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秋獵就快要開始瞭,駙馬到底在哪裡?”獵場的一處營帳裡,身著華服的女子冷然出聲。
不遠處早就七七八八的跪瞭一群人,一個個大氣不敢出,聽見女子的話,卻隻是低著頭重復著“奴才該死”。
南宮靜瑤本不是什麼脾氣暴躁之人,可這會兒已經是火燒眉毛的狀況,偏生這幾個伺候的翻來覆去說的還是一樣的話,惹得她心浮氣躁。
隻是還沒來得及說話,身邊的春梅便發瞭話,“行瞭,都別該死瞭,趕緊去找人!”
底下跪著的奴才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退瞭出去,春梅瞧見之後臉色愈發的不好看,趕忙跑出去兩步,厲聲低喝道:“都仔細著點,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莫要露在臉上被人察覺瞭去。”
方才出帳篷的幾個連連稱是。
一直到見不著人影,春梅才走進瞭帳篷。
南宮靜瑤依舊不安,如今卻已經冷靜下來,倒是身邊伺候的侍女沉不住氣,忍不住的走來走去,嘴裡不停的念叨著怎麼辦。
帳篷裡面地方不大,隻是幾人就已經占據瞭所有的地方。
夏荷秋霜的步伐越來越快,身形都快要舞出殘影,兩人著急忙慌的,幾乎都要撞在一起,南宮靜瑤閉上眼睛,隻覺得頭疼不已。
春梅一進帳篷就瞧見瞭這一幕,一邊一個將兩人攔瞭下來,“這都什麼時候瞭?沒瞧見殿下心煩著嗎?怎麼還在這裡添亂?”
夏荷秋霜瞧見春梅後,宛如見著瞭主心骨,一口一個姐姐的問她要怎麼辦。
春梅此時此刻也想知道要怎麼辦。
可這會兒所有人都在著急,要她也跟著亂,那就全完瞭。
“出去同太子妃身邊的女官說一聲,隻說公主乏瞭,想要歇息片刻,晚些過去。”春梅沉著冷靜的吩咐著。
夏荷聽著這話,頓時冷靜下來,急急忙忙的告退。
秋霜見夏荷出去,立刻湊上前來,生怕春梅忘瞭她,“姐姐,那我呢?”
“小心些去瞧瞧將軍府那邊的女眷來瞭沒有,去探探將軍夫人的口風,問一問可曾有見著駙馬爺。”春梅輕聲開口。
可秋霜聽見這話卻不自覺的朝著南宮靜瑤的方向看去。
原本閉著眼睛假寐的人,聽到這兒總算是睜開瞭眼,瞥見秋霜忐忑的神情,她微微頷首已是應允。
秋霜得瞭肯定的答復,這才小心的走瞭出去。
她心中著急,可依舊記得春梅的叮囑,不能著急忙慌,萬萬不可被人瞧出端倪來。
等到身邊的人都走完瞭,春梅才走到南宮靜瑤的跟前請罪。
將軍府是駙馬的本傢,季傢一門英烈,先祖拋頭顱灑熱血,是大盛的肱股之臣,季傢在大盛地位並不低。
可南宮靜瑤是長公主,地位非同一般,面對婆傢,自然不需要這般小心。
但南宮靜瑤在乎季長風,愛屋及烏,自然也尊重他的父母,季老將軍父子倆常年不在京城,金陵的將軍府住的皆是女眷,南宮靜瑤有禦賜的公主府,並不需要和婆婆妯娌住在一處。
可南宮靜瑤去婆傢,一向是輕車簡行,如普通婦人一般,從未擺過什麼公主的架子。
若不是真的有什麼要緊事,南宮靜瑤也並不想讓婆婆擔心。
身邊伺候的都知曉她的心思,故而秋霜聽見春梅的話,才會那般不安。
南宮靜瑤淡淡的瞥瞭一眼,便命她起來,“你是本宮身邊最年長的侍女,這會子跪什麼?若是被小宮女瞧見,也不嫌失瞭身份?”
“殿下,這會兒隻有您和奴婢兩個,沒有旁人進來。”
“那就更跪不得瞭,若是宣揚出去,他們豈不是要誤會你失寵瞭?”
春梅聽見這話,心裡頭更著急瞭,“殿下,您怎麼還有心情開玩笑?”
南宮靜瑤唇邊泛起一個極淡的笑容,“本宮說的都是些實話。”
她倒也不想背上個惡毒主子的罪名。
春梅垂眸,小心的看向南宮靜瑤,心中有多少忐忑唯有她自己清楚,南宮靜瑤一直都沒有說話。
事實上,她這會兒已經完全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秋獵很快就要開始,按照往年的慣例,她和季長風理應一同出席。
可從今日早上起,她就沒瞧見人,派人出去找瞭一圈又一圈,眼看時辰都快要到瞭,還是不見人影。
而她也從一開始的著急,到如今的平靜,此番看著春梅緊張,甚至都能笑著安慰她,“夫君也不是什麼不知分寸的人,他應當知曉今日是什麼日子,不會缺席的。”
“許是出瞭什麼要緊事。”
南宮靜瑤說的篤定,可春梅心裡頭卻不敢茍同。
心說駙馬若當真有分寸,就不會無故的不見,留下公主一人面對,連聲招呼都不打,何況是有多要緊的事?連留個口信都辦不到麼?
可這話春梅也隻敢在心裡想想,根本不敢說出口,這會兒也隻能緊張的看著自傢主子,“若是駙馬遲遲不歸可如何是好?太子妃娘娘那兒可瞞不住,皇後娘娘若遲遲見不著您,會擔心的。”
春梅並非危言聳聽,南宮靜瑤身份尊貴,乃中宮嫡出,皇後膝下兩子一女,若單單是個嫡公主的身份,倒也並沒有什麼大不瞭,畢竟再稀罕也隻是公主,倘若這公主是唯一的,便意義非凡。
當今聖上膝下十子一女,這唯一的公主,自是萬千寵愛在一身。
南宮靜瑤倒是神色淡淡,半點都沒有著急,“若他一直不回來,便同母後說本宮病瞭,吹不得風。今日秋獵便不去瞭。”
春梅聽見這話大驚失色,“殿下,您莫要賭氣。”
“本宮不曾賭氣。”南宮靜瑤心頭有些煩躁,她當真是是這麼想的,若季長風一直都不出現,她也並不想去參加什麼秋獵,白白的惹人笑話。
倒不如把一切都推脫的幹凈,橫豎她不出現,外頭的人說什麼她全聽不見,眼不見為凈,也與她不相幹。
春梅見著小祖宗當真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忙不迭的勸著她,“您若是稱病,皇後娘娘定會讓禦醫前來診治,若是太醫院的其他太醫倒也罷瞭,可這一回隨行的是張太醫,您知道的張太醫慣來剛正不阿。”
“您忘瞭上一回張太醫見您裝病,故意給您開瞭黃連…”
言下之意便是裝病這條路行不通。
南宮靜瑤自幼萬千寵愛在一身,論恃寵而驕,她說第二無人敢稱第一,她心中清楚,自己就算是裝病被發現,也不過是引得父母一頓斥責。
旁人也許還會擔心會不會失瞭聖寵,可南宮靜瑤當真不擔心這些。
春梅知曉勸不住她,也不說別的,一咬牙下瞭猛藥,“陛下和娘娘自然舍不得斥責殿下,可駙馬爺就…”
春梅的話尚未說完,南宮靜瑤就聽出瞭弦外之音,她一想到季長風,心便軟瞭,收回瞭裝病這個荒唐的念頭。
“再派人出去找找。”南宮靜瑤輕聲吩咐,伸出手讓春梅扶她起來,秋獵重要,這等場合她自然不能缺席,免得有心人大做文章。
南宮靜瑤也想開瞭,若實在找不著季長風,她再隨機應變就是瞭。
她已經做瞭最壞的打算,好在季長風並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最終還是出現瞭。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去瞭何處。
南宮靜瑤瞧見他出現,長長的松瞭一口氣,那顆緊緊懸著的心終是放松下來,忍不住問出聲來,“你去哪裡瞭?”
季長風不緊不慢的行禮,冷靜的交代瞭自己的行蹤,南宮靜瑤這才知道原是因為季長風的兄長回瞭京城,昨日剛剛抵達金陵,父皇知曉這件事便讓他也來瞭獵場,時間緊急,今兒個早晨才過來。
皇帝日理萬機,並未有多少時間,季陽平面聖之後,便托人帶口信給瞭季長風。
他們兄弟許久未見,便聚瞭聚,一時聊得興起忘記瞭時辰。
“原是如此,你怎麼也不差人說一聲?”南宮靜瑤有些無奈的看向季長風,她大為不解,不過是說句話的事兒,她難不成還會攔著季長風見自傢兄長嗎?
南宮靜瑤心中有氣,語氣中自然也多瞭些許埋怨,“你知不知道,為瞭找你,我派瞭多少人出去?”
季長風一直神色淡淡,在聽見這句話之後,終於有瞭些許反應,“兄長剛剛抵達獵場,來的匆忙,臣一早沒有見著公主,所以未曾稟明。”
他的語氣還是那麼平靜,南宮靜瑤從他的話語裡,根本辨別不出季長風的喜怒哀樂來,他很平靜,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那麼平靜。
這般平靜的姿態,好似她過激瞭一般,可南宮靜瑤分明不是這個意思,她並沒有很在乎秋獵,比起秋獵分明更在乎季長風的安危。
“我不是怪你…”她有心想要解釋,可那些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她咬著唇,抬眸看向季長風,有些話她雖然沒有明說,但也希望季長風可以明白。
但季長風的視線,卻一直都沒有落在南宮靜瑤的身上。
隻是看向一旁的刻漏,冷靜的說道,“公主,時辰快到瞭。”
南宮靜瑤所有想說的話,悉數吞瞭回去,她默默的移開瞭視線,朗聲吩咐春梅進來伺候。
而季長風就在一旁等待著,耐心十足。
等到南宮靜瑤穿戴整齊之後,兩人才一起走出瞭帳篷
南宮靜瑤是公主,而季長風是駙馬,一君,一臣,一前,一後。南宮靜瑤總是讓他上前,走在自己的身旁。
可季長風卻總是很冷靜的告訴她,於禮不合。
她試過很多種法子,可季長風根本就不為所動,時間久瞭南宮靜瑤也著實不想再勉強什麼。
夫妻倆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南宮靜瑤有些受不住這壓抑的氣氛,便勒令旁人不許跟著,她想和季長風一塊兒過去,春梅尚未說什麼,季長風便提出瞭反對的意見,“公主,不可太冒險。”
“這是在獵場,有什麼危險的?前後不過一盞茶的路程。”南宮靜瑤三兩句話就做下決定,春梅勸說無果,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季長風,希望駙馬可以勸一勸。
南宮靜瑤同樣盯著季長風看,本以為他又要反對,但季長風略略思索一番,便答應下來。
季長風的聲音傳到南宮靜瑤的耳朵裡,她有些不敢相信,甚至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聽錯瞭。
南宮靜瑤的喜悅十分明顯,先前心裡頭的那些鬱結,在這一刻都已經煙消雲散,她看著季長風,眼裡亮晶晶的,“夫君說的可是真的?”
“臣從不說慌。”
南宮靜瑤聽到這兒,就更開心瞭,高高高興的想要去牽季長風的手,卻被後者躲開瞭,他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無奈,“公主,這於禮不合。”
又一次被人拒絕,她看著季長風,眼眸中有瞭些許委屈,“這也不讓那也不讓的,本宮堂堂一個公主,怎的和自己丈夫在一起,還要這般憋屈?”
她那委屈的模樣,當真讓人不忍心。
季長風看在眼裡,深深的嘆瞭一口氣,他退瞭一步,緩緩的站到瞭南宮靜瑤的身邊,雖沒有說什麼話,但南宮靜瑤已經明白,這就是他的讓步。
過猶不及,她一向明白這個道理。
南宮靜瑤很好哄,尤其是面對季長風,他幾乎不需要做什麼,公主殿下自己就將自己給哄好瞭。
夫妻二人緩緩的朝著獵場走去,一路上南宮靜瑤都很興奮,不住的和季長風說著話,季長風雖然神情冷淡,卻也做到瞭有問必答,二人聊著聊著,便說起瞭秋獵的事。
季長風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見風中傳來竊竊私語,一字一句全部落入瞭他二人的耳中。
——季長風?不過是命好罷瞭。
南宮靜瑤的腳步頓住瞭,轉身看向季長風,季長風站在她的身邊,臉上的表情非常的平靜,平靜的仿佛他們談論的人不是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