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妖盛典?”
“是是!聽聞,是銀魚大王先提出要操辦的,說人族道修為一點小事,天天辦這個會那個會的,憑什麼妖族不能?木犀大王跟著首肯,雪鷹大王和灰蛇大王便也同意瞭。"
“四大妖王開展宴席,無論大妖小妖都可去得,實乃荒原盛事,聽聞宴席上還會當場宰殺分食道修,裡面甚至有築基期的厲害角色,更深處一點的地方都有妖想來看看呢!”
小妖哆哆嗦嗦地說完,哭喪著辯解道:“這些天大傢都在備禮,難免躁動,不是故意要打擾您的!
還請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吧!兔子肉一點都不好吃!”
“行瞭。”提拉著它後脖頸的妖修一揚手,“問幾個問題而已,沒打算吃你。去。”
兔子精死裡逃生,心有餘悸地跳進草叢裡,轉瞬間無影無蹤。
妖修回過頭,端一張飛揚俊美的臉,不是蔚鳳又是誰?
他已將從未離身過的火紅靈衣脫下,束縛已久的妖氣張牙舞爪,將眉眼都染上些許妖異,任誰來看,都不會懷疑他的身份。
蔚鳳看向身後,傅偏樓左肩立著蚌殼,右肩站著沒嘴小黃雞,三雙眼睛齊齊探向他,不由按瞭按額角,深吸口氣:“你怎麼想?”
傅偏樓沉默瞭下,點點頭:“多半是瞭。"
自謝征和宣明聆被那隻小妖綁走後,兩人堪稱不眠不休地在荒原上打探著蹤跡。
為瞭避免大多數不必要的麻煩,蔚鳳脫掉瞭那件涅尾鼠筋織就的靈衣,以妖修的身份,帶著傅偏樓四處遊走,一路摸索到這邊。
好在類似的情況並非首次發生,近來常有,線索頗多。不僅僅是道修,很多小妖也陸續沒瞭影子,弄得妖妖自危,都不敢隨意離開巢穴。
故而當這兩天荒原上頻繁出現妖獸,傅偏樓和蔚鳳便迅速意識到不對,怕是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瞭,這才捉來一隻路過的小妖盤問消息。
“和我們猜得一樣,那隻小妖果然和所謂的四大妖王脫不開幹系。”蔚鳳喃喃自語,“大辦宴席?宰殺分食道修?絕不會讓你們得逞…"
他撫著腰間天焰,熱意從手心一路燒進眼底,化作熊熊怒焰,恨不得此刻就沖進四大妖王的地盤殺個痛快。
與蔚鳳一眼可見的暴躁截然相反,傅偏樓冷靜得宛如一塊玄冰,聞言隻道:“裡面的築基修士,應當便是宣師叔他們瞭。看來,在宴席開辦之前,應當性命無憂。”
他垂下眼睫,展開手中寫寫畫畫標記許多道的地圖,略一沉吟:“那隻兔子說,宴席的位置就在先前我們所處的樹林盡頭,四大妖王的地盤中央,它們正巧各占東南西北有些古怪。”
“哪兒古怪?”蔚鳳不懂,“既然乃四隻妖共同操辦,選正中間不是很理所應當?”
傅偏樓搖瞭搖頭:“別忘記木犀獸的異狀。與其說是為瞭兼顧四方選擇那裡不如說,從選擇居所開始,四大妖王就是刻意圍繞那裡占領的地盤。”
“你的意思是,樹林的盡頭有什麼?”
“嗯。恐怕還不是簡單的‘什麼’。”傅偏樓朝樹林的方向放眼望去,“是能令四隻結丹妖獸,放棄荒原深處的濃鬱靈氣,跑來外圍攪動風雨的東西。”
“這場‘宴席大抵,有去無回吧。”
“你又知道瞭。”蔚鳳不禁疑惑,“從何而來的結論?”
“猜的。”
傅偏樓細細卷上地圖,借這樣簡單微末的動作來消磨不安,頭也不抬,“我若有什麼寶貝,肯定要藏起來,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發覺,可它們卻公然設宴、廣邀賓客?”
“有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又有話是,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更何況之前還失蹤瞭那麼多小妖,看來是人妖不忌的。如今或許懶得偷偷挨個搜羅,打算直接一鍋燉瞭。"
蔚鳳想瞭兩秒,頷首認同:“真是場鴻門宴。”
“雖不清楚它們想做什麼,可必定沒安好心。宴席上,四個妖修定全都在,能避免那種情況最好……”
傅偏樓咬住嘴唇,用疼痛保證清醒,思索著辦法。
回問劍谷找人是來不及瞭,荒原外圍再外也距離道門有禦劍十天半個月的遙遠距離,還沒等到救兵搬來,被抓走的已經沒命瞭。
盡管知曉謝征他們目前還安然無恙,可這並不能讓他有半刻松懈,反而愈加焦急。
“襲擊樹林,調虎離山?”才提出口,又立即被他否決,“不成。那地方若當真很重要,肯定一早被精心護住瞭,再者,不知道人被關在哪裡,調走也無用。”
得快點.
好好想,還有什麼遺漏?有哪裡可以利用?
【費這個神做什麼?】魔在耳邊低笑,【借我的力量,你現在就能殺上門去,把人救出來。為何猶豫?再慢吞吞地找下去,可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瞭啊】
傅偏樓不理會它,心中卻依然因這句話泛起漣漪。
說到底,還是他太弱。
倘若能有結丹灬不,哪怕隻是像蔚鳳那樣,有築基巔峰的修為。
道修素來不懼妖獸,越階相戰,或可一試。這麼一來,再加上蔚鳳,哪怕鴻門宴都能闖上一闖。
可他沒有。
堪堪築基不過幾月,還不會多少法訣,劍術也是半吊子蔚鳳不知他心思,兀自鬱悶道:“平時沒看出來,傅儀景你還挺聰明,回歸妖族身份方便尋人,也是你想的點子。怎麼感覺我一個當師兄的,倒不如你有用。”
這句話宛如導火索一般,將傅偏樓心中積攢的壓力盡數引燃。他深深低下頭,說道:“不是這樣。”
“蔚明光,不是我聰明,是我必須去想,不能不想。除此以外,我再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瞭。"
他握緊手指,咬著牙,雙肩不受控制地有些顫抖:“我們要對付的,乃四隻結丹期妖獸。別說四隻,就算是一隻,我也隻能退後看你浴血奮戰,連插手的餘地都沒有.
真正無用的是我啊!”
011和老貝殼擔憂地望著他,傅偏樓意識到失態,深吸口氣,重又冷靜下來,搖瞭搖頭:“抱歉,說這些也是徒勞…"
“怎麼徒勞?”蔚鳳打斷他,目光灼灼,“傅儀景,何必為難自己?我知你掛念你師兄,就如同我掛念小師叔,心中憂慮,不必多言。”
“但,你又不是一個人。"
他指指自己,眉目傲然:“我雖未結丹,可已在築基巔峰呆瞭三年有餘,隻等厚積薄發。不是大話,區區結丹妖獸,我有信心抗衡。”
又指指老貝殼:“你也莫要忘記,老貝殼也乃結丹妖獸,甚至曾有過更高的修為。它雖無戰力,可幻術之威,同樣不可小覷。”
“是啊小主人,”老貝殼張合著蚌殼,“我這把老骨頭,還是能動的。”
蔚鳳笑瞭笑:“小師叔他也是築基巔峰多年的修士,我的劍道乃他所授,比起我,他隻會更厲害。
故而,我雖擔心,卻也並不那麼急迫。傅儀景,你師兄也一樣吧?”
謝征嗎?
傅偏樓愣愣地,下意識點頭。
比起自己,謝征自然更厲害,也更聰明,無論遭遇什麼,他總有辦法。
011蹭瞭蹭他的脖頸,附和道:“對呀,小偏樓,宿主是什麼人。而且,這不還有我嘛!”
“你看,”蔚鳳數道,“我們有四人,一妖,呃”
他看著011,納悶道:“話說回來,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像是妖,又並無妖氣。你說還有你,能做什麼?”
011氣鼓鼓道:“說出來嚇死你!”
開玩笑,它可是不系之舟的影子!
實在不行,像之前一樣申請本體權限,還是能護好宿主他們的!
“好吧。”蔚鳳接著數,“還有一個說出來嚇死人的小毛球,還怕四隻不知道關系和不和睦的妖怪嗎?”
他說得輕巧,好似這一群最高修為是隻隻會逃命的蚌妖的隊伍,真的能劍指四大妖王一樣。
傅偏樓沉默半晌,忽而嗤笑:“我居然被你安慰瞭。”
“誰都有鉆牛角尖的時候,”蔚鳳見他露出尋常神態,松瞭口氣,“不用多謝,師兄照顧師弟,應該的。”
無語地瞥瞭他一眼,傅偏樓道:“不,這還真得謝謝你。我想到主意瞭。"
蔚鳳疑惑:“什麼主意,為何謝我?”
“你說得對,那四隻妖王,可未必齊心。”
@傅偏樓瞇起眼,“半年前,它們前後來到荒原外圍,在此地稱王,不是一夥人。會關系如此緊密,多半是有什麼共同的利益。”
“樹林深處的東西,好到令它們心甘情願共享,達成一致。可利益帶來的一致脆弱之至。隻需輕輕一推,轉眼就會土崩瓦解。”
@蔚鳳的眼神微妙起來:“你是想,讓它們自相殘殺?”
“我們修為不及,能避開正面對上就盡量避開。”
傅偏樓道,“無論是誰,隻要不是一條心,總會有獨占寶貝的想法。在這方面,妖與人也沒有多少區別。”
這是前十輩子教會他的道理。
人的劣根性,令他在弱小時有瞭轉圜的餘地。怎麼忘瞭?禍水東引,挑撥離間,分明是他最擅長的事情。
不過想引妖王鷸蚌相爭,連爭的是什麼都不知曉,實在太過被動。
傅偏樓思索片刻,決定冒一次險,“蔚明光,老貝殼,011,我們去樹林深處一探。”
“要是真如我所料,許會碰上哪個妖王,還需當心。”他設想道,“若是被發現,我們就裝成別處來參加宴會的妖,不小心誤入。有築基巔峰的妖修,和結丹期的老貝殼能唬唬人,應該不會直接動手。”
老貝殼忽然開口:“可小主人,你要怎麼辦?”
傅偏樓雖是白龍後裔,但身上並無妖氣,因此在荒原探聽消息時,一直對外宣稱是老貝殼捉來的道修坐騎。
聞言,他略微不解:“怎麼?還按之前一般來便是。”
“不,不是這方面。”老貝殼猶疑道,“小主人,你不要忘記,你的臉,實在和白老大長得過於相似瞭。"
“妖族長壽,荒原外圍的小妖還好,深處來的妖怪我擔心它們中有誰見過白老大。這樣一來,小主人你就危險瞭。"
這的確是個憂患。
傅偏樓剛蹙起眉,蔚鳳便擺擺手,說道:“這個好辦。”
他從袖中摸出一個瓷瓶,扔瞭過來:“易容丹,一枚管半個月。會對五官略做改動,變得和之前大相徑庭,包清規師弟來瞭都認不出。”
“缺點是,”神情忽然微妙起來,蔚鳳盯著傅偏樓那張色若曉春的臉,不懷好意地彎瞭彎眼睛,“變美亦或變醜,不好說。用多瞭,還會致使面部僵硬,動不瞭表情。”
011吐槽:“那不就是面癱嘛”
“都什麼時候瞭,還計較這個?”
傅偏樓唇角抽瞭抽,給瞭他倆一人一記白眼,倒出丹藥,毫不猶豫地吞瞭下去。
不多時,臉龐發熱,眼角下垂,鼻梁塌陷,中庭拉長,好端端一方美人,搖身一變,成瞭個滿臉苦相的窮酸書生。
盡管知曉不合時宜,看到傅偏樓化身成這副中年人的別扭模樣,蔚鳳依舊忍俊不禁:“傅儀景,你好似憑空長瞭二十歲。"
書生瞪人都像在訴苦,含幽帶怨的,偏偏聲線還是屬於少年人的明亮清澈:“笑什麼笑,走瞭。"
說罷也不管這可惡的同門,手捏法訣,禦劍徑直朝樹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