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場上的一群人精,很快就將這件令人尷尬的事情揭過瞭。
但陛下金口玉言,眾人都聽得清楚分明,這就不容易揭過瞭,傳言出去於陛下的威望有礙。
南宮宏毅看著底下的人一個個愁眉苦臉的,隻覺得有些想笑,他親口許諾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
而為瞭彌補韓嗣,南宮宏毅便許諾允韓嗣一個請求,他不必這會兒就提,等什麼時候想好瞭,可隨時提出。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紛紛驚訝陛下對韓嗣的恩寵。
但也有人想到瞭更深一層,陛下這哪裡是對韓嗣的恩寵?分明就是在為長公主和駙馬善後,生怕武狀元記恨上他們夫妻二人。
最終,陛下不僅給瞭承諾,還獎賞瞭韓嗣一張弓,那弓沉甸甸的,看著成色極好。
即便隔得老遠,也不能掩蓋光芒。
韓嗣行禮謝恩,捧著那張弓落瞭座,周圍的人竊竊私語,都在誇贊韓嗣,隻不過熱鬧的場景卻不是人人都能夠體會的到,南宮靜瑤發現季長風喝酒的速度快瞭些。
並且還喝的有些急,這讓南宮靜瑤有些擔心,“夫君,你怎麼瞭?”
季長風看著南宮靜瑤緩緩的搖瞭搖頭,“公主不必擔心,臣無礙。”
“隻是覺得這獵場的酒水,別有一番滋味。”
他隨口敷衍瞭幾句,便不再說話,雖然隔得老遠,可關於季長風的一舉一動,還是盡數落在將軍府眾人的眼中。
季陽平和少夫人的眼中略過一絲憂慮,但夫妻倆非常的有默契,誰都沒有說話。
而季長風的母親,將軍夫人柳氏已經吩咐身邊的嬤嬤,一會兒去請季長風過來一趟。
季長風敷衍完南宮靜瑤,又開始給自己倒起酒來,仿佛是為瞭印證酒水當真別有一番滋味,他喝的稍稍慢瞭些。
熱鬧的場景,仿佛可以感染著獵場的每一個人,卻始終沒有辦法感染季長風。
他素來都和這些熱鬧格格不入,大大小小的宮宴,元宵燈會,端陽佳節,中秋團圓,若非駙馬的身份讓他不得不出席,這樣的場合隻怕是連人都見不著。
季長風的心思不在這個上頭,隻是冷靜的看著手中的酒杯,一開始的確是喝的急瞭一些,但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所有外露的情緒悉數被他掩埋,隻餘沉默。
南宮靜瑤卻並沒有因此而松一口氣,反而愈發的擔憂起來,美眸中滿是關切,“夫君,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其實更想問季長風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但話到嘴邊還是給吞瞭回去。
“多謝公主關心,臣並無不適,方才的風寒之言,也僅僅隻是借口。”季長風語氣平淡的回應道,並不避諱承認自己方才的謊言。
坦誠的讓人根本不知要怎麼接話,之後,無論南宮靜瑤問什麼,季長風都能遊刃有餘的回答,隻是話永遠都答不到點子上,甚至讓人不知怎麼接話,往往話題一開始,便已經走向瞭結束。
他們之間的交流,往往都是戛然而止,南宮靜瑤為此很是苦惱。
她一直都覺得,她和季長風的相處,同尋常夫妻是不一樣的。
但是表妹告訴她,她是公主,本就和尋常夫妻並不一樣,這樣放在一塊兒比較,是得不出結論的。
隻是南宮靜瑤也沒有姐姐妹妹,她也並不知道旁的公主和駙馬到底是怎麼相處的。
……
獵場的晚宴安排的非常簡單,均是今日獵到的那些獵物,南宮靜瑤對這些的興趣不大,草草的用瞭一些,就回瞭帳篷休息。
今日無論去哪裡都是來去匆匆的,有許多話,他們也根本來不及說,南宮靜瑤本想趁著就寢前的時間,好好的同季長風說說話,但一回來,就見春梅迎上來稟告,說是季長風被婆母差人給請走瞭。
南宮靜瑤的腦子裡亂亂的,春梅一連喊瞭他好幾聲,都沒有回過神來。
“殿下,您這是怎麼瞭?”春梅有些擔心的望著南宮靜瑤,“從晌午開始,您就心神不寧的,可是身上有哪裡不好?”
春梅旁敲側擊的問道,她一直都在擔心,駙馬今日說的那些話讓公主傷心,但她細細的觀察瞭許久,總覺得公主這模樣瞧著不像是是因為這件事難過。
“沒有,不過是在想一些事情。”南宮靜瑤沖著春梅笑瞭笑,在春梅的面前,南宮靜瑤總是沒有太多的隱瞞,“本宮今日見著韓嗣,總覺得很熟悉。”
“韓大人?”春梅有些驚訝,顯然這個答案是出乎她意料的,她在腦子裡飛快的回憶起關於這位韓大人的點點滴滴,著重的想著他和公主可有什麼交集。
最終得出來的答案卻是從無交集,“殿下,您和韓大人,今日應當是第一次見面。”
春梅謹慎的回答著。
“是瞭,本宮從前的確未曾見過他,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
“韓大人是威武將軍的公子,自然有機會出入宮廷,殿下也許是在什麼場合同他照過面,故而有瞭印象。”
春梅說出瞭一個最能讓人信服的理由,南宮靜瑤揉瞭揉額頭,軟聲道:“或許吧。”
其實從前到底有沒有見過韓嗣,並不是南宮靜瑤在意的事情,他最在意的還是今日韓嗣在眾目睽睽之下要和季長風比試的這件事。
韓嗣的要求很是奇怪,而他夫君的態度,也處處透露著古怪。
他的抗拒太明顯,甚至不惜麻煩她,要知道季長風可從不樂意麻煩她的,“莫非夫君和那韓嗣,曾有什麼過節?”
“駙馬一直生活在金陵,韓大人也是,兩傢長輩都是武將,府邸也沒有距離太遠,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確容易有矛盾,公主若是想知道,不如奴婢去打聽一番?”春梅輕聲提議道。
但這提議卻很被南宮靜瑤否決瞭,“夫君不怎麼喜歡提起以前的事情,莫要去打聽瞭,免得夫君不悅。”
“可殿下您難道不想知道嗎?”
“本宮更在意夫君。”
南宮靜瑤說的並非違心之語,她想知道的,但也不是非知道不可,隻是從未見過季長風這般的失態,所以心中在意罷瞭。
春梅見主子糾結,便勸著她去問一問駙馬。
但南宮靜瑤聽見這話,拒絕的愈發厲害,“不去。”
“殿下,您和駙馬是夫妻,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問的嗎?”
“春梅,有些話,本就是不能問的。”南宮靜瑤的心中一直都有自己的衡量準則,隻要是季長風不願說的事,她絕不會追問。
一部份是受到瞭潛移默化的影響,但更多的卻是與生俱來的性子使然,南宮靜瑤並不想去勉強什麼。
同時,她也會忐忑。
他已經不將她當成妻子,隻是當成公主對待瞭。
若是她再引起季長風的反感,時不時他就要當自己是陌生人瞭?
所以很多的時候,她都隻是放在心裡想想,倘若很快就放下倒也罷瞭,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隻要是關於季長風的,南宮靜瑤就會記在心中很久很久,想很久很久。
卻從來都沒有妥善的解決辦法,長此以往也不知會不會憋出病來。
春梅眼看自傢公主成親之後,心情一日賽一日的憂慮,就忍不住的著急,可公主卻隻說無事。
平日裡事關駙馬,公主固執一些她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不能調查,不能打聽,隻能裝聾作啞。
她自己不問,也不允她們打聽。
但今日這事不一樣,“殿下,奴婢今日瞧著韓大人,像是有些不服。”
“你說…什麼?”南宮靜瑤皺起眉頭,正色道,“你可是有什麼發現。”
春梅在心中默念一聲抱歉,很快就毫無心理負擔的添油加醋,“韓大人頭一回被駙馬爺拒絕,還想著爭取一番,可後來您說話瞭,他才罷休,擺明瞭是不願的…”
南宮靜瑤有些茫然,顯然沒註意到,春梅也沒什麼意外,橫豎她們傢公主,除瞭駙馬爺,旁的人也一概不會放在心上的。
“殿下,還請容奴婢去打聽一番,駙馬爺和韓大人可有什麼過節,若是韓大人心中積怨,到時候傷瞭駙馬爺可怎麼好?”
春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南宮靜瑤有點兒猶豫,“這…”
“殿下,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呢?”
“本宮…”
“殿下…”春梅在南宮靜瑤的耳邊耳語瞭幾句,南宮靜瑤聽得分明,臉上閃過掙紮的神色,“容本宮好好的想一想。”
南宮靜瑤還在天人交戰,季長風已經見到瞭母親,柳氏雖已經生養瞭兩個孩子,但歲月在她的臉上卻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
季長風過來的時候,柳氏正在繡一條抹額,一針一線慢慢的縫著,那坦然自若的模樣,任誰見瞭都會平靜下來,季長風愣瞭好一會兒,才想起要行禮,“母親。”
“過來坐。”柳氏溫柔的招呼季長風坐到跟前,問他感染瞭風寒,可曾好一些。
季長風被母親突如其來的話給問懵瞭,愣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母親說的是自己隨意找的借口。
季長風沒有解釋,臉上多瞭一絲赧意,今日的事兒,誰都知道他是在找借口,隻是很默契的沒有拆穿而已。
他本以為母親要是知道的,但柳氏這會兒隻是關切的看著他,擔憂他是否染上瞭風寒,他看著母親神色頗有些不自在,“母親…我沒事,那不過是個借口。”
“長風,你今日是心情不好?”
季長風沒有說話,但態度已經很明顯,面對母親的詢問,到底沒有太尖銳,低低的應瞭一聲。
同樣的話,實則南宮靜瑤也問過,但季長風當時卻什麼話都沒說,並且還敷衍瞭事。
“勞煩母親掛心。”季長風並未反駁,他今日瞧著韓嗣,心情如何會好的起來。
“公主也很擔心你。”柳氏篤定的開口,將軍府和公主府的位置隔得老遠,柳氏根本就聽不見他們夫妻之間說的悄悄話,但柳氏瞭解自己的孩子,也瞭解南宮靜瑤,有些話不必問也大致清楚。
季長風沉默不語,柳氏看著面前的孩子,淺淺的嘆瞭一口氣,“對著母親就會好好的說話,怎麼對著自個兒的妻子,就連半點好臉色都沒有?”
柳氏的話實則有些重,卻不算完全冤枉瞭季長風,他面對南宮靜瑤的時候,隻是比對待旁人更溫和一些,但也僅此而已。
可季長風對待傢人的態度,卻不是這樣的。
柳氏見兒子不說話,心中也很是無奈,其實有很多的話想要和季長風說,可每每觸及到他黯然的神色,就有些於心不忍。
隻是今日,她實在是有些忍不住,“長風,有些事情和公主無關,你這般待她,實在是有些不公平。”
季長風看著自己的母親,心中實在是覺得奇怪,其實他很早的時候就想問瞭,為何每個人都覺得,他對南宮靜瑤不好。
為何每個人都覺得,他對南宮靜瑤不公平。
他和她好好的相處,他們也總覺得,他待她並不好,可是他們從不吵架,也從不曾紅過臉。
可母親和嫂嫂,依舊勸說他要對公主好一些,公平一些。
季長風實在不知道,他到底還要怎麼做,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我和公主,我們之間挺好的。”季長風冷靜的開口,拒不承認母親說的那些話。
不公平嗎?
那到底要怎樣才是公平的?
他和南宮靜瑤的身份,生來就是不平等的,在這樣的不平等之下,卻要求他公平,難道對他就是公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