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麟跡(十六)

作者:扇九 字數:3642

短暫的松懈後,傅偏樓扶著謝征手臂站直身體,想起之前的危急,慌忙道:“謝征,蔚明光他"

“嗯。別擔心。”謝征瞭然他未盡的話,沖他輕輕頷首,“那邊有宣師叔在,你靈力不繼,先吐納休整一番。”

傅偏樓松口氣,調整瞭下呼吸,這才有心思環顧四周。

陰冷封閉的山洞,腳下是淺淺水窪,身後乃一條幽邃的小徑。

灰蛇不見蹤影,也不見陰雲密佈的天空和揮之不去的血霧,隻隱隱能聽到雷鳴之音,應當離群妖盛會不遠。

“小主人,這裡…”肩頭的老貝殼猶疑道,“好似是青蟒當年的住處。”

傅偏樓一愣:“青蟒?所以,我們還在龍谷裡嗎?”

“他性情孤僻,隻認老大一個,不喜與我們來往,就獨自開辟瞭一處洞府。”老貝殼又看瞭圈,肯定地說,“沒錯,我來過一回,印象很深。青蟒他喜陰濕,洞穴就開在湖底,小主人,我們現在…"

“是在湖底。”謝征接過話茬,“此處為龍谷?”

傅偏樓想起他還不清楚,便將老貝殼先前的話簡單復述瞭遍,爾後捉住他的衣袖,一頭霧水地問:

“對瞭,我還沒問,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和宣師叔被抓走後都發生瞭什麼?是如何把我帶到這邊來的?”

這就說來話長瞭。

謝征看傅偏樓還揪著自己的衣袖不肯撒手,心知他大抵還是有些不安,想瞭想,盡量挑揀關鍵的東西開口:“這兒便是我和宣師叔傳送去的地方,往裡走,是一處水牢,關押著被銀魚捉來的修士與妖。”

“銀魚想借陣法增益己身,役使修士為他佈置,宣師叔便趁此帶人設下傳送陣,其中一方,連通著麒麟樹和這裡"

嗓音泠泠,回蕩在狹窄的洞穴中,不疾不徐,恍如一陣清風,拂盡殫精竭慮的焦躁。

傅偏樓聽他三兩句把麒麟、血祭之陣、小啟兒和妖王間暗潮洶湧的事講清楚,不免苦笑:“我說怎麼好似順利得過分,原來早有前人鋪路。那小啟兒究竟是什麼人?”這個答案,謝征也有些好奇。他搖搖頭:“還不清楚。不過應與那隻麒麟有關。”

“你的前世中,宣師叔當也卷入瞭這件事中,他有何下場?”

他一提,傅偏樓不禁沉吟被監禁在問劍谷,哪裡也去不得,其中詭異,會是四大妖王造成的嗎?

不,它們會對修士做的,隻有殺之吞食血肉。倒是身上秘密眾多的小啟兒更可疑。

想到這兒,他陡然抬頭對上謝征的眼睛:“所以…

你和他做交易,是故意的?”

謝征沒有否認,微微笑瞭一下:“我想看看,他打算怎麼做。”

原著裡,宣明聆至少安然無恙地回到瞭問劍谷,他能確定,就算沒有他們插手,小啟兒也可獨自達成目的。

這樣一來,四大妖王內亂幾乎是個定局,他不過稍稍推波助瀾瞭番,並不會影響走勢。

傅偏樓有點懊惱,他分明也知道這些,卻什麼都沒想到,沒頭蒼蠅一樣胡亂地闖入其中。眼下蔚鳳還在外面渡劫,也不知後續要如何收場。

“我是不是添麻煩瞭?”他不甘地咬著嘴唇,“冷靜點在外面等你們的話,說不定已經結束瞭……”

謝征嘆息一聲,曲指敲瞭敲他的額頭:“你想我和宣師叔被困在問劍谷再也不準出去?”

傅偏樓:“”

對哦,他們就是為瞭改變宣明聆原本的命運才跟來的!

他恍然大悟,謝征見狀有點好笑:“你和蔚鳳雖然亂來,但也算順勢往前推瞭一把這麼一來,情況就更清楚瞭。”

“不覺得這群妖王的性格,太正好瞭嗎?”

最為貪婪的灰蛇愛裝模作樣,犧牲良多的木犀疑神疑鬼,雪鷹身懷逆鱗,銀魚傲慢看不清自己。

若非如此,也不會落得這般誰也不容誰、非得爭鬥至死的局面。

傅偏樓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說它們是經過觀察和挑選,看中瞭性格經歷,刻意被湊在一起的?圖什麼?”

“圖血祭之陣。”謝征冷然道,“圖妖王有湊齊祭品的實力。”

借四隻結丹妖獸之勢復蘇麒麟,再暗中引導它們彼此殘殺,最終獲漁翁之利。

小啟兒背後的真意,究竟是貪圖麒麟,亦或真的隻是想救它?若是後者,他和麒麟又有何種關系?

目前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謝征收斂思緒,繼續說:“銀魚出爾反爾,見大陣建成,又將我與宣師叔關回瞭水牢中,打算事後吞食,增長修為。”

“不過本來也沒指望它真的會放過我們,更何況牢裡還有許多無辜修士和小妖。佈陣時,宣師叔故意多要瞭不少靈石,佈置疊陣,喚雨陣隻是表層。”

龍谷中,四大妖王各取瞭一處隱蔽地方,用以關押捉來的祭品。

群妖盛會上,小啟兒趁無人看管,偷出銀魚寶庫中被收繳走的靈器,回來打開瞭牢門。

隨後,謝征與宣明聆跟著他,陸續將所有祭品放出,再通過先前設下的幾處傳送陣離開此處。

他本覺得,四方妖王混戰,應當顧不上傅偏樓等人,便決定先把一群虛弱的修士和妖分別帶出。

卻不想在林中時,遙遙看到天邊烏雲匯聚,竟有修士要渡劫成丹。

這兒的築基巔峰,還能有誰?

謝征和宣明聆知道情況有變,當即匆匆往回趕。

“開啟陣法也不是分秒之功,耽擱瞭段時間”謝征說著,伸手替傅偏樓將左手的紅繩系緊,垂下眼眸,“好在趕上瞭。"

傅偏樓愣愣地望著他,那張清雋猶如水墨的臉上,興許自己都無所察覺地露出一抹認真之色,刺得他氣息一亂,心口胡亂地撲騰起來。

腕上冰冷的皮膚一時有種被灼痛的錯覺,他詭異地想到在蛇巢溫泉裡那荒唐的遭遇,慌亂扭過頭,不敢再看下去。

“銀魚被你魘住,暫且不論;蔚鳳要專心渡劫,師叔那裡,至多對付一個木犀。”謝征沒有註意到他情緒的異樣,淡淡說道,“灰蛇雖是結丹期,卻已在強弩之末u@“儀景師弟,休息好瞭麼?”謝征抬眸,“可要與師兄一道,殺死那隻妖孽?”

傅偏樓忍不住回過頭,與他相視。

那雙漆黑沉靜的眼,分明是在問他那噩夢一般恐懼著的幾世仇人,要不要親手送上路?

心口不止是在跳,像在燒。

一股奇異的豪情湧上,傅偏樓毫不猶豫地點瞭點頭,雙眸熠熠生輝。

眼裡流露出一絲笑意,好似他們即將面對的不是一場生死惡戰,而是去賞花拂柳,全無懼色。

“來。”謝征朝他伸出手,“我們走瞭。"

準備吞食的對象消失不見,灰蛇撲瞭個空,回到人身,滿面陰鬱。

又有什麼不在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瞭。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誰在暗地作祟!

他心念急轉,忽而想到瞭一個名字那個向他們獻上血祭之陣,弱得可憐,一根手指就能碾死,除瞭伶牙俐齒一無是處的小妖。

小啟兒!他們之外,隻有這傢夥知曉麒麟的存在!

他怎麼敢?怎麼敢!身上可是被他下瞭禁止的,隻消一念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灰蛇向來是睚眥必報的角兒。正要利用禁制摧毀小啟兒的性命,他卻愕然發覺沒有瞭。

他在小啟兒身上種下的禁制,消失瞭!

這怎麼可能?妖族的禁制,一旦烙下,修為再高也絕無掙脫之法。正因如此,他才敢信任小啟兒。

倘若從一開始,他就不畏禁制知道麒麟的蚌妖一夥、莫名翻臉的木犀、還有消失的祭品灰蛇終於意識到是誰在搗鬼,氣得血氣翻湧,目眥欲裂:“小啟兒!”

背後雷聲大作,他轉過身,湖心波濤洶湧,已完全淹沒在駭人的雷光之中。

木犀早在捆住銀魚後前去乘勝追擊,天劫盯人,隻對著那鳳凰劈,重傷的雪鷹被攬在身後,少年一人逐漸頂不住劣勢,身上添瞭許多道傷口,血落如焰,被木犀操縱著底下的樹枝用葉片盡數接住。

那可是鳳凰血,灰蛇看得眼熱,卻也曉得以自己的狀態,此刻過去隻會被木犀一並殺死。

緊緊盯著那邊,他正想著如何分一杯羹,卻聽平白一道破空之聲,細長烏劍劃破木犀脖頸,隻差一點就會刺穿咽喉。

沒料到半路還會殺出個程咬金來,木犀豁地回首:“誰!”

隻見一人長身玉立,白衣珠玉飛揚,溫潤眉眼在觸及鳳皇身上那一道道傷口時赫然凍結。

兇器入手,這柄劍時隔多年再度出鞘,煞氣深厚得驚悚,一時竟令周遭的溫度都冷卻下來,寒意滾滾。

宣明聆從未在蔚鳳眼前露出過這副冷凝神情,可他裝不下去、忍不住,怒火中燒,隻想將這隻趁人之危的妖斬之後快。

抬劍,直指木犀,天然含笑的雙眸微微瞇起。沒有二話,他仗劍而上。

“小師…”渾身麻痹,硬抗著天劫的蔚鳳瞥見來者,恍惚瞭一瞬,分不清今夕何年。

下意識脫口而出,又被強行咽回去,幾乎悶出一口血來。

眼前一會兒是曾經無比親切眷戀的小師叔,一會兒是拿劍捅穿他心口的少年,一會兒又是被綁在問劍峰時,無論怎麼呼喚求救,都不曾出現的過的身影。

恨嗎?

他曾將最後一線留給道修的天真與信任寄望在對方身上,可那人卻無比冷酷地將之斬斷。

整整八十一日的煎熬,淒慘鳳鳴傳遍問劍谷的每一寸縫隙,宣明聆不可能聽不到。

他被禁足在問劍谷,哪也去不得;他就在問劍谷裡,可始終沒來看他一眼。

一顆心忽冷忽熱,宛如浸泡在酸水中。蔚鳳無暇多想,又要迎上下一道雷劫。@宣明聆的路數乃明顯的玉石俱焚,隻要能在對面留下一道傷痕,不惜以己身來換。

不消多時,他與木犀身上便鮮血淋漓,可宣明聆仿佛感不到痛般,再度狠厲攻上。

木犀被他悍不畏死的態度驚到,出手都有瞭猶疑,可蔚鳳在一旁看得清楚木犀消耗再大,到底是結丹期的妖獸,更何況這兒有那般多的樹木供他回春。

宣明聆是道修,可身上沒帶太多靈器,光憑一柄劍,照這樣下去,撐不瞭多久。

不知是恐懼,還是置氣,蔚鳳分不清內心的聲音。他眸中火焰高漲,頂著天劫,一把推開宣明聆,被木犀從背後刺穿瞭腰腹。

痛得想要蜷縮,滿身冷汗,上空,雷霆積蓄,片刻不停。

蔚鳳狠狠瞪著滿面愕然的宣明聆,艱澀而又冷厲地斥道:

“這兒不用你管,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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