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一直到晚上都在忙著搬傢,收拾屋子。
他一個人時就容易犯懶,忙活到夜裡十點鐘,臥室才勉強有瞭住人的樣兒。來回折騰跑瞭一整天,商玦洗過澡,躺回床上,上下眼皮一挨困意立時席卷而來。
枕邊的手機卻在此時響起來。
商玦勉強打起精神掃瞭一眼,是個同城的陌生電話。
他平常不怎麼理會陌生來電,但同城的號碼有可能是學校裡的。
思索兩秒,還是磨蹭著接瞭,嗓子裡擋不住的倦意:“您好?”
數秒後,不知那頭說瞭些什麼,商玦眉梢挑瞭挑。
“我跟他不是朋——”
一個“友”字還沒發完,聲音忽地頓住。
“……車禍?”
*
商玦匆忙趕到醫院急診病房。
他完全沒明白為什麼派出所的電話會打給他,但事關人命,他仍是以最快的速度出門打瞭輛車。
路途中,他有考慮要不要把此事告知323宿舍的另外兩人,後來還是打消瞭這念頭。
還不清楚情況,他甚至都覺得方才那通電話極有可能是什麼惡作劇詐騙電話。
所有的猜測,都在商玦在病床上看到那張昏睡的、熟悉且令人生厭的臉時被打消。
病床上的人看上去狀態不算太糟糕。
商玦將其快速打量瞭一遍,發現陸嶼行除瞭頭上裹瞭一圈紗佈以外,身上似乎並無嚴重的傷口,臉上的表情頓時回歸事不關己的冷漠。
“您是傷者傢屬吧?”一旁的護士走過來問。
商玦:“不是。”
“那您跟傷者認識?”
商玦勉強點瞭下頭,問道:“他傷得嚴重嗎?”
“身體有多處擦傷,頭部受到撞擊,這點要等傷者醒來後才能確認具體情況。不過除瞭頭部以外,並沒有傷到內臟。”
商玦頭回應付這種事情,也不知道還能問什麼,隻把護士所說的情況默默記下瞭。
護士說完,就出瞭病房找人跟派出所聯系。
半小時後,兩名年輕警察來到醫院,先是問瞭商玦的個人信息,還有跟陸嶼行的關系。
商玦頭疼道:“我跟他是同學,下午接到電話……”
其中一位警察認出瞭他的聲音,說:“是我們給你打的電話。”
“……”商玦這下就感覺有些莫名其妙瞭,著實想不到為什麼警察會聯系上他?
他跟陸嶼行非親非故,別說是朋友瞭,說是同學都是對他倆關系的一次偉大升華。
他皺眉問:“他傢裡人呢?”
“我們查過他的親屬關系,隻有一個哥哥。”
商玦怔瞭下。
他對陸嶼行的傢庭狀況瞭解不多,沒想到對方竟然隻有一位親人。
兩位警察向他解釋瞭一番狀況,肇事者喝多瞭酒,神志不清沒看明白紅綠燈,把人給撞瞭。“我們已經跟傷者的哥哥取得過聯系,不過目前他人在國外,明天之前趕不回來。也是他請求我們幫忙聯系傷者的朋友。”
“……我能多問一句嗎?”商玦有點頭疼,“你們是怎麼確定,我是他朋友的?”
兩位警察對視一眼,把一部屏幕有碎裂的手機遞到他面前。
解鎖後,找到通訊錄裡的聯系人電話。
商玦掃瞭一眼。
通訊錄裡,齊刷刷的一溜全名,連傢人是誰都找不著,惟有一個“傻逼”異常醒目。
點開後的號碼,赫然是商玦的手機號。
“唯一一個特殊備註,我猜你們關系很親密。”
人類的友誼就是如此奇怪,最好的基友在聯系列表中的備註,往往是最辣眼的那個。
“……”
年輕警官再抬頭看商玦時,發現後者的表情變得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是我們搞錯瞭嗎?”
“沒有。”商玦唇邊重新掛上淺笑,但怎麼聽都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意味:“我們關系是很好。”
“那就好。方便的話,麻煩您跟傷者的哥哥聯系一下,他拜托我們讓你照顧傷者一晚。”
商玦沉默片刻,攬下瞭這個活。
他用陸嶼行的手機打通瞭他兄長陸雲笙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喂?”聽筒裡傳來的聲音,出人意料的與陸嶼行的差別很大,聲音溫潤平和,隻是語氣急切,聲線微微發顫。
商玦開口:“您好,陸先生。我叫商玦,是陸嶼行的室友。”
“商同學,”陸雲笙語帶懇求,“我明晚才能趕回國內,今晚能不能麻煩你照顧一下我弟弟?”
對待長輩,商玦說話還是客氣的:“沒問題。我會照顧他到明天,您別太擔心。”
電話那頭連連向他道謝。
掛斷電話,商玦垂眼盯著自己在陸嶼行手機裡那個給他的礙眼備註看瞭會兒,眼神一點點冷下來。
……這傢夥平常在人面前嘴巴倒是挺幹凈的,連句臟話都不說一句,手機備註倒是挺誠實?
偽君子。商玦撇瞭下嘴,在心裡評價道。
……
陸嶼行昏迷瞭一整夜,商玦應下陸雲笙的懇求,也就被迫看瞭他整晚。
大概兩人天生相克,商玦在陸嶼行床邊坐瞭一晚,這傢夥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轉醒的跡象。次日中午時,商玦出門吃午餐的功夫,病床上的人黑密的長睫竟微微顫動幾下,緩緩掀起,從昏迷中蘇醒瞭。
頭痛得厲害,陸嶼行遲鈍地眨瞭下眼,用虛焦的瞳孔盯著眼前的天花板出瞭好一會兒神。
大腦似乎處在一種剛剛睡醒的階段,懵懂,惶惑。但又跟剛睡醒時不大一樣,因為他醒來十數秒,腦內那種近乎虛無的感覺仍舊揮之不去。
沒有任何回憶將他從這種狀態中帶出。
“你醒啦!”急診室內,發覺陸嶼行醒過來的護士快速站起身,“感覺還好嗎?”
陸嶼行聽著這聲音,感覺自己的生命像是被什麼東西切斷瞭,割裂的記憶彼此分離,無法連接。
他完全搞不明白狀況,憑借著僅有的思考能力,答瞭一句:“……頭疼。”
護士聲音溫柔:“別擔心,隻是輕微腦震蕩,有幾處擦傷。沒有嚴重外傷。”
腦震蕩,擦傷……
陸嶼行從幾個詞中提取到關鍵信息。
理清瞭當下的形勢:他出瞭事故,被送到瞭醫院。
但對於發生瞭什麼,陸嶼行無法回憶起任何片段。
“其他部位有沒有不適……”護士還在用輕緩的語氣詢問他的情況。
“……”
陸嶼行沉默瞭片刻,漆黑的眼睛中情緒有些凝重,好一會兒才說:“可以叫醫生來嗎?我好像失憶瞭。”
“……欸?”
數秒後,護士快步走出急診室,“我去喊程醫生!”
“三號病床醒瞭?人醒瞭給派出所打個電話!”診室內另一位還不清楚情況的護士自顧自地叮囑道。
商玦隻是出門吃瞭個午餐,回急診病房時,就看見昏睡瞭一晚上的人不知何時清醒過來,輕蹙著眉跟在病床邊一身白大褂的男醫生講話。
陸嶼行神色比平常看上去沉一些,但整體還算冷靜,實在不像一個遭受過車禍剛蘇醒的病號。
看上去精神不錯。
商玦慢步來到病床前。
程醫生是個國字臉的男醫生,五十歲上下,經驗相當豐富。
不過現在他的表情卻十分嚴肅。
商玦沒怎麼當回事,反正國字臉的人看上去就是很嚴肅。
他在三號病床的床尾站定,一隻手懶散撐在病床旁側的欄桿扶手上,眼睛看著醫生,總而言之沒有任何想跟陸嶼行產生什麼互動的打算。
陸嶼行自然註意到瞭他,話音停下來,看瞭商玦兩秒。
這人出現在他視野中的那一瞬,有種令他不適的熟悉感襲來。
這是他清醒後,第一次體會到記憶有被喚醒的跡象。
他認識眼前這個人。
不知為何,陸嶼行莫名對眼前的人感覺到抵觸,全身上下的神經都在叫囂著抗拒。
被他盯著看瞭半天,商玦忍不住轉過頭,給瞭陸嶼行一個通宵後的臭臉。
“……”
陸嶼行仍然保持著對人的基本禮貌和風度,對商玦微微頷首:“你好。”
商玦原本漠不關心的眼神忽然變瞭變,“你誰?”
陸嶼行:……
這應該是我要問的問題。
“你是病人傢屬?”程醫生問。
商玦以為陸嶼行會先行否認,於是在原地等瞭幾秒。
陸嶼行卻隻是安靜地看著他。
商玦愈發覺得古怪,道:“……朋友。”
他被程醫生叫出瞭病房。
“……應該是車禍後產生的失憶癥狀。病人的癥狀有點特殊,根據剛才我跟他交談的情況來看,至少丟失瞭近三年的記憶。”
“失憶?”商玦訝異出聲。
近三年的記憶……
三年前,他跟陸嶼行還不認識彼此。怪不得,陸嶼行剛剛見到他時,會是那副反應。
“能恢復嗎?”
“傷者頭部受到的撞擊不是非常嚴重,大概率是能夠恢復的。雖然也有個別例外情況,需要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根據過往的經驗來看,車禍後的失憶癥狀通常會在一兩周之內好轉。”
商玦略微放松下來。
“……好的,謝謝您。”
……
商玦從開水間接瞭杯溫水,帶回病房。
陸嶼行靠在床頭,見他進來時偏瞭一下目光。
兩人視線短暫接觸,又迅速移開。
他還是本能地對商玦懷有惡感。
因久未喝水進食,陸嶼行的唇色略微發白,那張俊逸的臉卻並未因此有所折扣。
商玦找瞭把椅子坐下,雙腿交疊坐著,向後靠住椅背,然後才想起自己手裡還捏著一杯溫水。
他固然不喜歡陸嶼行,卻也不至於樂於見到對方出車禍失憶。
好在醫生說,恢復的可能性很大。商玦對陸嶼行的那一點同情心很快便煙消雲散瞭。
他忍著厭煩,正要把手裡的水杯遞給對方。
“你的名字?”陸嶼行忽然出聲問。
“商玦。”
“我們什麼關系?”
在商玦開口回答之間,程醫生的聲音驀然浮現在他的腦海。
‘根據過往的經驗來看,車禍後的失憶癥狀通常會在一兩周之內好轉。’
一兩周啊……
他憶及昨日在陸嶼行手機上看到的某個備註,到嘴邊的話在舌尖上打瞭個轉。
商玦冷冷一笑,抱著等陸嶼行清醒後看對方笑話的心態,吐出幾個字:
“我是你男朋友。”
男——
陸嶼行那張萬年不變的面癱臉,此時此刻總算有瞭點變化。
他用瞭好半晌,才找回語言能力。
“什麼?”
商玦昨晚在病房待瞭一夜,憋的一肚子火倏忽間隨著這個惡劣的玩笑散瞭。他笑瞇瞇地重復一遍:“我是你男朋友。”
陸嶼行表情冷下來,眉眼仿佛覆瞭一層寒霜,“商同學,我很感謝你來醫院照看我。但是,你剛才的話並不好笑。”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是。”陸嶼行淡淡看瞭他一眼,眼神中隱有輕視,“我不可能會喜歡你。”
這話說得就有些瞧不起人瞭。陸嶼行自己都不曾發現,盡管他沒有記憶,可同商玦講話時,話語中仍舊藏著尖銳的譏諷。
商玦笑瞭笑,沒再接話。可本來遞給陸嶼行的水,轉瞭個彎兒,進瞭他的口中。
他現在覺得“渴死”這種死法挺適合這人的。
他這一沉默,反而叫陸嶼行有點沒底瞭。
喝完,商玦把紙杯放到一邊,並不多做解釋。
陸嶼行忍不住瞭,“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你失憶瞭,又受著傷。”商玦表現得很體貼。
“與這無關。我說瞭,我不可能喜歡你。”
商玦:“你怎麼確定?”
“因為我不是同性戀。”陸嶼行道。
商玦看上去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點瞭點頭:“嗯。”
陸嶼行覺得使出來的勁兒都打在棉花上,更加堅定地說:“我不喜歡男人。”
商玦笑道:“這兩句話是一個意思。”
“……我隻是在強調。”
商玦沉默瞭一會兒,半晌,垂下眼輕聲說:“我以前也是,不喜歡男人。”
“……”
陸嶼行呼吸驟然停滯。
這話的意思是,他陸嶼行,掰彎瞭商玦這個直男?
陸嶼行強迫自己緩瞭一會兒,但沒冷靜下來。
商玦並未指責他,甚至語氣裡連一丁點抱怨的意味都沒有,卻讓陸嶼行覺得自己像極瞭一個辜負心上人的負心漢。
陸嶼行緊緊盯著他,試圖從商玦臉上找出說謊的痕跡。
可對方的眼睛裡,除瞭一絲不經意流露出的對戀人傷人話語的怨懟,剩下的就是無盡的包容。被陸嶼行強調過兩遍不喜歡男人,商玦情緒低落過後,這會兒眼裡的笑意又帶上瞭。
要麼,商玦方才所言當真為實。
要麼,這人就是一個演技精湛的騙子。
“……我有點不舒服。”陸嶼行頭一次覺得開口說話是一件如此困難的事,嗓子裡像被什麼堵住,聲音艱澀。
商玦戲癮上來瞭,起身關切道:“頭疼嗎?我去喊程醫生……”
“不用!”陸嶼行別開臉不看他。
他忍著難堪,"……我想休息一會兒。”
“好。那我去幫你接杯水。”
商玦從櫃子裡取瞭隻新的一次性紙杯,出瞭病房。
他沒有去茶水間,在病房外面對墻壁站瞭一會兒。
在急診病房進進出出的一個護士認出瞭他,把醫用推車的速度放緩瞭些,悄悄偏過視線,想多看兩眼這位難得一見的帥哥。
卻見這位面壁思過的帥哥,整個肩膀都在顫抖。
“噗——”
*
商玦有意在茶水間多磨瞭十幾分鐘,期間唇角的笑容就沒放下來過。
商玦的臉委實矚目,在這一層樓不過待瞭短短一天,就有不少人記住瞭他。
他很少笑得這麼放肆,多數時候都隻是掛著一抹標志性的假笑。
如今真心實意地笑瞭一回,才讓人瞧見,原來商玦的右臉上是有一枚惹眼的酒窩的,笑起來時軟軟地陷下去,明亮得叫人移不開眼。
待心情平復下來,確保自己在陸嶼行面前不至於憋不住笑露餡瞭,他蹭瞭下鼻尖,這才緩步折返回病房。
經過半個小時的心理拉扯,裡面的人顯然已經把心態調理過一遍瞭。
陸嶼行原本十分滿的懷疑,經商玦“我以前也是,不喜歡男人”極具沖擊力的一句忽悠後,隻剩瞭七分。
他仍然不信商玦的言論,不過,他總需要證據來證偽。
於是當商玦進來,陸嶼行就拋出他的問題:“你說我們是戀人關系,有什麼證據?”
商玦慢騰騰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端起下巴,姿態很從容:“證據?”
“比如,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商玦隨口答:“去年的十一月一日吧。”
陸嶼行意味不明地道:“你記得很清楚。”
商玦笑道:“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當然要記清楚瞭。”
陸嶼行無可反駁,又問:“你是怎麼向我表白的?”
商玦:“……”
“怎麼?”見他不答話,陸嶼行立時追問,仿佛抓到對方的狐貍尾巴。
片刻後,商玦幽幽回答:“寶貝兒,是你跟我表的白。”
“……”不可能。
“別那麼叫我。”陸嶼行聽到那一聲親親熱熱的“寶貝”時,被惡心得寒毛直立。
商玦簡單思考瞭一下陸嶼行這種外星生物會有的告白方式,張口就來:“你說,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僅次於數學。”
陸嶼行好似被雷劈過,這次否定得慢瞭一些:“不可能。”
“之後,我們就在一起瞭。”
“不可能。”
商玦笑道:“你怎麼就確定,喜歡上我是絕對不可能的?”
陸嶼行不明白為什麼不可能。
他確實無法用邏輯來反駁商玦。因為他喜歡上眼前這個人的可能性,的確不會是零。
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那也是存在的。
但是,“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
商玦又陷入那種令陸嶼行不安的沉默中瞭。
“你有我們在一起時的照片嗎?”
商玦信口胡謅:“寶貝兒你忘瞭,你不喜歡拍照的呀。”
就這麼一句胡編出來的話,卻把陸嶼行心裡的懷疑硬生生又打消瞭一分。
他的確很討厭拍照,從小到大留下來的照片寥寥無幾。
商玦還怕他不信,繼續添油加醋:“我怎麼求你跟我合拍一張,你都不同意。”
“……”
“我想偷拍一張,嘖,你還敢兇我。”商玦愉快地翹瞭一下交疊在上方的小腿,“不過,寶貝你生氣的樣子,我也喜歡……”
“……夠瞭!”
商玦在心裡笑瞭一聲,就閉嘴不言瞭。
倒不是被陸嶼行嚇到,而是他怕這位傷患外傷還沒好,就被自己氣出內傷來。
陸嶼行唇角繃直,一言不發。不再接著問瞭。
再多聽這人說一句話,他的心臟恐怕也要出問題。
商玦在病房一直待到傍晚。
為瞭履行他昨日答應陸嶼行哥哥的承諾,他今天翹掉瞭兩節水課還有一節概率論。
期間,還時不時回兩句葛志成的消息。
昨晚323宿舍剩下兩人到零點發現陸嶼行還沒回來,電話也無人接聽,就急著去找導員瞭。
商玦跟兩人解釋瞭一下狀況,讓他們等過兩天再來醫院探望。
又是車禍,又是失憶,加上肇事者人目前還在派出所,陸嶼行的哥哥今晚回國後需要接著處理各種雜事。
葛志成性格不大穩重,林旭英雖然稍好一些,但來瞭恐怕也幫不到什麼忙,反而添亂瞭。
晚上八點,一個約莫二十六七的年輕男人步履匆匆闖入病房。
商玦不曾見過陸嶼行的哥哥,但看到青年的第一眼,他便知道,此人正是陸嶼行的哥哥陸雲笙。
兄弟倆人的眉眼有幾分相似,可氣質截然不同。
陸嶼行慣來是一張嚴肅的面癱臉,不茍言笑,不說話時尤為沉悶高冷。而陸雲笙則與之相反,雖然能看得出年歲閱歷積淀後的穩重,但卻並不會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他見到陸嶼行,大步過去把人打量好一會兒,給瞭陸嶼行一個摻雜著愧疚意味的擁抱。
陸嶼行在陸雲笙的後背上輕拍瞭拍,喊瞭聲“哥”,示意自己沒事。
商玦在一邊觀察著,這時發覺陸嶼行那離譜的身高原來隻是個例外。
陸雲笙作為兄長,卻隻跟商玦幾乎平齊,甚至還比商玦要略低一兩公分。
待陸雲笙起身,全部的註意力這才從自傢弟弟身上分出來,看向站在一側的商玦。
商玦同陸雲笙打瞭招呼。兩人走出幾步交談,陸雲笙不住向他道謝。
“這沒什麼,我是他的朋友,陸嶼行出事,我照顧他也是該做的。還有,我怕您在路上操心不安全,就沒把陸嶼行的情況告訴您。”
商玦停頓瞭一下,慢慢把程醫生白天時說的話復述瞭一遍。
“您別太擔心瞭,聽醫生的意思,是可以恢復的。”
聽到弟弟失憶的情況,陸雲笙靜瞭好半晌。“……我明白瞭。”
“您還好吧?”
陸雲笙對商玦笑瞭笑,“你應該也聽警察說過瞭,小行隻有我一個哥哥。我父母,當初就是因車禍去世的,所以有點……”
他沒往後再說下去,似乎也覺得在一個晚輩面前提起這些不大合適。
商玦陷入沉默,這時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陸雲笙收起情緒,不好在比自己小的學生面前顯得太不成熟。
“已經很晚瞭,辛苦商同學你幫我照顧我弟弟,實在太感謝瞭。”
商玦客氣地應瞭兩聲,向兩人告辭。
陸雲笙說:“我送你……”
商玦笑著婉拒:“您好好照看陸同學吧,我住得不遠。”
陸雲笙也是掛念著弟弟的傷,聞言便不再堅持,又道瞭兩聲謝。
臨走前,商玦的目光轉向不遠處的陸嶼行,等到後者朝他看過來,就做瞭個不明顯的口型,無聲說瞭句:“再見,寶貝兒。”
陸嶼行讀出來那口型的含義,眼皮狠狠跳瞭跳。
滿口謊話的騙子離開瞭。
兄弟倆待瞭半小時,陸雲笙初步判斷出來,陸嶼行的認知能力並未受損,智力邏輯也都正常。
一路來懸著的心安定瞭不少。
之後他跑瞭一趟派出所,商量肇事者的處理。
回來時,順帶把陸嶼行暫存在那兒的手機帶瞭回來。
他把手機遞還給陸嶼行。
手機設置瞭密碼鎖,不知道這三年內有沒有改動過。
陸嶼行嘗試瞭一下自己高中時常用的幾個密碼,成功解鎖瞭。
這多少給瞭他一點安慰。起碼有些東西,是不會隨著時間改變的。
他差點就要嘗試去用那個所謂的他跟商玦“在一起”的日期去解鎖瞭。
“看看手機相冊,”陸雲笙建議道,“也許看到近期的生活照,能想起來點什麼。”
“嗯。”陸嶼行應瞭一聲,卻並未打開相冊,而是點開瞭其他社交軟件。
他不愛拍照,不管是自己的生活照,還是景物的照片。
他瞭解自己的習慣,相冊定期清理,裡頭大概率不會有太多東西。
陸嶼行邊翻邊問:“哥,我這一年來,有談過戀愛嗎?”
陸雲笙一愣,“沒有啊,我沒有聽你說起過。”
果然是騙子。陸嶼行冷著臉想,打開微信看瞭眼消息,試圖從最近跟人的聊天記錄中找回些細碎的記憶片段。
從上到下的幾個名字,都讓陸嶼行感到陌生。
葛志成,林旭英……
有一個是認識的,就是騙子商玦。
他頓瞭頓,下意識點進去那個狐貍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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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