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閣正殿中傳出摔打東西的聲響,好幾名婢女抱著被摔壞的物件從殿內退出來,面上都愁容一片。
婢女們正要說上幾句難伺候的話,誰正一抬頭就看見太子和兩位小皇孫站在門外,正目光炯炯地看著殿門方向。
海棠閣的眾人驚懼,瞬間跑到臺階下面,紛紛跪下來行禮,不敢抬頭去看太子殿下的臉色。
蕭予鴻和蕭予清正要往裡面走的腳步停在臺階下,雙生兄弟倆面面相覷,都沒敢上前。
玉寧連忙跑到蕭淮身後,跪下來請罪,“都是玉寧的錯,沒有查清給娘娘下藥之人是誰,監察不嚴,連累娘娘又中瞭藥,娘娘臉上身上起瞭許多紅疹,無法參加殿下的生辰宴,這才心情不虞,太過傷心,還望殿下見諒。”
蕭淮掃瞭眼婢女們從屋裡抱出來的那些東西,立馬認出來這些物件都是懷德院送過來的。
福案選完東西之後特意讓他過目,所以蕭淮便對這些東西有點印象。
所以薑挽心情不虞,就把他送過來的物件都摔瞭?
蕭淮臉色漸漸沉下來,手指摩挲著腰間的玉佩,不置一詞。
東西再珍貴,也是死物,東宮有的是,蕭淮不心疼這些,但薑挽將他送來的東西全部損壞……這是什麼個意思。
“父王,我們還是改天再來吧,聽太醫說紅疹都是會傳染的,我們現在進去應該不方便,病氣波及到父王就不好瞭,等薑娘娘病好瞭我們再來看望。”蕭予鴻是個會看人臉色的小孩,他一見父王臉色不好,腦子裡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讓父王離娘親住的院子遠點,不要在這裡發脾氣。
“我不怕我不怕,那我一個人進去看阿娘就好瞭。”蕭予清哪裡能從哥哥的話裡聽出什麼,他隻在意他現在能不能進去,就算阿娘在發脾氣他也不怕。
他不怕挨罵的,能讓他進去看看就好瞭,而且阿娘看見他來瞭一定會很開心的,心情立馬就會好起來瞭。蕭予清總是有種莫名的自信。
“開門。”蕭淮不願聽玉寧解釋,抬步走到門外,對兩個兒子說:“你們在外面等著,一會再進。”
他對薑挽的性情還算瞭解,她哭鬧發起脾氣來差不多就是完全失瞭理智,摔東西剪衣裳什麼的蕭淮也聽說過,若是之前碰上,蕭淮不會容忍薑挽這樣鬧,但今日有孩子在,他不想讓兩個兒子看見母親不得體的樣子。
海棠閣的眾人始終提著一口氣,門邊的婢女戰戰兢兢開門,在太子進去後又將門關上。
玉寧心裡擔憂薑挽會被太子訓斥,但現在說什麼也晚瞭,都怪她沒有註意娘娘的吃穿用度,這才又讓娘娘著瞭別人的道,鬧成現在這樣,以後定要打起精神,再不可讓這樣的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
寢殿內,窗子都緊閉著,簾縵一層又一層地垂落在地上,地面燭臺倒地,華貴的衣裳被剪成碎片,散得哪裡都是,胭脂水粉和首飾頭面也被扔在地上,雜亂無章地堆疊著,放眼望去,諾大的寢殿內竟無一處可以下腳。
蕭淮面色冷凝,從踏入殿門開始,渾身的氣勢就低沉下來,顯然是已經在動怒的邊緣瞭,他繞過地上的雜物,走到床榻外面,終於看見瞭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
纖細玲瓏的身子伏在床榻下面的地毯上,瀑佈般的黑色長發披散開來,纏繞在瑩白的肩頭和背部,她身著白色薄紗外罩,裡面隻穿著一條蓋到小腿的紗裙,衣衫極薄,幾乎掩不住什麼。
薑挽背對著蕭淮,蜷縮在地上,外罩和裙子都她弄得褶皺逶迤,手臂、肩頭和小腿都露在外面,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纖細柔弱,好像就這麼睡過去瞭。
“懷德院送來的東西你盡數砸瞭,薑挽,你可知你在做什麼?但憑不敬尊上這一點,孤就能廢瞭你的位分,奪取你現在所有的一切。”
簾縵中的人聞言,上身緩緩起伏,她回望一眼,似乎是真的確認蕭淮來瞭,才又倒瞭下去,繼續躺在地上發呆,“位分?殿下說的,是東宮奉儀這個位分麼?奉儀是東宮最低位,殿下就算奪瞭,與我來說也大差不大的。”
薑挽的位分確實是東宮最低的,但這隻是一個名頭而已,論隨侍和待遇,她這裡卻是最好的。
但薑挽許是不知道這些,因為蕭淮也沒讓人在她面前講過。
蕭淮靜默瞭些許,緩緩掀開簾子進入,“原來不是因為紅疹不虞,是看不上孤給你的位分?”
因為位分低,她覺得參宴丟臉,一時氣憤,所以才摔瞭他送過來的東西?借著紅疹的借口躲在海棠閣裡摔打?
她身上分明沒有多少紅疹,蕭淮一眼掃過去,隻在她小腿和胳膊上看到些許,臉上脖子上這些露在人前的地方是最少的,不仔細都看不見,上些脂粉就遮掩過去瞭。
“妾身確實不喜歡這個位分,但就算做瞭太子妃又能如何,都是一樣罷瞭。
殿下若是討厭我,直說瞭便可,不用拐彎抹角地提醒我,我還以為殿下真的應下瞭我的小性子,身邊隻要我一個瞭呢,原來都是隨口應付我的。”
“?”
蕭淮無奈揉瞭揉眉頭,不明白她又在傷感什麼。
“孤說出的話,從不反悔,也絕不是信口胡說。”
“我知道殿下都是看在鴻兒和清兒的面子上才這樣說瞭,殿下討厭我,我一直都知道,隻是心存僥幸,覺得纏在殿下身邊的時日久瞭,殿下就將我放在心上瞭,原來是我癡心妄想……”
薑挽說著說著又有瞭哭音,壓抑著哽咽道:“大夫都說瞭,讓我起紅疹的藥是懷德院送來的衣裳上面的,那這東西上,不止有讓人起紅疹的藥粉,還有一些別的,首飾還浸過避子的湯藥……
懷德院送來的東西誰做的動手動腳,玉寧她們都不肯說我也猜到瞭,殿下厭煩我,我現在也有自知之明瞭,以後不會再出現在殿下面前,今日就當把話說開,妾身以後定當安分守己,不再有一絲一毫的癡心妄想,殿下想要寵幸誰,哪裡需要顧及鴻兒清兒的面子,我不配做皇孫的母親,殿下也將他們記到高位嬪妾名下,就當……”
薑挽一邊哭一邊說,斷斷續續地說瞭一大段話,直到被蕭淮叫停。
蕭淮不知道出瞭問題的衣裳是他院子送來的,更沒想到薑挽會這樣聯想,不過以她的性子,這樣想也怪不得她,畢竟她智商有限。
“你說的這些,孤都不知道。”蕭淮蹲在薑挽邊上,伸手將她從地上撈起來,扣著肩膀半摟在懷裡。
薑挽神情愣瞭會,然後驚訝地看著他,稍有些驚喜又立馬失落起來,“就算今天的事情與殿下無關,但殿下不喜我是真的,厭煩我也是真的,嗚嗚嗚……”
不知為何,蕭淮看她哭得這樣傷心,莫名揪心,心裡不太舒服。
他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淚珠,語氣難得軟下來,“我沒有,別哭瞭,成日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鴻兒和清兒都在外面等著見你,你確定要讓他們看見你這幅樣子麼?”
“殿下剛剛說沒有什麼?”薑挽止住哭聲,抓住瞭蕭淮話裡的重點。
蕭淮將她打橫抱起,將她放在床榻上,俯身扣著她意圖亂動的雙臂,避而不答,“孤說,東宮嬪妾再多,無論位份高低,但隻有你為孤誕下子嗣,這份特殊,隻會是你,所以,莫要擔憂其他雜事,給你下藥的人,孤會找出來嚴懲,給你一個交代。”
“真的嗎……”薑挽紅著眼說,她語氣緩過來,聽瞭蕭淮的解釋,看上去已經不那麼傷心瞭。
“真的,收收眼淚,一會叫鴻兒清兒看瞭,以為孤虧待你呢。”
薑挽又癟嘴,淚眼朦朧看著他,那表情好像在說,你就是虧待我瞭。
這母子倆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像極瞭。
傷心來得快也走得快,真是好哄。
手下肌膚盈潤白皙,灼熱眼眶,蕭淮隻看瞭一眼就收回視線,伸手為薑挽攏好衣裙,手指攥著腰帶系好。
纖細白皙的手指撫上男人為她整理衣裙的手,委屈張口:“可是、宮人都說,像我這樣的,不討殿下喜歡,遲早會被厭棄,漸漸失去地位,就算我生瞭孩子,也守不住榮華,看殿下冷靜自持的樣子,其實宮人們說的也沒錯,殿下真的視我於無物。”
他一字一句道:“你腦袋裡都想些什麼,你這個樣子,孤寵不瞭,哭得不好看。”
“……嗚嗚嗚。”
“過猶不及,薑挽,你再哭孤就不哄你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