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聚首

作者:扇九 字數:3518

雞沒帶,倒是帶瞭倆人。

一上茶樓,蔚鳳首先給瞭個重重的擁抱:“清規師弟!”

他年歲見長,模樣更為明艷俊美,少瞭分少年人的張揚輕狂,卻依舊能從持重的外表下瞧出生性而來的意氣。笑容發乎於心,仿佛放下一樁心事,釋然又掩不住激動。

“蔚師兄。”謝征被他感染,忍不住也笑起來,“許久不見,可還好?聽聞鳳巢生變,你們留在那邊幫忙,還望沒有打攪。”

“有什麼打攪的,哪裡比得上見你要緊。”

蔚鳳松開手,後退半步,仔細打量著眼前之人,目中滿是慨嘆,“鳳巢那邊有凰祈在,隻是些微動亂,她精明著呢,出不瞭什麼事,你且安心。”

語畢,他朝旁掃瞭眼,刻意提道:“是不是,小師叔?”

“嗯。”

恍然驚醒般,容色溫潤的男子微微頷首。

謝征瞧去,隻見宣明聆形貌未有幾分變化,眉目間則添瞭些揮之不去的憂鬱憔悴,一雙淺色瞳眸中閃動著復雜水光。

他心中一動,喚道:“宣師叔。”

“清規。”宣明聆頓瞭頓,終是露出一抹笑,“你無事,無事便好”

他似有很多未盡之言,無法宣之於口,視線也一掠即走,被燙到般匆匆抽離。

這副回避的態度令謝征一怔,很快明白過來宣明聆在愧疚。

戕害自己人的,是他的父親;乃至於那朵奪命之花,也是由他親手奉上。

十年來,該如何沉重、又如何自責,稍一思量,便啞口無言。

謝征不免輕嘆一聲,宣雲平的過錯,怎能怪在宣明聆頭上?

可事到如今,已成瞭道坎,並非一句“不怪”能說清的。

他垂下眸,目光落在腰間回鞘的化業劍上,倏爾一動,低聲道:“人是無事,不過顧不得別的.

化業的劍鞘融化過半邊,如今很不像樣。”

說著取下劍繩,一並遞瞭過去。

謝征走的劍修路子,佩劍是重之又重,說劍鞘受難,誰知劍身如何?

宣明聆聞言,不敢輕率,連忙接到手中,抽出化業仔細察看。

甫一出鞘,兩從似雪,寒光湛湛,刺得人面上一冷;細細觀去,又覺出冷厲之下埋藏瞭股灼灼熾熱,猶如火燒。

宣明聆當即見獵欣喜,撫著長劍嘆道:“神魂蘊劍,劍示神魂你將它養得很不錯。”

得瞭鑄器師的誇贊,化業驕傲地發出“錚錚”輕吟。

宣明聆不由笑道:“看來,清規劍道有所成就?”

他若有所思,凝目瞥向謝征眉心。

那處的紅魚印記已十分寡淡,幾乎與皮膚合為一體,意味著兩儀劍的傳承差不多全數融會貫通。

謝征道:“成就當不得,有些精進,也算因禍得福。”

當初情急之下,他封定神識,不省人事。

後來不系舟支持不住,天道教它煉化幽冥石,他雖身體不再受白焰侵擾,身外之物卻經不起火煉。也是011反應夠快,聽見化業悲鳴,將之撈進系統空間,這才免除一難。

然而,那火畢竟是白承修耗盡性命與修為所化,僅僅是劍身沾染,也難以熄滅。

化業跟瞭謝征這麼久,靈性一日高過一日,見主人始終昏迷不醒,隻好尋辦法自救。

一來二去,倒叫它吞噬瞭那縷白焰,於原先的寒性添上幾分烈性,難得仍與謝征相合。

淺淺將前因後果解釋瞭通,謝征望著宣明聆:“有此際遇自然是好,可到底出於意外,我憂心化業會否留有暗創勞師叔調理一二。”

“這有何難?”

宣明聆自然應下,提及浸淫之道,他態度松懈不少。見狀,謝征又道:“其它東西就沒能護住師叔給的木雕也。你們皆不在谷中,故而隻得先傳訊給瞭阿裴,托她帶話。”

“難怪,”瓊光搖頭,“若非知道阿裴姑娘絕不會拿這個來開玩笑,我真不敢信。”

裴君靈嘆道:“若非那紙鶴上的靈力千真萬確乃清規,裡頭是他的聲音,我也不敢信。”

“叫諸位擔驚受怕,”謝征苦笑,“是我之過。”

“怎會是你的過錯。”

宣明聆深吸口氣,朝他緩緩躬身,“乃我糊塗大意,為血緣蒙蔽,錯信不該信之人,才連累清規蒙受此難。再說這話,我當真要沒臉見你跟儀景瞭。”

謝征不曾料想他會有這般舉動,眉心一蹙,就要避開,卻被蔚鳳按住瞭肩。

“師弟就受瞭這禮吧,叫他心底好受些。”

蔚鳳無奈道,“小師叔的性子你清楚,倔起來誰的勸都不聽,這十年你生死不明,不知有多自責每每見瞭傅儀景那模樣,都免不瞭暗地傷神。”

傅偏樓一抬眉:“我怎樣?你們一個兩個的,不說自個兒,盡會拿我開涮是不是?”

蔚鳳朝他笑瞭笑,又看向宣明聆道:“小師叔,從小都是你規訓我,今日倒讓我尋到空子規訓你一回。不論如何,清規師弟好端端地回來瞭。隻消人還在,往後有的是辦法彌補,你也莫要再自怨自艾,叫這事成瞭心結,生疏開來可不好。嗯?”

他難得對宣明聆正色,令人不由愣神片刻,爾後失笑:“小鳳凰規訓的是,我狹隘瞭。"

“既然如此,”謝征見他神情轉好,順勢道,“清規另有不情之請,還望師叔答應。”

“你說。”

謝征從袖裡乾坤中取出一件殘破靈衣:“此乃師父舊物,為葉因前輩早年留給她的寒冰蠶衣,後來裁作兩半,予我和偏樓傍身,也在那場火裡毀瞭個七七八八……師叔可修得?”

“承清規之意,便是修不得,也得修得瞭。”宣明聆玩笑著接過來,著眼一看,沉吟道,“尋到合適的材料,可以。”

他將靈衣整齊疊好,收入袖中:“恰好前不久在鳳巢得瞭些寒性材料,暫且放在我這邊吧,回頭與新的木雕、還有化業,一並給你。”

謝征本隻尋個由頭,好叫他消解些虧欠之情,不想真能修好,也是意外之喜。

“多虧有師叔在,叫我占瞭不少便宜。”他道,“這次就不言謝瞭,來日方長。”

宣明聆懸吊瞭十年的心終於踏實下來,含笑道:“好,來日方長。”@幾人以茶代酒,又一番斟飲。

待到月上柳梢之時,窗外燃起熱鬧的煙火,焰光拖曳,美不勝收。

蔚鳳瞧瞭會兒,生出玩心,回首問道:“方才我們走在街上,聽聞等到半夜子時,全鎮人皆會聚攏到河邊放燈祈願,聲勢大得很,要不要去看?”

“虞淵不過上元,都到雲儀來瞭,當然不會錯過。”

陳勤奇道,“可這會兒離子夜之交還有段時間,現在去瞭作何?”

“自然是做燈瞭。"

瓊光以往常來凡間閑逛,知道得多,為他們解釋,“為祈願所用,都講究心誠則靈。這條河連著送川,凡人們覺得燈能一路流到仙山上去,叫仙長們看見,自己的燈越別致越漂亮最好;上元又大多求的歡愛嫁娶,親手做的別有心意。”

“真折騰。”楊不悔點評,“仙長們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明爭暗搶的,哪裡保得瞭他們姻緣。”

“圖個心安罷瞭,不也挺好?”裴君靈托腮道,“我覺著不錯,要去。平日裡首飾做的不少,燈倒還沒試過。都說女兒傢心靈手巧,準把你們都比下去,嘻嘻。”

“這可未必。”蔚鳳被激起瞭好勝心,哼道,“小師叔極善鑄器,看看我的天焰劍就曉得。一盞、哦不,兩盞燈而已,不在話下。”

“瞧你的出息,自己不會動手?”

傅偏樓嗤之以鼻,“再說瞭,做燈和鑄器,是一回事麼?別的不提,我師兄連繩穗都編得好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說著顯擺寶貝似的晃瞭晃手腕上的紅繩。

蔚鳳回敬道:“你那話送你自己。”

“我可不像某人,我的燈自是親手做的。雖說笨拙些,總比你全賴上宣師叔來得好。”

“我就不信瞭!”蔚鳳拍桌站起,“自己做就自己做,瞧瞧究竟誰賽得過誰?”

“呵呵。”傅偏樓氣定神閑,遞去一個鄙夷的眼神,“多大人瞭,為這個較真?”

蔚鳳:“你怕瞭?”

傅偏樓:“

怕你?比就比!”

兩人二話不說,一人拽一個,牽著含笑看戲的宣明聆和謝征下瞭茶樓。

@楊不悔沒反應過來,呆滯地望著背影消失的地方,張口結舌:“呃,他們”

剩下的話沒宣之於口,但面上不由自主地帶出一分無語。

“哈哈”瓊光仍在座上,樂不可支,“像小孩子吧?”

豈止是像.

楊不悔一言難盡,含蓄地說:“上回瞧見類似的情形,尚是幼年在私塾讀書時同窗鬧脾氣。”

聽到此話,裴君靈也忍不住笑起來:“也不知怎的分明他們平日裡皆穩重又有主意的,碰到一處就變得幼稚瞭。"

“這些年裡,蔚師兄遠在鳳巢,傅師兄更不必說,整個人都變化頗大。”

瓊光笑完,低眸一嘆,“倒是許久不曾見到他們置氣拌嘴瞭,一時尚有些懷念”

“有大人在,可不就幼稚瞭?”

陳勤爽朗道,“在太虛門裡我耳朵都聽出繭子瞭,什麼不追真人深明持重、謙和有禮、素有君子之風雲雲每回我都想,這說的是誰?我傢那個滿口神神道道的傻小子?”

陳不追大窘:“舅舅”

“嗯,不過謝道友跟宣道友也算不上什麼大人。”陳勤琢磨瞭下,“論‘倚仗’二字才不錯。”

“謝大哥是偏樓哥的哎,罷瞭。”

陳不追搖搖頭,“他們去做燈,我們不去麼?繼續在這兒喝茶?”

裴君靈道:“是瞭,我也得抓緊才是。趁子夜來前多試幾回,挑個最好看的出來。”

瓊光摩拳擦掌:“逛瞭許多回燈會,還真沒上手過,我也去。”

“我就”

楊不悔剛想說我就不摻和瞭,誰料陳勤徑直起身,一揮手丟下茶水的銀兩:“喝什麼喝,喝瞭半天骨頭都僵瞭。小二,結賬!”

轉頭對兩個弟子道:“走吧,要叫他們知曉,最好的燈當出於我們太虛門之手。不悔,我記得你少時很會折騰這些活計?就靠你瞭。”

師尊有令,怎敢不從?

楊不悔唯有默然,不甘不願地點點頭:“

弟子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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