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占傑走出隊伍,遠遠的和餘樵打招呼。“餘機長!”黃占傑誇張道,過去握手。
餘樵笑道:“黃作傢!”他轉過頭,看瞭林其樂一眼,“林老師!”
林其樂笑起來瞭,正經狀也握手:“餘機長你好你好!”
蔡方元蔡老板來得晚瞭點兒,說是昨天大半夜還在傢忙網站上線的事,工作室業務太忙,今早沒起來床。
杜尚杜醫生來得更晚,他今天才放假回省城,本來說好帶女朋友一塊兒來,結果女朋友臨時回傢瞭,杜尚隻好自己過來吃飯瞭。
“秦野雲怎麼沒來。”杜尚夾泡椒雞塊吃。
蔡方元說:“人秦野雲都快結婚瞭,懶得粘餘樵瞭,她不就不來瞭嗎。”
餘樵在旁邊沒動靜,杜尚大吃一驚:“結婚?!”
蔡方元幸災樂禍道:“餘樵還被指名要參加婚禮呢。”他看瞭餘樵一眼:“你沒告訴他們啊?”
黃占傑問林其樂,北京的烤鴨和南京的烤鴨有什麼不一樣。林其樂吃著烤鴨,搖頭說:“不知道,但都挺好吃的。”
黃占傑看她:“你在北京待瞭三年,對北京的文化傳統也沒什麼瞭解啊。”
林其樂抬起眼,悄悄問:“黃占傑,你現在每個月寫能掙多少錢啊?”
黃占傑眼神忽地邪魅瞭起來:“幹什麼啊。”
林其樂笑道:“我問問。”
黃占傑把手放在桌子底下,比劃瞭一個數字。
林其樂說:“五百?”
“五千。”黃占傑說。
“我的天……”林其樂不敢大聲叫,她驚訝道,“這麼多啊??”
以前讀高中的時候,生活是特別簡單的,認真學習,成績考得好就可以瞭。可如今離成人社會越來越近,林其樂感到,她和朋友們差距越來越大瞭。
“我實習的時候問那個幼兒園的老師,”林其樂在飯桌上說,“她說就算在北京好一點的幼兒園,剛畢業幾年的老師也隻能拿兩三千塊。”
黃占傑說:“不可能吧,你一985!”
林其樂說:“真的,反正都是教小朋友,感覺他們不太重視學歷……我學姐她們都不想幹這一行,特累,又養不活自己……”
杜尚夾桂花糕吃,搖頭道:“教小孩多累啊?我還以為幹我們這行就夠苦拿錢夠少的瞭。”
蔡方元接過瞭林其樂的小瓷碗,幫她舀新上來的美齡粥。“你不用愁,”他說,“你對象賺得多,以後讓他養你!”
林其樂還沒說話,黃占傑從旁邊問:“林其樂在大學找對象瞭?”
蔡方元說:“不是,就還是那誰,蔣嶠西!”
黃占傑一愣:“啊??”
林其樂今年國慶節跑去香港找到瞭蔣嶠西的事,隻有總部小區幾個老朋友知道。黃占傑瞪著大眼,從蔡方元口中聽說瞭林其樂的這一番經歷,低頭拿起手機就開始打字。“你幹嘛!”林其樂說。
“我我我記一下靈感。”黃占傑低頭說,還挨瞭林其樂一拳。
“人蔣嶠西在香港,都過瞭大摩面試瞭,”蔡方元感慨道,“我爸今天還說,這以後怎麼都得百萬年薪起步吧!”
“大摩是什麼東西?”杜尚不解。
蔡方元說:“上帝要融資!也要找摩根士丹利!”
一夥人吃完瞭飯,去電影院看《讓子彈飛》。林其樂坐在杜尚和餘樵中間,她喝可樂,吃一桶爆米花,杜尚和餘樵邊看,邊從她抱著的桶裡拿爆米花。直到電影裡有人把腸子剖出來瞭,林其樂把爆米花扔到杜尚手裡。
餘樵從旁邊看瞭她一眼,無聲道:“這點兒膽子。”
從電影院出來,外面居然下雪瞭。黃占傑臨走前和林其樂說起以前的老同學:“馮樂天好像打算要考公務員!”
林其樂戴上瞭手套,驚詫道:“他還真要當國傢主席啊?”
黃占傑慫著肩直笑:“不行我先走瞭,我怕一會兒雪下大瞭!”
“再見!!”林其樂舉起手來,朝他揮手。
四個人,小“四人幫”,在省城的路邊等出租車。
蔡方元低頭劃拉著手機,是他新買的iphone4。杜尚從旁邊伸著腦袋看。
“我感覺這手機和電腦也沒區別瞭。”杜尚感慨道。
蔡方元皺起眉頭來:“我今天還琢磨呢,有這個,以後誰還帶電腦啊那麼沉……”
蔡方元站在路邊打電話,給他工作室的人,說等晚上回去開個會,商量商量做手機軟件的事,據說現在全世界的人都在用iphone。
“你要去香港過年?”餘樵手揣在兜裡,低頭問林其樂。
林其樂踩在馬路牙子上,她點瞭點頭。
“不成天粘著你爸媽瞭?”餘樵說。
林其樂笑道:“等回來以後再粘著。”
她沒解釋是等什麼回來。
餘樵抬起頭,看瞭看天空落下的雪片,他伸出手,他戴瞭個黑色的手套,也接不著雪,一落到他手裡就化瞭。
“加拿大是不是特別冷啊。”林其樂仰頭問。
“還行吧。”餘樵說。
蔡方元從前頭路口打到車瞭,回頭叫他們。餘樵伸手揉瞭一把林其樂的頭發,把他手套裡沒接到的雪片都揉進林其樂的頭發裡。林其樂低下頭又抬起脖子,從後面打他。
林其樂回到傢,和秦野雲約定明天見面的時間。她倒在床上,大衣都沒脫,一個人安安靜靜躺瞭好一會兒。貓咪從客廳走進來,跳上瞭床單,依偎在林其樂懷裡。
蔣嶠西說:“怎麼瞭。”
林其樂哽咽起來,她忍著淚:“每次聚會完,見到蔡方元、餘樵、杜尚他們,還有黃占傑,就覺得……特難過……”
蔣嶠西沉默瞭一會兒,他在手機另一端,靜靜地聽林其樂小聲啜泣。他輕聲問:“行李收拾得怎麼樣瞭?”
林其樂哭瞭一陣,用手背抹眼睛。她坐起來,往廚房走去,她笑著問:“我媽媽新蒸瞭棗面饅頭,你想要我帶多少啊?”
*
高中學弟齊樂發短信來,問融融學姐寒假回省城瞭沒有:“畢業以後好久沒見瞭,剛剛在校內上看見你,有時間出來吃個飯嗎?”
林其樂看到這條短信時,她正坐在麥當勞,喝著奶昔,聽秦野雲說她男朋友向她求婚的事。林其樂回復瞭一句“不好意思我沒時間”就把手機揣進兜裡瞭。
“然後你就定下要結婚瞭?”她問。
“沒有啊。”秦野雲說。
林其樂一愣。
“但是我和餘叔叔說瞭,”秦野雲講,“反正我爸腿又不好,等哪一天我要是真結婚瞭,總不能我穿婚紗去扶著我爸吧。餘叔叔說,讓餘樵去,在婚禮上給我當哥哥!”
她說這句話時,沾沾自喜,看上去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婚姻。
林其樂說:“你男朋友一定特別愛你,不然怎麼才大三就提求婚的事。”
秦野雲笑道:“他不是特愛我,他隻是被他傢裡人寵壞瞭,心理年齡太小瞭,幼稚得要死。”
秦野雲帶林其樂去逛街,邊逛邊講起瞭她別的男朋友的事。
“別的?”林其樂說。
秦野雲伸手拉起一件針織衫來看瞭看:“男朋友嘛,也不嫌多。”
“男人都是一樣的,要你,又像天使,又像小姐,如果你還能像他媽一樣的照顧他,那他就會向你求婚,”秦野雲說,“我們寢室有個女的,平時在我們面前五大三粗嘻嘻哈哈的,一到男人面前就像換個樣子,我也是認識她以後才發現,我以前太把男人當回事瞭。”
林其樂忽然回想起,大一下學期,她過十九歲生日那天,秦野雲在電話裡哭瞭一整晚。
因為餘樵在吃晚餐的時候正式拒絕瞭她。
“你以為餘樵就有多瞭不起啊,”秦野雲突然提起,她的指甲上貼著鉆,容易劃到手裡的真絲睡衣,她松開手瞭,“我現在覺得拿下他一點兒難度都沒有。像我姐們兒似的,往他酒裡加點兒東西,對吧,餘樵見過這種架勢嗎,一旦有什麼,我就去告訴餘叔叔,以餘叔叔那個人的脾氣性格,你以為餘樵還跑得瞭嗎?”
林其樂看著她。
“不過沒必要,”秦野雲的語氣忽然軟下來瞭,她搖頭,好像隻是說出來爽一爽,解解氣,“跟餘樵這人,沒這必要……”
林其樂猶豫瞭一會兒:“我覺得……還是要找一個你喜歡他,他也真心喜歡你的人,以後才好結婚。”
秦野雲無奈道:“我也想,你知道嗎,可是現實是,你見過的男人越多,睡過的男人越多,你越會發現,沒有什麼特別真心的人。其實大傢都差不多,結瞭婚的,沒結婚的,有朋友的,沒朋友的,大傢實際上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說起來好像我有這個那個男朋友,其實他們和我在一起,也隻是互相填補一下得不到的空虛。”
“但是你,”秦野雲站在林其樂背後,她手裡提著真絲睡裙的兩根吊帶,比劃在林其樂面前,她看著鏡子裡,“你這個傻妞,才即將要睡你的第一個男人瞭。”
林其樂臉漲紅瞭,特別是看著鏡子裡,不敢講話。
被林其樂視做是人生大事,二十歲時最重要的一道門檻,在秦野雲口中,就像吃口飯喝杯水一樣尋常。
秦野雲說:“希望他也是你的最後一個。”
*
“我覺得他好像也不是很嫌棄我原來的睡裙……”林其樂付賬時說。秦野雲老認為她原來的睡裙是小學生才穿的。
秦野雲說:“有可能,蔣嶠西很可能就喜歡你這口兒的,要不你都帶去吧。”
林其樂臉更紅瞭,她們討論著這麼有目的性的事情。她抱著紙袋,和秦野雲繼續逛內衣店。
“新睡裙買瞭,新內衣買瞭,香水也買瞭,”秦野雲坐在卡座裡,喝著紅茶,她說,“洗發水和身體乳沒買!”
“洗發水?”林其樂說。
“對啊,”秦野雲一撩頭發,“到時候你的頭發都散開瞭,出那麼多汗,他肯定會聞到你頭發的味道,買一瓶超好聞的洗發水,他會忍不住一直聞!他會想,哇,我好愛這個女人,她怎麼這麼香啊,這就是費洛蒙!”
林其樂以前還覺得,愛情電影裡男人喜歡聞女人的頭發,隻是因為喜歡她而已。
現在想想,好像確實是洗發水的緣故。
“你到底要不要買?”秦野雲問。
“要!”林其樂立刻回答,想都不想。
等這一下午逛完,天都快黑瞭。秦野雲走在路邊,她的高跟鞋敲在地上,篤篤的響。她在省城的一位男朋友要來接她回傢。
“第一次……”秦野雲望著路邊的積雪,回憶道,“其實我當時也很緊張的,又想哭。”
“是很疼嗎。”林其樂忐忑問。
秦野雲眨瞭眨眼睛,突然笑瞭。她說:“當時就想,哎,他要是餘樵該多好啊。”
兩個二十歲的年輕女人,挨在一起,都笑。
“感覺嘛,也就那樣,”秦野雲把手裡的坤包甩在肩上,她說,“保護男人的那點兒自尊心,是每個女人的必修課。不過呢,有時候這就是本能,你看到別人對你微笑,你也會對他微笑,你看到他那麼費勁,你也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敷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