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還有細作

作者:小詞姐姐 字數:3320

主殿中亮著暖黃色的燭光,殿門半開,站在門外就能聽見裡面書冊宣紙翻動的細碎聲響。

“薑娘娘請。”說話的人叫福案,是蕭淮身邊心腹太監,他此時端著一副假面的笑臉,揚手請薑挽進去。

“福案公公,能否告知一聲,殿下此次叫我過來是為瞭什麼呀?”

“這...”

“公公不說話,可是看不起我,覺得我問的這個問題不配你回答?”薑挽微挑眉眼,聲音凌厲瞭些。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隻是奴才也不知道殿下心裡在想什麼啊,殿下心思豈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能猜得準的。”

福案推脫賠罪,當然薑挽也沒指望他回答,這話就是說給裡面人聽的而已。

“薑挽,進來!”清貴低沉的嗓音從殿內傳出,透出一股子冷意。

薑挽瞬間垂下眉眼,不悅地瞪瞭一眼福案,身姿裊裊地走瞭進去。

福案將殿門關上,搖頭感嘆。

這位薑娘娘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好說話啊,得虧是誕下瞭小皇孫,不然可要如何在這東宮生存,殿下肯定第一個不容她。

殿內,薑挽跪在書案前的羊毯子上,她保持著下跪叩首的姿勢,過瞭好一會都沒有聽見蕭淮說平身。

書案上堆滿瞭文書和奏折,蕭淮提筆批註,專註於紙上,沒有叫薑挽起來的意思。

最後,還是薑挽跪不住,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磨磨蹭蹭走到蕭淮的書案前跪下,嬌滴滴道:“殿下喚妾身過來,怎麼不與妾身說話,四年不見,難道殿下已經將妾身拋在腦後瞭嗎?殿下心裡是一點沒有妾身瞭吧?”

“孤心裡什麼時候有過你。”蕭淮放下筆,冷冷看她,“薑挽,去瞭行宮四年,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欺負下人,行事囂張,跟四年前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如出一轍。

薑挽淚光點點地望著他,微微癟嘴,一臉委屈,“妾身在行宮,可是日日夜夜思念殿下,無時無刻都在盼望重逢,殿下這樣說,可真是讓人傢傷心呢...”

見蕭淮不理她,薑挽說起她在雲華行宮這四年裡發生的事情,斷斷續續地說瞭幾件被下人們怠慢的委屈事,又獻寶似得說瞭玉寧教她下棋、煮茶、刺繡,極力向蕭淮表明她這四年在行宮裡真的很聽話乖巧,絲毫沒有偷懶懈怠。

“妾身給殿下煮茶吧,玉寧教我好久,每隔幾日就要練習一遍,妾身現在的手藝可好瞭呢!”薑挽雙眸盈盈,好似端著一方秋水,期盼地望著蕭淮,似乎是在等他誇獎。

“孤叫你過來,是讓你明白自己的地位,東宮規矩森嚴,後院又新晉幾位嬪妾,好幾位品階都在你之上,你身為最低等的奉儀,該老實本分,若是再敢依仗生育之功作威作福,孤可不會饒瞭你。”

蕭淮盯著薑挽的眼睛,聲音嚴肅,本以為她聽見後院女人多會被嚇到,生出安分度日的心思,誰知薑挽雙眼霎時間亮瞭起來,鬥志勃勃。

“東宮的女人再多,還能大得過去皇孫麼,妾身可是為殿下生育瞭兩位小皇孫,怎麼能與其他女人相提並論呢,就算有人欺負我,殿下也會為我撐腰的,對吧?”

蕭淮:“……”還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他懶得理她,兩個孩子是怎麼懷上的薑挽心裡沒數嗎?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他定然不會接她回來,有薑挽這個野心大的開先例,這四年經常有不要命的婢子想要效仿,但無一例外,全部處死。

偷用禁藥本就是死罪瞭,他容她活著都是開恩。

薑挽預備再接再厲多說幾句博同情,但蕭淮眼神過於鋒利,隱隱有些殺意,成功讓她退卻,沒有再接著說。

“現在收拾東西,回海棠閣,以後沒有孤的命令,不準靠近懷德院半步,平日無事少出門。”

“……是。”薑挽委委屈屈地應下瞭,一步一步地往門外挪,那緩慢地背影就像是告訴蕭淮——快點挽留我!

“等等。”

薑挽瞬間轉身,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殿下是要留妾身在屋裡伺候嗎?”

兩人的目光相觸,蕭淮暗暗蹙眉,垂下眼簾不與薑挽對視,繼續提筆。

“過兩日母後若是宣你進宮敘話,無論她說什麼,你都莫要親近鴻兒和清兒,也不可說出將他們帶回東宮撫養的話。”

“為何!”薑挽神色落寞,不滿道:“他們是我生的,親娘將孩子帶在身邊養育有什麼錯嗎!為何殿下連親近都不允許?”

“不許就是不許,哪有那麼多疑問,以你的才能,你覺得你能教導好他們嗎?”

宮裡沒有位分低就不能撫養孩子的規矩,但皇孫難得,不僅帝後喜歡孫子,蕭淮也極看重兩個孩子的養育,從不疏忽。

薑挽愣瞭會,然後泄氣垂頭,小聲應是。

其實...她心底也是不想與兩個孩子親近的,她遲早都是要走的,與其讓他們將來體會失去親娘和父母決裂的痛楚,不如就當從來都沒有過她這個親娘比較好。

她早就沒瞭多餘的善心,也沒有愧疚這種感情,卻唯獨對這兩個孩子愧疚,她深陷囹圄,不知何時會死,怎敢親近,恐怕以後會連累瞭他們。

太子殿下下令讓薑奉儀連夜搬出偏殿,回她的海棠閣去,偏殿裡的人當即忙活起來,玉寧帶著幾個宮女收拾東西,與薑挽一起往海棠閣走。

海棠閣在東宮最偏僻的角落,原本就是薑挽受封奉儀時在東宮的居所,太子嬪品階以下的嬪妾是不能在東宮獨享一個院落的,但薑挽因為有孕,所以就破瞭這個規矩。

雖然她離開這裡四年,但海棠閣安排下人打掃,表面看上去還算幹凈整潔,但真正進瞭寢殿才發現角落裡都是灰塵,負責清掃的下人根本沒有認真當差。

玉寧和玉靜又帶著小宮女們清掃一遍屋子,折騰瞭一個時辰才算能過眼。

住在這裡的嬪妾很少,海棠閣大晚上進進出出的,沒有引來很多人圍觀,但住在隔壁的侍妾林氏還是走出來看瞭會。

嬪妾們不知道薑挽回來的消息,就算今日在側門那裡鬧瞭那麼大的動靜,後院裡的女人也是不清楚的,隻因東宮下人管束極嚴,在前院伺候的膽敢透露什麼口風引來後院齬齷,連帶著下人和嬪妾一起受罰,輕則鞭刑,重則杖斃。

林氏在東宮沒有位分,隻是下面官員送過來的通房侍妾,連太子的面都沒見過幾次,她在東宮的位置就比宮人們好上一點,隻能依附雲昭訓討生活。

透過一群宮人,她依稀看見瞭那張驚艷絕倫的熟悉面龐。

“是薑挽,薑挽回來瞭。”林氏看清薑挽的臉,慌張回瞭自己的院子,不敢聲張什麼。

四年前,整個東宮都知道薑挽是趁著太子殿下醉酒,靠著不入流的手段侍寢,這是賜死的罪名,但第二天薑挽承寵的消息就傳到瞭江皇後耳朵裡,江皇後做主抬薑挽做侍妾,即便太子殿下不願,但也順從瞭皇後娘娘的意思,隻是對薑挽略施懲戒。

那段時間,薑挽使出渾身解數勾引殿下,都被拒之門外,還屢屢受到責罰,今日罰跪明日面壁,惹得東宮眾人看笑話。

林氏也是看笑話的眾人之一,還在薑挽罰跪時落井下石,將一桶水潑到瞭薑挽罰跪的地面上。

女人爭寵不都是這樣做的嗎,東宮許多侍妾都落井下石過,林氏不覺得自己做得事情有多過分,隻是沒想到一個月後,薑挽被查出有孕。

所有對薑挽落井下石過的,都遭到瞭十倍報復,薑挽這個人小肚雞腸又跋扈,折磨人的點子很多。

林氏身上潑瞭一身的水,被薑挽讓人按在地上罰跪,要知道那個時候快要入冬,一個時辰下來幾乎要瞭她半條命,從此以後,林氏看見薑挽都犯怵,走路都要繞遠,如同老鼠見瞭貓一樣。

海棠閣中,玉寧正在安慰心情不佳的薑挽。

“娘娘莫要多想,殿下說的話其實都是為瞭娘娘好,兩位小主子一直養在皇後娘娘身邊,金尊玉貴,那是皇傢的嫡系長孫,陛下極其喜愛兩位皇孫,常去看望,您要是真的開口要瞭才不得瞭,平白惹皇後娘娘生氣,也讓太子殿下難做。”

“我知道瞭,玉寧你放心吧,我是不會開口要孩子的,過幾日看一眼就好瞭。”

玉寧微微一笑,欣慰娘娘現在懂事多瞭,伸手為薑挽整理身上的睡裙,服侍薑挽躺下。

四年前她剛到薑娘娘身邊伺候的時候,娘娘脾氣暴躁,許多話壓根聽不進去,我行我素的,後來在行宮相處瞭四年,娘娘身上的壞脾氣已經好多瞭,希望這次回來也能讓殿下看見娘娘的改變,安安穩穩的,莫要生出事端瞭。

“對瞭。”薑挽叫住玉寧,擔憂道:“今天給我下毒的人有沒有查到什麼證據啊,不知道是誰動的手,我心裡不安心。”

“娘娘放心,有玉寧在,會保護好娘娘的。”玉寧對自身的能力有自信,要是正常放在娘娘面前的吃食都要經過她檢查才能送到娘娘嘴邊,今日這樣將毒下在茶杯裡屬實是過於張揚瞭,讓她始料未及。

“好。”

目送玉寧出門,薑挽幽幽嘆瞭口氣。

玉寧啊玉寧,有你在我才不放心啊,做什麼都得用些手段逃過你的法眼,不愧跟在蕭淮身邊的心腹女官,訓練得確實有模有樣,應付起來不可松懈。

要不是玉書在身邊,她做事不知道有多難。

凌酒言給的那本名冊可是有大用處的,要不是因為看見瞭那冊子上熟悉的人名,她也不會演這一出。

沒想到這東宮之中,竟不止她和玉書兩個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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