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琥珀 第88節

作者:雲住 字數:4324

蔣嶠西眼眶裡濕潤的,不知道是喝酒喝成這樣的,還是什麼別的緣故。“聊……以前的事,以後的事。”

“蔣嶠西。”

“怎麼瞭。”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開始一起生活呢,”林櫻桃歪著頭,靠在瞭蔣嶠西肩膀上,她的手被他握住瞭,“像那些夫妻一樣,一起住,一起吃飯,然後去上班,一直都在一起……”

蔣嶠西想瞭想,說:“你非要現在去美國,我呢,再在香港幹上兩年,回來的時候,二十四瞭,可以買房子瞭。”

“蔣嶠西。”

“嗯?”

“你已經是我丈夫瞭嗎?”

蔣嶠西說:“法律意義上來講,明天領瞭證就是瞭。”

林櫻桃說:“好想立刻到明天。”

天上懸著雲遮月。

蔣嶠西低聲道:“老婆。”

林櫻桃羞得臉頰緋紅:“你不要現在叫……留到明天再叫,不然就沒有新鮮感瞭。”

蔣嶠西忽然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放在她膝蓋下面。他一把就把她抱起來,抱得高高的。

“那現在睡吧,醒瞭就是明天瞭。”

二〇〇四年,在林其樂的小屋裡,來自群山的萬年青曾經和來自香港的芭比娃娃舉行過一場婚禮。那場婚禮好不熱鬧,雖然現場司儀禮賓樂隊全都由林其樂一個人代勞,但也從早大辦到瞭晚上。

林其樂的手摟過瞭蔣嶠西的腰,閨房的小床上,她蜷縮在他懷裡。林其樂在夢話裡嘟囔“蔣嶠西”三個字,她的未婚夫把她緊緊摟著。

“媽媽!!我想穿那個,我07年買的奧運T恤!怎麼找不到瞭……啊媽媽!!!”

林櫻桃從一大早就感到十分不順:媽媽不同意她穿奧運情侶T恤和蔣嶠西拍結婚登記照片。

“壞瞭我的戶口本好像沒帶……”林櫻桃坐在爸爸的老桑塔納後座上,翻瞭翻自己的小包,臉色煞白,轉頭看蔣嶠西,然後看著蔣嶠西深呼吸,蔣嶠西也緊張得很,他給她看他手裡拿著的兩本。

等到瞭婚姻登記處,林櫻桃一直忐忑地待在蔣嶠西身邊。她坐下瞭,冷靜地和他一起填結婚登記聲明,林櫻桃忽然鼻子開始酸瞭,她和他一起按紅手印,按完瞭不自覺就抬起手抹眼淚。

等到和蔣嶠西站在一起,朗讀民政局給的誓言的時候,林櫻桃想忍住,可她已經泣不成聲。她以前是群山小學廣播站的小播音員,但這一點用都沒有。

蔣嶠西摟著她,一個人替兩個人念,他聲音低的,並不順暢,把這麼長一段話都念完瞭。

“我們兩人自願結為夫妻,從今天開始,肩負起婚姻賦予我們的一切責任與義務: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愛,相濡以沫。

今後,無論順境還是逆境,富有還是貧窮,健康還是疾病,青春還是年老,我們都風雨同舟,同甘共苦,相守一生。

宣誓人,蔣嶠西。

宣誓人,林其樂。”

第76章

蔣嶠西結婚的頭兩年,一直在摩根士丹利亞太區總部打拼,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連軸通宵都常有。特別是林櫻桃赴波特蘭學習考試的那大半年,他基本沒有休息過一天。

林櫻桃考出證來回國,那已經是2013年的夏天瞭。林櫻桃原本計劃著拿一張AMI證書去香港找份工作,順便陪陪蔣嶠西——她本以為在省城附近也找不到什麼像樣的蒙氏幼兒園能給她合適的職位和薪酬,可沒想到的是,國內發展太快瞭。

2013年,全國房價暴漲,漲幅超過20%。林櫻桃回北師大母校去拜訪老師,老師告訴她,就在前幾天,來自林櫻桃傢鄉省城的一傢大型房地產商與國內一傢教育集團合作,在省城開辦第一傢蒙臺梭利幼兒園:“他們來我們這兒,問有沒有學生願意去美國考AMI證書,他們給報銷好幾萬學費,但要簽五年賣身契,你有證兒你趕緊給他們打電話啊!”

就這樣,林櫻桃莫名其妙的,居然成瞭省城第一批蒙氏園持證教師,第一年年薪足足有18萬之多。

這件事太過於不可思議,連對方幼兒園也覺得很是神奇,居然能在省城本地招收到一位985畢業持有AMI證書的年輕老師。

“這個證書很貴很難考啊,”對方在面試時說,“你怎麼會想到去考的?”

林櫻桃哭笑不得:“當時是我老公建議我去考的,因為我原本的薪水太少瞭……”

對方說:“你才二十三歲就結婚瞭?林小姐,你老公很有遠見啊!”

林櫻桃說:“他是在香港蒙氏園上過的。”

她給蔣嶠西打電話,說幼兒園和那傢地產商有合作:“我不知道能不能趁機問個折扣……今天蔡叔叔和我爸媽一起過來看戶型,都覺得還挺好的,蔡叔叔好像也想買這裡的房子。”

蔣嶠西說:“那就買。”

“真買啊?”林櫻桃壓低聲音問。

蔣嶠西無奈地笑瞭:“再漲萬一買不起瞭怎麼辦。”

林櫻桃也笑瞭。

“那就買吧,爸爸媽媽今天和我說,他們有筆基金快到期瞭,可以借給我們二十萬,不過我覺得我們的錢應該夠瞭,”林櫻桃說,“現在漲價漲得好兇啊,售樓大廳裡全都是人,我們買多大的?”

蔣嶠西說:“櫻桃我有點急事,下午給你電話。”

到瞭下午,林櫻桃正在微信上問黃占傑要如何看戶型——黃占傑大學好歹學的是建築系。結果黃占傑說,他大學每天光寫瞭,除瞭瞎畫CAD瞎做模型以外啥都不會:“你問我,不如問蔡方元,他懂啊!”

林櫻桃忽然收到一條短信,是中國銀行發來的,說有筆款上午從香港中行匯過來,剛剛到瞭林櫻桃私人賬戶上,人民幣七十餘萬。

林櫻桃盯著這個數字看瞭好一會兒,她給蔣嶠西撥瞭個電話去,蔣嶠西可能還在開會,沒接。

到深夜十一點鐘,他打過來,應該還在工作,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有些沙啞。“首付夠不夠?”他問。

“夠是肯定夠瞭,”林櫻桃心疼道,“可是你的錢不是都在基金裡嗎。”

蔣嶠西說:“這是之前存在堂嫂那兒的錢,堂哥沒用,幹脆在我們自己傢存起來。”他想瞭想:“買個大點兒的房子!”

林櫻桃笑瞭:“要多大啊?”

蔣嶠西笑道:“等裝修完瞭,我就能回去的那種。”

林櫻桃覺得傷心極瞭,蔣嶠西每天在香港實在太累瞭,一天隻有很少時間能擠出來給她打個電話。蔣嶠西又是那種,自己一個人住就會完全忽視生活質量的人,他成日成夜地拼命工作,有時甚至是在冒生命危險瞭。

有段時間,林櫻桃一度希望蔣嶠西不要再在投行做下去瞭。可蔡方元說,“大摩”是多少精英學子的畢生夢想,才幹瞭一年就不幹瞭,不可能的:“他也要多幹幾年,往後跳槽才方便嘛。”

蔣嶠西需要在短期內積累到一筆財富,林櫻桃明白,他不想兩手空空地回省城,他走的時候太倉促太狼狽。

說再多心疼的話,也隻會激起蔣嶠西心中的懊悔:他沒有時間陪她,所以讓她一個人在傢胡思亂想。

所以林櫻桃什麼都沒說。

2014年年初,蔣嶠西從香港打電話給櫻桃和嶽父嶽母,一是說他已經遞交瞭辭呈,但手上的項目還沒有結束,他可能還要多留幾個月,二是,他今年沒有辦法回傢過年瞭,他很抱歉。

到瞭一月底,又出現瞭變數,蔣嶠西在摩根士丹利全球員工晉升名單中看到瞭自己的名字。

四月份,蔣嶠西忙完瞭他主要負責的項目,把其餘的轉交給同級同事。他把之前沒起效果的辭呈又遞交瞭一遍。

2014年六月份,蔣嶠西回到瞭久違的傢鄉。這時,距離他和太太林櫻桃最初約定的婚禮日期,隻剩四個月瞭。

香港是個悶熱、潮濕的城市。

省城卻幹燥,有時一個月都不見一滴雨。

所以這天下雨的時候,蔣嶠西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櫻桃在微信裡說他:“上周天氣預報就說要下雨瞭,你也不註意……我在你車裡放瞭把傘,在儲物盒裡你找找。”

“你今天要和北京那幾個人開會嗎?”

蔣嶠西手裡舉著傘,站在那傢蒙臺梭利國際幼兒園傢長接待處的門口,接待處還有其餘幾位提前預約的傢長。負責老師說,接下來帶他們進園參觀:“各位一定要保持安靜。”

園裡不分大班小班,是混齡教學。

幾位傢長正在廊外聽負責老師小聲介紹,蔣嶠西收起瞭傘,獨自走到瞭“白馬班”的窗外,朝裡面望去。

“白馬班”裡,十來位三到六歲的小朋友正圍坐在三張餐桌邊,每人面前一個盤子,盤子裡放著蛋肉和蔬菜,還有一小碗米飯,似乎準備吃飯瞭。

蔣嶠西看到瞭林老師的側臉。

林老師穿瞭件泡泡袖的短衫,一條垂墜的闊腿褲,頭發梳瞭一條簡單的馬尾。她站在桌邊,柔聲帶領眼前所有的小朋友們一起感恩食物。

“……感謝為我們制作食物的叔叔阿姨,感謝為我們盛菜盛飯的哥哥、姐姐,你們辛苦瞭!謝謝你們!”

林櫻桃語調輕柔,講得並不快,一小片童聲將她包圍,她帶他們一起說:“那我現在要開動嘍!”

蔣嶠西下午去見瞭北京來的幾位私募基金經理,蔣嶠西雖然在“大摩”幹過兩年,到底隻有二十四歲,眼前的按說都是他的長輩,說起話來,句句都別有深意。會開完瞭,對方約他一起吃晚餐,他婉言謝絕瞭。他開車回幼兒園去,那時正好五點,已經陸陸續續有傢長來接孩子瞭。

蔣嶠西走到“白馬班”門口,已經不見主教林其樂的人,隻有助教和保育員在班裡陪伴幾個傢長還沒來接的小朋友讀繪本。

一見到蔣嶠西高高地出現在門外,幾個小朋友陸陸續續都仰起頭看他。

裡面有年紀大的,估計已經六歲的一個男孩,盯著蔣嶠西身上挺括的西裝看瞭一會兒:“你也是來追林老師的?”

另一位女孩,自然卷發,像大姐姐一樣摟著懷裡年紀小的小朋友,她抬起頭大聲道:“林老師已經結婚瞭!而且林老師的老公頭腦又聰明又很帥氣!你比不上他!”

連保育員和助教都抬起頭瞭。蔣嶠西不由得伸出左手摸瞭一下自己的臉,他左手無名指上還戴著枚婚戒。

“請問林其樂去哪兒瞭?”他低頭問兩個大人。

保育員和助教也都是畢業不久的女大學生。那位保育員抬起眼,不自覺盯著蔣嶠西的臉看瞭好一會兒,她快速眨瞭眨眼,與身邊的助教相視一笑,她臉紅道:“林老師她真的已經結婚瞭!”

“我知道,”蔣嶠西點頭,微笑道,“我想請問她去哪兒瞭。”

“白馬班”主教林其樂老師完成瞭一天的教學任務,她坐在辦公室裡記錄每位小朋友今天的工作進度,然後開始寫明天的工作計劃。

辦公室門被敲開瞭,林其樂一抬頭,笑著站起來:“是王月琳小朋友的爸爸媽媽是吧。”

蔣嶠西站在辦公室窗外,窗子打開瞭半扇,能聽見林其樂的聲音。

“蒙氏教育主要是混齡班,”林其樂耐心對兩位傢長說,“大的孩子呢,會主動帶小的孩子,小的孩子會不自覺去模仿大孩子,觀察大的孩子如何工作,這是給我們孩子自我成長的一個空間。”

小朋友的爸爸突然說:“是不是有點像以前……我們油田幼兒園那種,整個單位的小孩全都在一起?”

“對對!”林其樂忙點頭應道,她接話道,“我父母是電力企業的,我們小時候也在那種幼兒園裡,孩子少,所以都在一個班裡,孩子之間就像兄弟姐妹一樣——”

她話沒說完,桌上電話響瞭,林其樂接起來,應道:“哎,是,小瑾還在班裡讀繪本,助教老師在那邊……哎好,你……六點四十來?那我一會兒去班裡看看。”

林其樂又和這對父母談瞭一陣子,一對年輕夫妻放下心來,連連道謝,林其樂擺手與他們道別。她低下頭,拿出手機打開微信,飛快打瞭行字,她放下手機繼續低頭寫工作計劃。

蔣嶠西站在窗外,瞧林其樂的辦公桌,幹幹凈凈的,幾本書,幾本文件夾,筆筒,綠植。他看到瞭辦公桌頭上那張相框。

相框裡,是去年,蔣嶠西和林其樂,還有嶽父嶽母一傢四口大年初一拍的一張合影。

他低下頭,拿手機看瞭一眼。

櫻桃:“你晚上幾點開完會回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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