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建的並不象後來的人們以為的那樣低矮狹窄,處處機關。曼菲士的那一座與我的這一座規格相同,兩座並連在一起。
無論是哪裡的皇帝,中國的也好,埃及的也好,都是從自己登基起就開始修墓,修上幾十年,直修到自己最終住進去為止,於是封門下土,算是完結。
前面有人拿著一盞皮燈引路,墓還沒有封頂,還有日光照進來,角度和距離都卡的正好,差不多十來步就有一線光,古埃及的算學實在是瞭不起。
“陛下請當下腳下。”那人指一指前面的石門:“從這裡向下就很暗瞭,陛下不如……”
我打斷他的勸阻:“帶路吧。”
他隻好應道:“是。”
墓道轉向下行,一沒瞭頭頂的天光,頓時讓人覺得擠迫起來,一種難言的窒悶的感覺。
借著一點燈亮一點點走下去,腳下可以聽到沉悶的回聲。
就象……這是一條不歸路。
“陛下,相殉的人,都安置在這裡。”那人指著一間闊大的墓室。靠著一點燈光,看不到這間石室的盡頭,很深很黑。
“不在這兒。”
將來若我去瞭,葬在這裡,我也要事先告訴人,我不要奴隸生殉。
“向前走吧。”
那個人猶豫瞭一下,還是順從瞭我的命令。他一面走,一面抬手抬亮壁上的石燈,搖曳的微弱燈光照在這石制的甬道中。
又走瞭一段,轉瞭兩次彎,石門的樣式也不同瞭,那人低聲說:“前面就是主室,這一間是左側室,是預備若是您的王夫……”
我點瞭點頭:“就是這裡吧。你們進去。”
他躬身退到一旁,我身後跟著的那兩個侍衛,抬著伊莫頓走進主室中。
這間墓室也很闊大,裡面隻是粗具規模,可以看出若完工瞭應該是十分華貴精致的,但是現在看起來……不過是有些氣勢。
墓室壁上也有凹的燈槽,裡面灌有燈油。那人將壁上的幾盞燈點亮,我走到正中的位置,那裡的石臺上現在還空空如也。兩旁是守護聖像,隻有個石胚的樣子,還沒有細細雕琢。領路的小官很有眼色,招呼著侍衛和烏納斯,將墓室角落裡堆的幾具石棺搬瞭一具過來安放在我面前。
“將他……放下吧。”
我轉過頭,有兩滴水珠在我轉頭時落在瞭地下,石磚上被水滴打濕的那地方顏色略深。
“你們,先出去吧。”
“是。”
伊莫頓被平平的安放在石棺裡面,我脫下自己披肩的紗縷,替他蓋在身上,再把那個裝著蠍子王手鐲的盒子取瞭出來,放在地下,緩慢仔細的打開盒蓋。
那鐲子依舊燦亮,上面的花紋古拙而精致,鑲嵌的寶石映著壁上的燈亮,熠熠閃光。
“其實……當時我要奪這個鐲子的時候沒有想太多,隻是,我那個時候特別不想讓安蘇娜得到它。現在想想,也許我不想讓給她的東西,可不止是這一個鐲子。”
伊莫頓靜靜的躺在那裡,面容安詳。他的樣子……就和我在祭典上看到的他一樣,濃密的眉毛,輪廊分明的臉龐,下巴有些太方正瞭,不過這樣顯得人很堅毅。
隻是現在的他不會再對我微笑瞭,再也不會瞭……
我抹瞭一下臉,低聲說:“這個應該是你們部落的東西,對不對?我想,你應該也是見過的。現在,我把他送給你,其實也算物歸原主瞭。你喜歡不喜歡?”
他當然不會回答,我自問自答的說:“我幫你戴上吧,好嗎?”
我將沉甸甸的手鐲戴在他的腕上,用力扳動機樞,鐲子“卡”的一聲脆響,分開的兩半環鈕緊緊密合,貼著他的皮膚,扣的嚴絲合縫。
那一聲鐲子扣起的響聲,仿佛遠遠的傳瞭出去。我直起身轉過頭,感覺那一下聲響在耳邊回蕩繚繞,回聲綿綿不絕。
這裡實在是太空曠瞭,這座墓下面不知道挖空瞭多少,全用巨石支撐區隔,所以聲音才顯得這樣蒼茫空遠吧?
好象有風吹過的樣子,我的發梢微微動瞭起來。
這裡怎麼能有風進來?
我想瞭想,也許是匠人們給自己做活預留的通風口吧?
我轉過頭來,輕聲說:“伊莫頓,這個禮物你喜歡嗎?”
“我要走瞭……你就在這裡等我好嗎?我也會來陪你的,那時候,你可不要說不認識我瞭啊。伊莫頓……”
我輕聲念著他的名字,感覺從舌尖上滑過的音節都那樣重而澀,又輕而軟,餘味無窮,棧戀難舍。
“伊莫頓,我走瞭。”
我站瞭起來,推動那沉重的石棺的蓋,緩緩的將石棺蓋起來。棺蓋一分一分的合上,伊莫頓的身體被黑暗一分一分的吞沒。
我停下手,最後留戀的看瞭他一眼,咬瞭咬牙,閉上眼睛,用力將棺蓋完全合死。
沉悶的石棺閉合的聲音,讓我覺得胸口有一塊地方,被這聲音這一下敲的那樣痛,似乎一下子碎掉瞭,再也拼不回來。
我抹瞭一把臉,大步向外走。墓道裡的壁燈不知道怎麼都滅瞭,我深一腳淺一腳,越走越快。
伊莫頓,伊莫頓!
我相信我能來到這地方,一定是有不可捉摸的力量在左右著我的命運。神靈……應該也會存在吧?死後的世界……也是存在著的吧……我們會再重逢的。
一定會。
伊莫頓,你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