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點兒都不乖,不解風情,見瞭漂亮學姐也不懂得點頭奉承,甚至不會笑一笑。孟莉君不禁在林其樂耳邊感慨:“這男的太北航瞭!”
從那之後,寢室裡的學姐就很少再提“數學男神”瞭,轉而問起林其樂有個北航男朋友是什麼樣的體驗。
“不是!不是!!”林其樂忙不迭解釋,“我們兩傢從小住一塊兒,以前就經常一塊兒吃飯的……”
但一點兒用也沒有。學姐們自行聊起來瞭:“我聽說飛院男的都特忙,找他們就和異地一樣。”
林其樂想,她要不然幹脆和餘樵發條短信,讓他以後別過來吃飯瞭。
要是有什麼事兒就打電話說,反正平時也沒什麼事。
學姐們又從寢室裡熱聊起來瞭。
“根據我多年看這個言情的經驗,”2號床學姐道,“很有可能,林樂樂那個美國男神多年以後,就會化身為霸道總裁,開著寶馬大奔瘋狂回來,來追我們樂兒!”
1號床學姐在看一本《蒙臺梭利幼兒教育科學方法》,評價道:“你這情節可太土瞭。”
“不對得這樣!”3號床學姐把《康熙來瞭》靜音瞭,她扭頭說,“不能光有樂樂和美國男神——”
2號床學姐一拍床鋪:“我想到瞭,樂樂失憶瞭!”
“啊?”孟莉君舉著小鏡子正拔眉毛,轉頭詫異道。
2號床學姐道:“她失憶瞭,然後她和北航帥哥火速成婚,可能已經連孩子都有瞭!”
寢室裡的氣氛頓時更加激動瞭。沒過多長時間,這個故事就已經演化成為林樂樂被歸國的霸道男神強取豪奪,流產又懷孕又流產,先婚後愛恢復記憶破鏡重圓的故事。
“你怎麼不去寫呢?”孟莉君問2號床。
學姐痛心道:“是偉大的教育事業耽誤瞭我!”
3號床這時回頭一看:“誒,樂兒呢?”
1號床看著書,悠悠道:“你們讓人失憶有孩子的時候人就跑出去洗衣服瞭。”
林櫻桃把一盆要洗的衣服放在臺階上,她蹲在瞭旁邊,想瞭好一會兒,發短信說:“你以後還是不要來找我吃飯瞭,那麼遠,反正吃飯也老吵架。”
“林櫻桃,”餘樵過瞭半小時才回,估計才看見,“咱倆以後也沒多少機會能聚瞭。”
林櫻桃望著這條短信,她忽然覺得非常難過。
高跟鞋敲在地上,距離林櫻桃越來越近瞭。林櫻桃轉過頭,又抬起頭,是孟莉君學姐從寢室裡出來瞭。
“幹嘛呢,又給你那個出國男神發短信啊?”孟莉君也蹲下瞭,她抱著膝蓋在林櫻桃旁邊。
林櫻桃趕緊把手機屏幕朝向自己關掉。
“我以前看《大宅門》呢,”孟莉君對林櫻桃說起來,“裡面有個女的,就是蔣雯麗演的那個,她喜歡一男的,那男的不娶她,她最後嫁給那男的相片兒瞭。”
林櫻桃說:“相片兒?”
“你以後不會要嫁給手機吧?”孟莉君輕輕問她,那眼神還有點憐憫。
大一的暑假,林其樂在回傢的高鐵上坐在餘樵旁邊的座位上。過去他們倆上學放學都常一起坐,林其樂這是第一次感覺如坐針氈。她扭過頭,一直塞著耳機望窗外。
餘樵在座位上補覺,醒瞭以後問她到哪一站瞭。林其樂說瞭,卻有點躲閃他的目光。餘樵轉頭看她一眼,沒再說話。
林其樂坐在床單上,擺弄手裡被剪瞭短頭發的芭比娃娃。
“櫻桃,你別忘瞭我。”蔣嶠西說。
林其樂深低著頭,她一點兒聲音沒有,忽然眼淚就開始一顆一顆往下掉。
暑假聚會的時候,林其樂突然問杜尚:“你覺得世界上會有永遠不變的感情嗎?”
杜尚蓄瞭胡須,這讓他一向單薄的臉顯得更成熟瞭一些。杜尚想都不想:“沒有。”
林其樂望著她。
“你在你女朋友面前也這麼說嗎?”林其樂問他。
“不不……”杜尚忙道,“女朋友嘛,哪能說實話,得哄的。”
蔡方元端著小料碗過來瞭,他問林其樂和杜尚要不要幹碟:“餘樵兒怎麼回事兒,怎麼還不來?”
杜尚隔著一個不斷冒熱氣的鍋底,和林其樂也不好說話。他幹脆站起來,端著自己麻醬碗到林其樂身邊坐下瞭。他扭頭說:“櫻桃,你爸媽感情好,我和你說說我爸媽吧……”
“以前我還沒轉到群山工地的時候,聽我媽說,她和我爸感情還挺好的,”杜尚望著鍋上飄的枸杞,回憶道,“後來呢,我爸去瞭蒲城工地,我媽在群山,他們兩個人就越來越遠瞭,矛盾、誤會就越來越多,我媽隻要跟別的叔叔說話啊,傳到我爸耳朵眼裡,他就犯邪,他就生氣,他打瞭我媽,他還不肯離婚。”
林其樂這是第一次聽到杜尚說起他父母以前的事,說起這些當年的大人們爭執的緣由。
“所以我現在放假沒事兒我就去上海,”杜尚直接告訴她,“能不分開就不分開,能不異地就不異地。我們都是普通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談不下去瞭,分開時間一長,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秦野雲來瞭,她是和餘樵一起來的。蔡方元非常驚訝,問秦野雲:“稀客啊,你怎麼來啦!”
秦野雲罵他:“稀什麼客啊,你請客從來都不叫我!”
蔡方元笑著吐瞭瓜子皮兒,說:“我想叫你啊,我這不怕你又在飯桌上和餘樵鬧起來沒完沒瞭。”
秦野雲“切”瞭一聲,她指揮著杜尚讓杜尚到一邊兒去,她在林其樂旁邊坐下瞭。
“怎麼著啊,沒有我和蔣嶠西夾在中間,你和餘樵都不說話啦?”她貼耳問她。
林其樂受不瞭道:“什麼啊,沒有不說話!”
蔡方元坐在旁邊嗑瓜子。忽然間一桌子人都很安靜,這主要是因為餘樵臉色也不好看,是那種就快要發火的狀態。蔡方元打破瞭沉默:“點菜啊,都要什麼啊?”
又說秦野雲:“行啦行啦,別起她哄瞭,本來就單身少女不容易。”
大二開學,林其樂每天除瞭上課,就是跑去英語協會和留學生練習口語。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練,感覺也沒有什麼作用。
國慶節的時候她去大姑傢吃飯。大姑養瞭隻英國短毛貓,灰藍色的,特胖特粘人。林其樂走到哪兒都抱著它,感覺自己特別被它需要。
表哥夏天陪女朋友去日本玩,在免稅店給林其樂買瞭幾套護膚品,林其樂看著那左一個圓,右一個圓的logo,也不認識,她笑著說:“把兩個圓扣過來,就是香奈兒瞭!”
年底,林其樂考完瞭六級,秦野雲打電話來,告訴林其樂,她在大學談戀愛瞭。
林其樂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你戀愛瞭?”
秦野雲說:“我等不到我喜歡的人,但我可以等到願意給我買菲拉格慕的人。”
林其樂說:“他對你好嗎?”
“還成吧,”秦野雲滿不在乎道,“怎麼都比餘樵強多瞭。”
上大二之後,餘樵沒再來過師大瞭。
他很忙,飛院大三要出國,如果排期得早,大二早早的就走。他早把雅思考出來瞭,開學就在準備航校的面試。
十二月份,還是蔡方元給林櫻桃打電話的時候說瞭一句:“餘樵要去加拿大,明年三四月份就走。”
林櫻桃聽瞭,“哦”瞭一聲。
“他反正也不和我說瞭。”林櫻桃說。
蔡方元嘆瞭口氣:“等你以後有對象瞭,他可能就和你說瞭。”
林櫻桃低下頭,也不說話。
蔡方元又聊起別的話題,他說,蔣嶠西他爸前幾天把最後一筆存在蔡方元他們傢股票賬戶裡的錢取走瞭。
林櫻桃的心一下子提瞭起來。
“我問瞭問我爸,”蔡方元說,“可能,他爸可能要跳槽。”
林櫻桃說:“蔣叔叔以後不在電力集團上班瞭?”
“嗯。”蔡方元說。
蔡方元聽著林櫻桃不說話瞭:“哎,你怎麼瞭。”
林櫻桃聲音顫的:“蔡方元……”
“幹嘛啊。”蔡方元嚇一大跳。
林櫻桃哭道:“現在就隻有你會和我說蔣嶠西的事情瞭……”
蔡方元無奈極瞭:“怎麼著啊,你還以為我們都把他忘瞭?”
蔡方元說:“杜尚前段時間還說呢,他大三暑假有可能去香港交流,他想去打聽打聽蔣嶠西他傢人出事兒以後住哪個醫院,他還想去削蔣嶠西一頓呢。”
當成長到瞭某個年紀,似乎就很難再存在什麼“異性之間純潔的友誼”瞭。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也會慢慢變得不同。林櫻桃逐漸意識到瞭這一點。
她鼓起勇氣,趁下課時候主動給餘樵打瞭個電話。餘樵沒接,她發瞭條短信:“你幹嘛不接我電話啊!架子這麼大!”
餘樵到晚上才回瞭條短信,說他沒看見:“忙呢!你什麼毛病,有屁快放。”
大二結束的那年暑假,8月底,發生瞭一件傳遍整個05屆實驗高中校友群的事。
蔡方元在QQ上狂敲林櫻桃,發現林櫻桃不在線,他給林櫻桃的手機打電話,也沒人接,最後是打到林櫻桃傢座機上,林海風叔叔接起來瞭,叫剛洗完澡的林櫻桃過來聽。
“趕緊看QQ,蔣嶠西的照片在網上!”
一個香港女中學生,在自己的msnspace上發佈瞭一組照片。
“我的數學+普通話新老師是不是很帥!!全港一定沒有比這更帥的傢庭老師瞭!!有他在數學怎麼可能不考滿分!”
評論裡有人問:“這是實驗高中的蔣嶠西嗎?”
博主回:“不知道哦,他是港大金融系的高材生,還修法學雙學位,是我和妹妹的傢庭教師!”
下面幾乎全部是簡體字的回復,看上去這個博客短時間內已經湧入瞭太多看客,無論是內地競賽班子學習奧數的學子,還是實驗高中05屆的廣大校友。
“這是蔣嶠西啊,07年奧數國獎,放棄清華保送的那個,我聽說他去伯克利學統計瞭,他選瞭港大?”
博主回復道:“他在中國大陸很有名嗎?他傢境很不好,我Daddy在醫院遇到他,請他來的。”
“不可能,蔣嶠西傢很有錢的,他以前上競賽班都有司機專車接送的,隨便穿一雙喬丹三四千塊。”
“07年我們省省隊的數學天才,全國一等獎本來能進世界賽的。我還以為他去美國搞研究瞭,跑去香港當傢教瞭。”
“小妹妹好好學數學。”
“蔣學神講題比我們競賽老師還透,你爸請他花瞭多少錢?”
照片是從書本上方的縫隙裡偷偷拍到的,如同小女生悄悄張望的視線。對面的年輕男人在書桌邊低著頭,他握著支鋼筆,正給身邊另一個看起來隻有七八歲大小的小女孩講解普通話漢語拼音的拼法。
他沒有發現鏡頭,一張臉也沒有表情。桌子上除瞭兩個小女孩用的書本、文具,各式各樣花裡胡哨的零食、玩具以外,還有一個黑色有點掉漆瞭的,印著艾森豪威爾語錄的水杯,杯口懸掛著一個茶包。
評論裡最後一條留言是:“妹妹,快刪掉這些照片吧,在香港學生偷偷做傢教犯法,蔣嶠西會被港大開除,還會被驅逐出境的,你快刪掉吧。”
大三一開學,林其樂去瞭北京。她趁著空閑時間,在學校辦該辦的證明。周四下午沒課的時候,她站在出入境接待大廳裡,人特別多,林其樂排著隊填表、照相,她取瞭單號,隻是等待的時候,她忍不住又開始掉眼淚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