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跟陸嶼行走到七舍外的岔路口,腳步拐向相反的方向時,才發現他們其實並不順路。
商玦租的房子離A大南門最近,走其他門都要多繞很長一段路。陸嶼行要去地鐵站,正好是跟他相反的北門。
“我送你過去,頂多再折回來多花十幾分鐘而已,不礙事。”商玦說道。
平常他可沒這麼多的耐心,但想到未來一段時間都見不著他的玩具瞭,怎麼能不在最後時刻找點樂趣?
陸嶼行:“謝謝。”
A大的北門出去後不遠就是地鐵站,因此在這裡進出的學生格外多。車輛來來往往,周末晚上的人流量比往常多瞭好幾倍,陸嶼行隻帶瞭一個箱子,原本就用不著人送,也不好讓商玦陪他一起去地鐵人擠人。
出瞭北門,他看著商玦說:“你回傢吧,到這裡就行。”
商玦點瞭下頭,眼睛眨也不眨地註視著陸嶼行。
陸嶼行被這道燙人的視線看得有些懵,攥緊手裡的拉桿,說瞭句“再見”,轉身就走。
然而他剛走出幾步,忽然聽見身後的人咳瞭一聲。
陸嶼行腳步一頓,半是不解半是迷茫地回過頭。
商玦還在看他,眼神頗有深意。
“……”做什麼?
陸嶼行看不懂暗示。
商玦悠然道:“寶貝,幾周見不到你,我肯定會想你的。”
陸嶼行:“……謝謝。”
末瞭,又覺得隻回個“謝謝”太愣瞭,連他自己都聽不下去。
陸嶼行昧著良心追加瞭句:“我也會想你。”
說完他看瞭眼商玦的笑臉,揣摩瞭一番對方的心思。
但商玦的心思比數學難懂多瞭,他解讀瞭半天也沒弄明白。
陸嶼行拖著行李箱,猶豫地轉過腳步,剛走出兩步——
“咳,吭。”身後的人又咳瞭兩聲。
陸嶼行隻好再次回頭,眼神裡帶上幾分麻木。
他有點煩躁:到底要做什麼,就不能直接說嗎?
商玦嘆瞭聲氣,對著面前這根木頭揚瞭揚下巴。
陸嶼行隻感覺商玦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自上而下一寸寸地掃過。那帶有挑逗意味的目光有如實質,所及之處帶起皮膚的一陣微弱的癢意。最後落點的位置,是他的嘴唇。
“……”
陸嶼行懂瞭。
他寧願自己不懂。
他選擇懂裝不懂。
陸嶼行快速說:“咳嗽的話,早點回傢吃藥。”
商玦:“……”我他媽。
撂下這一句,陸嶼行面無表情地反身離開。
步伐異常果決。
商玦原本饒有興致地等著看對方慌神的反應,見狀,無趣地“嘖”瞭聲。
沒意思。
陸嶼行免疫力逐日提升,適應力變強,再也不像一開始聽到個“寶貝”就能被雷得外焦裡嫩瞭。
跑瞭這麼遠送人,卻沒得到預期的結果,商玦站在原地兀自失望瞭一會兒,轉念想到,他最期待的好戲將會在不久後的未來上演,頓時又恢復瞭活力。
繞瞭一大段路,他原路返回學校,朝著反方向的南門走去。
途中路過食堂邊上一傢賣糕點的店鋪,為瞭安慰自己因為戲弄陸嶼行多浪費的體力,商玦進去買瞭一塊小蛋糕帶走。
走出店門,手機震瞭一下。
已經快八點瞭,通常這時候會來找他的隻有賀煬的碎碎念。
商玦打開手機看瞭眼,結果發消息的不是賀煬,而是高中七班的班級群。
他們高中三年沒分過班,加上有商玦這麼個全能班長在,班級氣氛一直非常融洽,即便畢業後各自飛去天南海北,班級群也是活躍的,隔三岔五就有人聊天。
商玦嫌群裡消息太多,設置的消息免打擾,隻有晚上休息的時候才會點進去看消息。剛才振動的消息提示是因為有人在群裡@瞭他。
商玦點進群裡看瞭一眼,直接刷出好幾百條消息。
他挑瞭挑眉。畢業後很少見這群裡這麼活躍瞭。
商玦把前面的消息快速掃瞭一遍,翻到最頂上有人發的一張圖片,立刻明白過來群裡今日的反常是為什麼瞭。
那張圖是一條官宣戀情的動態,而裡面的兩位主人公都是七班的,其中的女生模樣標志甜美,上學時經常被班裡學生私底下喊“班花”。不過商玦印象裡,這兩位高中的時候座位隔得很遠,並沒有什麼交集。
他想瞭想,去翻瞭一下七班群裡的相冊,找到一張記錄學生錄取高校的圖,放大一看,官宣的兩個人果然是在同一所大學。
難得有新八卦,七班群裡炸開瞭鍋,熱鬧得不行,尤其是班裡的男生,話尤其多。
【王元洲(班長義父)】:背著我們搞大的是吧?
【孫盛】:李嘉良你小子,這就把咱班班花拐走瞭?
【孫盛】:之前咱們在宿舍裡許下的一起寡一輩子的誓言呢?都忘瞭?合著就哥們一個人信瞭?
【王元洲(班長義父)】:@孫盛小醜就是你自己。
【孫盛】:……
之後一長串都是類似的調侃。商玦隨手往下翻瞭翻。
消息條快見底的時候,忽然看見瞭自己的名字。
【嘉良跟班花是同一個學校的是吧?咱班還有誰同校?快打擊一下這些惡勢力,把愛情的萌芽扼殺在搖籃裡!】
【好像沒瞭吧。】
【去相冊翻瞭一下,還有班長跟陸學神!】
【我記得班長跟學神一個院的吧?】
【有點邪門……我先磕為敬。】
【?】
【???】
【笑死,磕什麼不好磕班長跟大佬?】
【不是還有小蜜蜂,她也在A大吧。】
【班長跟學神都是學數學的吧?小蜜蜂學生物,跟他倆不是一個院。】
【呼叫蜜蜂!】
商玦屬實沒想到,這話題都能拐到自己跟陸嶼行身上。
高中的時候,他跟陸嶼行雖然彼此看不慣,在明面上卻沒有鬧僵,尤其商玦是七班班長,不好帶頭跟班裡同學起爭執。
不過七班學生見兩人長久地坐前後桌,卻不怎麼跟彼此說話,到瞭迫不得已不得不跟對方交流,也是陰陽怪氣火藥味十足,後來還是都知道他們不對付瞭。
【孫盛】:上面的,今晚都得進班長跟學神的暗殺名單。
【蕭覓風不是小蜜蜂】:剛吃完飯!
【蕭覓風不是小蜜蜂】:!怎麼在討論班長跟學神!我磕的cp終於熱起來瞭嘛!
【王元洲(班長義父)】:啊?真有人磕?這都能磕?
【蕭覓風不是小蜜蜂】:這時候就要祭出這張圖瞭!
【蕭覓風不是小蜜蜂】:[圖片]
【王元洲(班長義父)】:我草草草!這哪兒來的圖?
【王元洲(班長義父)】:太邪門瞭,我同桌扛著他八十米長的大刀走來瞭。
那張圖片消息裡,赫然是商玦跟陸嶼行。兩個人穿著黑色正裝站在一起,背景被P成瞭正紅色,結婚照似的。可惜兩人表情都不怎麼好看,不像是結婚,倒仿佛是離婚。
商玦走在路上,腳下一個不穩,險些來瞭個平地摔。
他目瞪口呆把那張圖盯瞭半天。這什麼時候P的?他怎麼從來沒見過?
【王元洲(班長義父)】:蜜蜂,勸刪。你跟我同桌和學神同校,要是被看見瞭,他倆明天就能跑你學院追殺你。
【蕭覓風不是小蜜蜂】:班長這個點不能在,肯定圖書館學習呢。
【王元洲(班長義父)】:不是吧,大學瞭還這麼喪心病狂?
【商玦】:?哪兒來的圖?
【王元洲(班長義父)】:草,我同桌看見瞭,蜜蜂你完瞭。
【王元洲(班長義父)】:[點蠟][點蠟][點蠟]
後排跟著一大片不顧蕭覓風死活刷點蠟的。
商玦隻想弄明白那張圖到底是哪兒來的,正打瞭一行字要發出去,耳邊卻傳來一道不清晰的、帶著哭腔的人聲。
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為什麼突然提分手?”
“……你從宿舍下來,我們談談行不行?”
聲音有一點耳熟。
商玦抬起頭,發現他原來又走到瞭七舍附近的那個岔路口。
而那說話的人,如今躲在七舍道路上的樹下,個子很小。商玦認出來,她是幾日前被田邈單方面提分手的林依寒。
看林依寒此刻的樣子,田邈並沒有按照商玦要求的那樣,找一個像樣的分手理由。
商玦頓瞭下,放下手機朝著背對著他的林依寒走近瞭幾步,卻又不好直接過去傷女生的臉面。
林依寒剛說瞭幾句,電話就被田邈掛斷瞭。
田邈分得倒是利索。
被掛掉電話,林依寒的情緒突然崩潰,原本細微的哽咽聲變成瞭抽泣。
商玦抿瞭下唇,等林依寒的抽泣聲小瞭點,才走瞭過去,輕聲喊道:“小寒?”
林依寒一驚,趕忙擦瞭眼淚,轉過頭。看到叫住自己的人是商玦,她有點意外:“商玦?”
商玦對她笑笑。
林依寒抬手摸瞭一下眼睛,她這兩天都沒怎麼睡好,總是哭,眼皮的紅腫幾日都沒有消退的跡象。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被不熟悉的人看到,令林依寒有點尷尬。
“我、我跟田邈分手瞭,所以……”
商玦“嗯”瞭聲,沒讓她難堪。
林依寒抽著鼻子,“……你知道?”
“知道。”商玦說,“不過跟一個人渣分手,用不著這麼難過。”
林依寒愣住,錯愕地望著商玦。
但商玦並沒有要多解釋的意思。
林依寒不免多想,猜測田邈是不是有瞭別的曖昧的女生。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她此刻的心情就不是傷心,而是失望瞭。
兩人身後響起滾輪碾過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
商玦起初沒怎麼在意,直到那滾輪的聲音在他身後停瞭下來,就不動瞭。
商玦回頭一看,猝不及防對上一張意料之外的臉,被嚇瞭一跳。
他跟去而復返的陸嶼行大眼瞪著小眼,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
才剛送走的人,過瞭沒幾分鐘重新折回來,他真以為自己見鬼瞭。
商玦驚訝地看著陸嶼行的臉,心想:這傻狗忘帶東西瞭?
商玦:“你怎麼……”
他話沒問出口,陸嶼行先一步把目光轉到瞭他身邊兩眼通紅的林依寒身上,接著又看向他,表情似乎有一點不高興。
“她是林依寒,物理系的。”商玦見陸嶼行眸光沉沉,在想什麼不言而明,隻好多解釋瞭句:“別誤會,她是田邈的前女友。”
陸嶼行回憶瞭兩秒,皺眉說:“那個人渣?”
商玦:“嗯,就他。”
林依寒:“……”
林依寒直接被兩人非常統一的說辭說愣瞭,眼淚掛在面頰上,半晌沒掉下去。
陸嶼行見她臉上掛著淚,不過他不怎麼會安慰人,跟林依寒也並不熟悉,就隻說瞭句:“分瞭挺好。”
他話不多,但什麼話從陸嶼行口中說出來,就格外有分量。
商玦接腔道:“沒必要為那種傢夥可惜。”
林依寒沉默瞭。田邈提出分手之後,甚至都沒像面前的兩個人這樣安慰過她。
她不是聽不懂商玦跟陸嶼行的意思,兩人口徑如此一致,田邈這人大概率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好。甚至可能,品行有極大的問題。
男生們平常住在同一棟樓裡,對同性的風評自然要真實許多。他們也許是瞭解田邈人後的另一面。
而且……站在她身前的兩人都是大高個兒,顏值之高是院裡出瞭名的。被兩個大帥哥一左一右圍著安慰,她忽然也沒那麼想哭瞭。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半天,愣是被林依寒給憋瞭回去。
“吃蛋糕嗎?”見她情緒好轉,商玦把手裡的蛋糕遞給她。
林依寒擺手拒絕:“不用瞭……”
“拿著吧。”商玦還是把東西塞到瞭她手上。
林依寒隻好接過。她聞到一絲很淡的奶油的甜香味,情緒莫名因此平復瞭一點。
“謝謝,你們說的,我會好好想想的。”她輕聲說,臉上努力揚起一個笑容。笑容雖然看上去有些勉強,但比之前要振作多瞭。
一時之間接收太多信息,林依寒腦子有些亂,道過謝後就帶著蛋糕回宿舍瞭。
隻剩下商玦跟陸嶼行面面相覷。
商玦問他:“怎麼回來瞭?”
陸嶼行沉默兩秒,不知道怎麼解釋。
他松開握著行李箱拉桿的手,在商玦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上前抱住瞭他。
進地鐵站前陸嶼行想瞭一下,商玦想要的吻別對他來說有點困難,但擁抱還行。
陸嶼行擁抱的動作稱得上僵硬,但這個擁抱卻相當實在,手臂從商玦的腰側穿過,斜斜地摟過去,手掌按上瞭他的後背,商玦的一側蝴蝶骨隔著外套戳著陸嶼行的手掌心。
陸嶼行既然特意跑回來一趟,就沒打算敷衍瞭事,因此把商玦抱得挺緊的。
兩人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心臟在緊貼著自己的胸口跳動著,連彼此的氣味都聞得見。
商玦很清晰地嗅見,陸嶼行身上很淡的味道,不知道脖頸皮膚沐浴露的香味還是衣服的味道。
他腦子還沒從陸嶼行這突如其來的擁抱中反應過來,身體就下意識地馬上摒住瞭呼吸,避免來自陸嶼行的氣息在自己的鼻腔裡橫沖直撞。
這個擁抱持續瞭大約十秒,陸嶼行松開他,垂眸與商玦怔忪的視線膠著一瞬,然後快速移開。
他放下搭在商玦肩上的手,說:“記得回傢吃藥。”
商玦:……你特麼才需要吃藥。
陸嶼行:“走瞭。”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