民們註意啦,村民們註意啦,再過幾天就是咱們五龍山地區的傳統廟會,有要參加五龍爭鋒、五鳳爭鳴的趕緊到村委會來報名,跟往年一樣,年滿十三周歲,不超過二十二周歲的都可以報名,明天下午兩點在村委會舉行選拔賽,另外再告訴大傢一個好消息,鎮政府為瞭鼓勵咱們這種民俗活動,專門撥瞭一筆款子,今年的金龍獎和金鳳獎的獎金在五百元的基礎上又翻瞭一倍,達到瞭一千元,符合條件的村民要踴躍報名,為咱們東龍泉村爭光,我再強調一下,今年的金龍獎和金鳳獎的獎金是一千元......”
大喇叭正在廣播第二遍的時候,韓拓騎著他那輛新買的山地車像風一樣進瞭趙雲傢的院子,隻見他將前後剎車同時捏死,山地車的盤剎就是比普通自行車的膠皮剎好使,那車子的速度由高速瞬間變為零,停在瞭趙雲飛面前,韓拓對自己的這一手非常得意。
趙雲飛已是喂完瞭豬,對韓拓的絕活仿佛視而不見一般,彎腰拎起豬食桶說道:“這樣太費剎車瞭,剎車線也容易斷掉!”
韓拓偏腿下瞭車,將車支好,臉上的表情很是興奮,說道:“你剛才聽見大喇叭的廣播嗎?五龍爭鋒的獎金又漲瞭。”
趙雲飛拎起豬食桶一邊朝著灶臺走去一邊說:“獎金越高競爭就越激烈,這獎金恐怕不太好拿。”
韓拓跟在趙雲飛屁股後面,說:“咱們這幾天再加把勁兒,怎麼也得拿個名次回來,就算是第五名也有三百塊錢獎金呢。”
韓拓骨子裡是個比較懶的傢夥,尤其喜歡睡懶覺,前一陣子為瞭鍛煉天天都得起大早,鍛煉完瞭還得騎車去上學,把他給累得苦不堪言,那幾天趙雲飛忙於幹瓦匠活兒,沒空督促韓拓,韓拓也就順坡下驢,將鍛煉停瞭下來,剛才聽到大喇叭的廣播說獎金又漲瞭不少,他立刻又來瞭精神,趕緊騎著山地車來找趙雲飛。
五龍爭鋒第一名金龍獎的一千塊錢獎金,趙雲飛為此也不禁有些怦然心動,這一陣子花錢太沖,他感覺花錢就像流水一般,他手裡的錢最多的時候有一千三百多元,全都是幹瓦匠掙的,買車就花去瞭七百多元,當時買車的時候他還沉浸在興奮之中,沒覺得花錢太多,等到對新車的興奮褪去之後,他才發現這錢實在是太不禁花瞭,現在手裡還剩下六百三十元,雖然這比手裡一分錢沒有、連兩根油條都買不起的時候強瞭不知多少倍,但他對此並不滿意。
細想想,車子是交通工具,是必須買的,除瞭車子之外,傢裡需要添置的東西實在是太多瞭,現在已經進入秋季,用不瞭多久就到冬天瞭,他還記得去年冬天最冷的時候達到零下十八度,傢裡有一個取暖用的舊煤爐,卻買不起一千多元一噸的煙煤,屋裡取暖僅靠在大灶裡燒木柴,半夜木柴燃盡,屋裡立刻冷得像冰窖,自己和小吉鉆進一個被窩裡面,上面蓋瞭兩床棉被仍然冷得打顫,早晨需要極大的勇氣才能從被窩裡面爬出來,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灶火點燃,把水桶裡的冰砸開,放入大鍋中融化,否則的話就沒有水洗臉、做飯……
北方寒冷的冬季對於趙雲飛兄妹來說確實是一個極其嚴峻的考驗!
今年冬天他打算買兩噸好煙煤,再買一個像李蘭芳傢那樣的水箱爐,把屋裡燒得暖暖和和的,擰開水箱上的水龍頭,隨時都有熱水用,爐膛裡面還能烤饅頭、烤紅薯,而自己手裡的這六百多元明顯是不夠用,盡管最近煙煤的行情比去年便宜瞭一些,那也需要八九百元一噸,兩噸就是一千六百元,再花兩三百元買個水箱爐,還有小吉每月二百五十元的學費是需要按月交的,他還想買一個電飯煲、電餅鐺……
趙雲飛暗暗咬瞭咬嘴唇,這樣算起來,自己手裡哪還有錢,根本就是一個負數,而且,隨著天氣變冷,瓦匠活會越來越少,氣溫到零下五六度的時候,農村基本上就沒有施工瞭,所以,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五龍爭鋒第一名的獎金對於他來說至關重要,要是得不到這一筆錢,恐怕今年的冬天還要重蹈冰窖的覆轍,更別提什麼脫離“赤貧”等級瞭。
“這第一名的金龍獎我是不敢想,不過,我覺得你肯定沒問題,我對你非常有信心……”韓拓跟在趙雲飛屁股後面,絮絮叨叨的說著。
趙雲飛往大鍋裡面舀瞭兩瓢水,蹲下身往灶膛裡填瞭一把麥秸,伸著脖子朝灶膛裡吹氣,“撲”的一聲,灶膛裡的餘燼把麥秸引燃瞭,趙雲飛一邊添柴一邊說道:“我這幾天也松懈瞭,心裡沒底。”
小吉從屋裡端瞭一碗棒糝出來,朝著韓拓叫瞭聲“哥”,韓拓答應著,把那碗棒糝接過來放在灶臺邊,說道:“你就算再怎麼松懈,那群飯桶也沒法跟你比,去年你是歲數不夠,不能參加,你要是參加的話,金龍獎哪有別人的份兒?再說瞭,這不還有幾天時間呢嗎?咱們再抓緊練練,肯定來得及一千塊錢呀……”
趙雲飛點瞭點頭,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等我熬完粥,咱倆先去村委會報名,報名回來,全力練一整天,明天上午休息一下,下午參加選拔賽。”
“好嘞!”韓拓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見鍋裡的水燒開瞭,趕忙將那碗棒糝倒入鍋中,又拿起勺子攪瞭攪,蓋上鍋蓋。
這時,李蘭芳嘴裡哼著歌,如一隻花蝴蝶一般飛入趙雲飛傢的院子。
遠遠看你飄逸的身影,
常常映入我的夢中,
就算肩負著重任前途艱險,
依然是步履匆匆。
變幻頭角崢嶸,
內心滿是柔情,
請將那無限的淚水,
灌註進我的心靈,
……
這首歌名為五龍山的雲,是李蘭芳自己寫的詞,曲子是套用瞭一首老歌,寫完之後自己還比較滿意,打算用這首歌去參賽。
在李蘭芳還沒進大門之前,韓拓已是聽到瞭李蘭芳的歌聲,少年人的好奇心都非常強,韓拓早就知道李蘭芳寫瞭一首歌準備參賽,一直都想知道那首歌的內容是什麼,無奈這小丫頭的嘴巴很嚴,一點口風都不漏,韓拓毫無辦法,今天終於是逮住瞭機會,豎起耳朵來聽著,等李蘭芳進瞭大門,發現韓拓正站在院子裡面趕忙閉上嘴巴時已是晚瞭。
韓拓有些不屑的笑道:“不就是一首歌嗎?保什麼密呀?”
李蘭芳白瞭韓拓一眼,把頭一揚,說:“就不告訴你!”
韓拓也是要故意氣李蘭芳,一臉的壞笑,說道:“不用你告訴我,我長著耳朵呢,自己聽到瞭,有什麼呀?不就是你們女生的那一套麼?淚水呀,柔情呀,身影呀……”
韓拓的一番話把李蘭芳給說急瞭,沖上來就擰。
韓拓早有準備,一溜煙兒的竄上瞭豬圈。
李蘭芳在下面叉著小蠻腰叫到:“你下來!”
韓拓一臉賴皮欠抽的表情:“就不下來,你能把我怎麼樣?啦啦啦”用怪腔調學李蘭芳唱歌,著實把李蘭芳給氣得夠嗆。
趙雲飛從小已是見慣瞭他倆的打鬧,也不以為意,笑道:“這麼大瞭,你倆還折騰,沒個老實勁兒!”
李蘭芳指著豬圈頂上手舞足蹈的韓拓說道:“是他先招我的!”
此時趙雲飛已經熬好瞭粥,對他倆說道:“行瞭,別鬧瞭,咱們先去村委會把名報瞭。”
韓拓從豬圈頂上跳下來躲到趙雲飛身後,李蘭芳不依不饒,到底在韓拓身上擰瞭一把才算完。
趙雲飛騎上自己的山地車帶著李蘭芳,韓拓也騎上瞭山地車,三人說笑著出瞭大門。
進瞭村委會大院,院子裡已是站著六七個年輕人,一看就知道是來報名參賽的,因為都是一個村的,大傢全都認識,而為首的一人,正是村支書萬膽操的二兒子萬寶亮。
自李蘭芳進瞭村委會大院,萬寶亮的目光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過,眼神深處,有著火熱的欲望湧動,見李蘭芳坐在趙雲飛的車後架上,纖手還有意無意的攬著趙雲飛的腰,萬寶亮那火熱的欲望立刻轉為惱怒,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把趙雲飛一腳踢出地球。
惱怒歸惱怒,不過,萬寶亮並沒有喪失理智,所謂“師出有名,找茬打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想打架必須先找茬。
趙雲飛和韓拓下瞭車,將車支好,齊刷刷的兩輛新山地車甚是顯眼,萬寶亮心裡有瞭計較,輕蔑地哼瞭一聲,朝著另外幾個青年說道:“幹個小工,累死累活的掙瞭幾個錢,買輛破車瞎顯擺什麼?”
那幾個人平時都是和萬寶亮一起玩的,也都知道趙雲飛和萬寶亮兩傢之間的過節,礙於萬寶亮的面子,附和著笑瞭幾聲。
萬寶亮斜眼瞅著趙雲飛,等著他回言,一言不和,就有借口動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