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後臺忽然變得秩序,先是保安開路,然後在清一色黑西裝保鏢的擁護下緩緩走出一道醒目的身影。
他的長相偏中式,就連身上的搞定西裝也融合瞭中式元素,一看就是大傢族的子弟,面色有種幾近透明的白,整個面部除瞭帶著血色的唇幾乎沒有別的顏色,幹凈得隻剩下黑與白。
有人天生就帶著階級感。
例如江時瑧。
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嘈雜的周圍都奇跡般安靜瞭下來,連小聲討論都不敢有,偷看他的人很多,但沒有一個人敢當著他的面直視他。
當然除瞭葉燃。
江時瑧淡然回頭,在卷起的簾子下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他微微停下腳步,目光越過人群落到葉燃身上,淡淡笑瞭笑,張唇說瞭句:好久不見。
雖然隔得遠,但他還是清楚地看到葉燃的目光顫瞭一下,然後不顧一切地沖進人群,朝著他走瞭過來。
在葉燃入隊XG後,江時瑧其實想過很多,也查瞭很多。
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杞人憂天瞭,這個追著他走瞭四年的人,為他打下電競圈半壁江山的葉燃,怎麼可能為瞭一個區區陸衍就放棄自己。
他低聲跟保鏢交代瞭幾句,來到主辦方為他準備的休息室,靠著沙發坐下,像在商場上一樣運籌帷幄。
很快門口就出現瞭葉燃的身影,保鏢沒有攔他,但他也沒有進來,就站在門口看著他。
江時瑧抬眸,第一次覺得時間在一個人的身上留不下痕跡,他還是像當年一樣無所畏懼,從來不覺得兩人的身份有多大差距,總敢這樣直視他。
想到以前的事,江時瑧面色柔和瞭不少,拍瞭拍身邊的沙發,特許他:“過來坐下吧。”
高定西裝在他身上端正得沒有一絲褶皺,他是個秩序感很強的人,清瘦的身形下也自有他的威嚴,因為常年不見陽光,白到皮膚底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見,像一件易碎的昂貴品。
葉燃抿瞭下唇,這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二話不說就過去瞭,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次見面對方有些陌生得可怕。
他沒有進去,隻是站在門口,問瞭一句他憋瞭三年的話:“你當年為什麼要騙我?”
江時瑧的面色慢慢淡瞭下來,手指微微扣在一起,放置在膝蓋上,沒有解釋,也覺得沒必要跟他說這麼多,隻是重復:“過來坐下。”
他對葉燃的掌控是來自骨子裡的,就像他手上的戒指一樣,葉燃沒有辦法拒絕,他像以前在戰隊裡被他規訓時一樣,聽話地坐到他旁邊。
一時間無數記憶湧上心頭,葉燃鼻子開始發酸。
他永遠也忘不掉,當年是江時瑧把他從黑網吧解救出來,給他寬容、自尊、溫飽,教會他什麼是自立自強,什麼是夢想和目標,讓他站在臺上接受來自世界的贊嘆,讓他的人生從此變得完全不一樣。
他的世界中心本來就是圍著江時瑧轉的,他還打算一輩子,但是轉著轉著,對方突然消失不見,自己的人生也好像突然沒有瞭意義。
葉燃想到這些鼻子就忍不住發酸,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江時瑧養來解悶的寵物,他不要瞭,自己就和街邊被拋棄的狗沒什麼區別。
就在委屈快要滿溢出來的時候,江時瑧的手忽然在他頭頂上拍瞭拍,就像以前一樣,安慰著他:“不要哭鼻子瞭,是我不對。”
葉燃哽咽,“你也知道是你不對。”
眼淚重重砸到手背上,他已經很努力不去看他,但情緒還是無法克制地翻江倒海。
江時瑧說他想要那個冠軍。
他拼瞭命地訓練,幫他奪冠,奠定他在圈裡的地位。
他說他不相信愛情,在絕對的利益面前,沒有誰會為他放棄名譽、權利、地位、身份。
葉燃也為他毫不猶豫地放棄瞭。
他從巔峰退役,什麼都不要,隻要他,公開表白,得到的卻是江時瑧良久的沉默,以及在夜色中看向他的涼薄眼神:“葉燃,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瞭,時間對我來說是很珍貴的東西,我並不打算浪費在你身上。”
沒人知道葉燃那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
他咬碎瞭牙,追著他走瞭三年,就是為瞭當面對他說出這句:“江時瑧,你就是個騙子!”
江時瑧沒有說話,神色有些暗淡。
想到第一次見到他時也是像這樣狼狽,他將帶著雪松香氣的幹凈帕子遞過去,葉燃卻沒有接。
所有人都說葉燃愛慘瞭他,但他們不知道,可能連葉燃自己都不清楚,其實他也恨慘瞭他。
恨到對那個遊戲失去瞭興趣,甚至是憎惡,也恨透瞭這個圈子,寧願擺爛,也不願意加入任何隊伍。
江時瑧都知道的。
所以他其實有些害怕,害怕葉燃的突然復出,其實是帶著對他的遺忘。
他一直不敢面對葉燃的情緒,躲躲藏藏,最終還是沒有辦法再藏下去瞭。
他啞聲道:“別哭瞭。”
伸手的手安慰地拍瞭拍他的頭,能感受到他的情緒顫動,在哭夠瞭之後,葉燃好像下定瞭某種決心,突然起身,“反正我也不需要瞭。”
紅腫的眼睛一下冷靜下來,“我可以去別的戰隊,也可以喜歡別的人,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戴著昂貴腕表的手腕微微握緊,雙手交錯,江時瑧的神色很淡,淡到幾乎看不出他的情緒。
“葉燃。”
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喊得這麼重。
垂下的眸色也過於冷淡瞭,“不要拿這種事跟我賭氣,我真的會生氣。”
但葉燃已經不是剛認識他的時候,他不斷後退,丟下一句“我不會再信你瞭”,然後退出他的房間,頭也不回地跑掉,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房間裡安靜得連鬼都不敢喘氣,空氣幾乎凝滯,江時瑧忽然生氣地砸瞭桌上的杯子,碎片劃破瞭他的手掌,鮮艷的鮮血瞬間滴落道桌面上。
門外的保鏢瞬間變瞭臉色,緊急通知醫療團隊,醫生進門看到地上的血,嚇得心臟都要停止瞭,“您不能流血的!”
明明隻是一條很小的口子,不管用多少棉花都止不住血,旁邊的護士都不敢呼吸。
江時瑧患有很嚴重的凝血障礙,任何一次受傷都有可能導致他失去生命,醫生焦急道:“還是會去醫院吧,這次的活動您不能繼續參加瞭。”
所有人都圍著他急得不行,隻有他的神色像是在看著別人的傷口一樣,“隨便吧。”
開幕式的煙花在頭頂炸響,空前盛大。
熱鬧宣天的歡呼聲幾乎掀翻場館,陸衍已經沒有心情去欣賞,就在他眼底的暗沉越來越深、開幕式即將結束的時候,葉燃終於回來瞭。
他就像變瞭個人一樣,安靜得很,就連宋新星跟他說話,他也隻是“嗯”瞭一聲,全程沒有再開口。
在他刻意的遮擋下,陸衍還是看清楚瞭。
他的眼睛又紅又腫。
其實早在葉燃公開之前,陸衍就知道他喜歡江時瑧,葉燃打世界賽那年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一聽到江時瑧要來,那雙眼睛瞬間就亮瞭起來。
本來就沒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雖然外界罵聲一片,但陸衍一直都覺得,葉燃值得所有的喜歡。
葉燃安靜得不像話,連擦眼淚都是靜悄悄的。
陸衍不喜歡他受瞭欺負還不懂反擊的樣子,忽然用力握住他的手,對方瑟縮瞭一下,感覺到他沒有敵意又慢慢放松瞭下來。
然後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衍哥我是不是太沒用瞭。”
陸衍“嗯”瞭一聲,然後看他哭得實在慘烈,出聲安慰:“至少在你擅長的領域,還有那麼多人喜歡你,也不是全然沒用。”
葉燃用力點頭,然後反過來把他的手握得緊緊的,“我要好好打,我要拿冠軍,然後……”
然後他沒說,但陸衍能猜到,他還是想要在那個人面前證明自己。
想到這裡他的眸色又暗下幾分,呼吸滾燙,掌心越握越緊,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既然已經抓住瞭,他就不打算放手,不管後果如何他都會一條路走下去。
“等會跟我一起走吧。”
“別哭瞭,被拍到他們會以為我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