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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衛風 字數:3856

“公主……”

“你們,退下去……叫我的侍女亞莉來。”我緊緊握住簾幕的紗,

“是。”那些侍從無聲的退下,我看見那兩道人影,挨的很近,其中一個身段妖嬈婀娜,我和她相處那麼久,不會認錯。

另一個身姿挺拔穩健,動作從容的象流動的河水。

久違,但不陌生。

我緊緊咬住瞭嘴唇,胸口象是被誰重重的擊打,一瞬間所有的知覺都被抽空。我另一隻手抬起來,想要抓住什麼,想要質問什麼……

但是手在空中無力的虛抓瞭一下,什麼也沒有握住。

一雙手輕輕伸過來扶住我,我駭瞭一跳回過頭來,亞莉正惶恐而關切的看著我。

“公主?怎麼瞭?”

我搖搖頭,再向對面的露臺看去。

影影綽綽的,兩條人影變成瞭一條……貼合的密不可分。

我心裡空白一片,隻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一吸,一吐,象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刺進胸口,紮進去,又拔出,如此反復,痛到麻木。

亞莉地聲音顫抖起來,帶著壓抑的羞憤憎恨:“公主,她,他們……叫侍衛拿下他們!”

我倒慢慢的平靜下來,問她:“上次讓你預備的東西,還在嗎?”

她一時想不起來,愣瞭一下才答:“是,一直預備著。”

“好……”我點點頭:“那今晚就拿出來吧。”

亞莉低低的答應瞭一聲,彎身過來,我把手搭在她的手上。

亞莉的手又濕又冷,我的卻熱燙驚人。

亞莉吃驚的低聲喊:“公主的手……”

我抬起手來看看,手掌心裡腥紅一片,紅色的液體還在從幾個破口處滲湧出來。

我回頭看看剛才被自己抓住的紗簾,上面也染瞭一點點,象凋落桃花似的,讓人覺得一種淒涼的艷麗。

就象一個無法挽回的春天,已經過去瞭,再也不會回來。

也許明年,桃花還會再一次盛開。

但是已經不是今年的這一腔初衷瞭。

我覺得有些茫然的痛楚,象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來,將我淹沒,無法呼吸。

“公主,當心腳下。”

我點點頭,沿著臺階走下樓去,到瞭樓下,亞莉一躬身,便無聲走進瞭黑暗中。

那邊的宮室透出瑩黃的光,我扶著宮女的手沿著來時路向回走,前面大殿依舊是歌舞升平,衣香鬢影,歡聲陣陣。我從側門進瞭殿,西奴耶正從裡頭出來,當面迎上。他躬身行禮,有些訝異的,關切的問:“公主,你身體不舒服麼?臉色不太好看呢。”

“不要緊,可能是剛才在外面被風吹瞭。”

他說:“我去吩咐一聲,讓他們呈些熱湯來給公主吧。”

“好……”我點瞭下頭,順口問:“裡面都還有誰?”

按著習慣,這時候有不少人也該醉倒,或是各尋各門回去瞭。

“幾位重要客人都沒有走,不過幾位明天還有要事的大人已經回去瞭。”

我點瞭下頭:“你也有軍職瞭吧?小曼還整天把你差來差去的,耽誤你的正事。”

他微微笑,西奴耶他的膚色較深,因而顯得牙齒雪白整齊,有一種昂然英武的感覺。他也已經不是當初那少年的形貌瞭。

一轉眼,什麼都變瞭。

“我本來就是王子的屬下,這一點可沒變。”他說:“公主去坐下吧,我去……”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要去。”

他站住瞭腳,靜靜的等我吩咐。

亞莉已經去佈置瞭,他可不能攪進這樁事裡面去。

“你陪我一起進去,我有事要問你。”

“是公主。”

宮女被我揮手遣退,西奴耶跟在我身後一步遠的地方,他穿著皮底的鞋子,踏在石板地下有種輕微的踏踏聲,很從容不迫。

西奴耶出身軍人世傢,現在已經可以看出大將之風,前途不可限量。將來小曼做瞭法老,他就是左膀右臂。因著這個緣故,我也一直對他很親善,籠絡人心總不是件壞事。

“你覺得努比亞是打的什麼主意來的?他們除瞭這位答依俐公主,還來瞭什麼人嗎?”

“他們同來的隨行人員並不多,但是……有許多商人一起乘船同來……”

“商人?”

我回過頭來:“很多?”

“是的。”

“都帶著什麼貨?你都見過沒有?”

“這些還沒有消息回報,人隻匆匆的瞥見幾個,他們下瞭船就散開進瞭集市裡瞭。公主請不用擔心,宰相也吩咐要好生留意這些人的舉動,不可大意。”

我的註意力根本集中不起來,人站在這裡和他說話,意識卻象是站在一邊旁觀著,看著西奴耶,看著殿裡醉生夢死的人,看著遠遠的,黑暗深邃的天幕,無窮無盡,包藏著無窮的奧秘。

亞莉辦事一向快,我估摸著這會兒已經差不多,對西奴耶說:“我們進去吧。”

“是,公主請當心腳下。”他伸手過來,我搭著他的手,忽然不知道為什麼,想起瞭慈禧……這可並不是個什麼好例子,而且西奴耶也並不是宦官啊。

吩咐亞莉做的事,是我早就預備著,可是並不打算用到的……

果然安蘇娜已經來瞭,她穿著一件金絲紗縷,戴著精致華美的頭飾和流蘇,坐在法老的一邊,巧笑倩兮,絲毫看不出任何不妥的痕跡。

一旁的宮女端上酒來,她接過酒壺,給法老斟瞭一大杯美酒。

我緩緩走過去,老爹抬頭看到瞭我,舉杯朝我笑笑:“愛西絲,你去哪兒瞭?”

我掃瞭一眼他的酒杯,垂下視線:“和西奴耶去外面說瞭會兒話,今天外面很涼快,池子裡又開瞭好幾朵蓮花。”

“好好,”他說:“明天讓人給你折下來拿去小神殿吧。”

“嗯,多謝父王費心想著。”

他哈哈一笑,仰頭把那一大杯酒全喝瞭下去,一邊的答依俐公主嬌笑著誇贊他豪邁英武,老爹笑的紅光滿面,可是突然間臉色大變,手臂茫亂的揮出,將面前酒盞杯盤打落一地,連人帶椅的栽倒瞭下去。

宮中剎時一靜,接著轟然一聲爆亂瞭起來!

西奴耶反應好快,馬上拔出寶劍,高喝一聲:“所有人站在原位,擅動者格殺勿論!”然後便喊:“侍衛官!”

我父王的貼身侍衛官高喝一聲,拔出劍來揮瞭兩下,殿裡的人被他們兩個一時喝住瞭,然後殿外的侍衛們快步的跑瞭進來。

我喊著:“去叫醫官來!”提起裙子往法老那裡跑去,答依俐一張臉上滿是驚惶,坐在那裡左顧右盼,當真一動不敢動,安蘇娜卻要彎下腰去扶起法老,我一把將她的手打開,厲聲說:“你不許動!”

侍衛們已經把這裡圍瞭起來,安蘇娜看著我,慢慢的縮回瞭手,站在那裡不動。

法老嘴角流出一絲殷紅的血跡,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我雖然明知道這酒絕不會毒死人,可也心裡沒底,伸手在他胸口按瞭按,心跳還有,隻是緩慢瞭許多,呼吸很微弱……

亞莉找的這藥當真厲害啊。

我把法老上半身扶起來,西奴耶過來幫忙,半扶半抬的把他的椅子也放好,讓他靠在那裡。

西奴耶仔細看瞭他的情形,轉身吼道:“拿水來!快拿水來!灌下去或許可以稀釋毒素!”

醫官也來瞭,他也沒什麼好的法子,就算到瞭千年之後,人們中瞭毒也是首要得洗胃,好多的水給法老灌瞭下去,再給他控出來,然後再灌……

外面那些人被這情形所震懾,一個敢出聲的也沒有,然後我聽到殿門口一陣騷動,侍衛和被看管的人群朝兩邊分開,小曼帶著人大步跑瞭進來。

“父王!父王!父王你醒一醒父王!”

小曼扯著法老就拼命的搖晃,我敢緊拉住他。法老這會兒還出氣兒多進氣少呢,別沒讓藥弄翻,倒叫你搖晃出什麼大毛病來。

小曼回手抓住我的手:“姐姐!這是怎麼回事?”

看他的表情不象是裝的,八成亞莉沒去通知他,這事兒隻有我和她經瞭手,小曼一無所知。

我嘴唇動瞭一下,還沒開口,兩行淚流瞭下來。

“姐姐,姐姐別哭,快說啊!”

西奴耶在一邊說:“公主不要怕,王子也別急,法老是……中瞭毒。”

小曼厲聲喝道:“什麼?”

“醫官已經來瞭,法老現在還沒有……”西奴耶轉頭問醫官:“法老中的是什麼毒!”

醫官抹著頭上的汗:“王子殿下,公主,西奴耶將軍,請放心,雖然沒看出是什麼毒,但是幸好中毒不深,又都吐出來許多,法老已經性命無憂!”

小曼鏗的一聲把劍拔瞭出來,我隻覺得眼前白光一閃,長長的案桌被他一劍劈成瞭兩段。

“誰下的毒?啊?是誰?”

他的眼睛象受傷的野獸,死死的盯著大殿裡站著的人們,被他看到的人,不管是不是心虛或是膽小,都一個兩個的瑟縮而露怯。

小曼已經很有王者的氣派和威嚴瞭。

答依俐公主突然出聲:“曼菲士王子,剛才法老喝瞭一杯酒,就倒下瞭……”她的話隻說瞭一半就卡在瞭喉嚨裡,小曼的劍轉眼間就抵在瞭她的胸前:“你說什麼?”

答依俐公主愣瞭一下神,目光從小曼臉上移開,指著安蘇娜說:“剛才法老喝瞭一杯這個女人斟的酒,就倒下瞭!”

我站在一旁不出聲,這位嬌怯怯的公主真是不一般啊不一般,她這句話表面上聽起來是在陳述事實,她說的也的確都是事實,但是上句下句一起聽,怎麼聽怎麼是在暗指,法老喝瞭她的酒才倒下的,她很有問題,或許就是她下的毒!

小曼豎起眉毛:“你說的是真的?”一邊回頭去看安蘇娜。

安蘇娜冷哼一聲說:“這位公主不遠千裡來我埃及,說唱逗笑,一晚上都待在法老身邊,你努比亞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刺殺我王以不利我埃及嗎?”

西奴耶抓過那個縮在一邊不停發抖的宮女,聲音平和的問:“酒是從哪裡拿來的?都有誰經過手?”

小曼回過味兒來,劍從答依俐脖子上移開,又要朝那宮女逼過去。

我一把拉住他手:“小曼,別這麼沖動,你要錯手殺瞭她,那還怎麼審問?”

他僵硬的點瞭點頭,仍然用可以嚇破人膽的聲音厲喝道:“你給我坦白說出來!不然我殺瞭你!”

王宮失去瞭平時的秩序和寧靜,我輕輕松一口氣,忽然想起來——那兩個人,安蘇娜已經站在這兒瞭,伊莫頓呢?他是出瞭宮,還是仍在宮裡?

我看瞭一眼安蘇娜,她仍然鎮定自若。亞莉端著藥湯進來,這是一種宮中民間都常服的藥湯,平素飲用可以祛熱清毒。

醫官又忙著把藥湯給法老灌瞭下去,看著他的臉色,聽著心跳,終於露出放下心頭大石的表情,朝小曼行瞭禮:“王子,法老沒有大礙瞭。”

小曼嗯瞭一聲,緊皺的眉頭松開瞭些,但是那眼裡閃爍的厲芒還是令一眾人心驚膽寒。

聽著法老沒事,差不多所有人都感覺頭上懸的那寶劍終於稍稍移開瞭一些,處境安全瞭很多。“快說!你不說我殺瞭你!”小曼又逼問那宮女。

我扶著莉的手站著,外面有風吹進來,我的頭發衣裳被吹的飄搖不定。

真正的好戲,才剛要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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