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裡雖然讀書不多,也還沒開始跟著他爹歷練,但也明白神仙給的機緣非常重要,是絕對不能向第三人提起的,哪怕眼前的是自己親爹。
“是啊老爺。”
這時一起回來的老管傢也高興道:“大少爺那天把自己關在屋裡好幾個時辰,出來後就讓人把那塊大石頭砸瞭,沒想到竟然出瞭玉!”
“大石頭?老傢的那塊大石頭?”
不等李老爺回話,其身後就冒出瞭一個失去瞭往日平靜,變得有些尖銳的聲音,“大哥你怎麼能把那塊大石頭砸瞭呢?”
“那可是爹最喜歡的一塊石頭!”
“大哥你……”
“誒,”不等李磊反駁,李老爺就擺擺手,拍瞭拍李磊的肩膀高興道:“砸瞭就砸瞭吧,我最喜歡的石頭也不是那塊,哈哈哈哈,砸得好,砸得好啊!”
“若是你大哥不砸,我們怎麼知道裡頭有玉呢?”
他仔細回想,感慨地道:“當初我也隻是看它像一棵樹,天然無需雕飾,所以才花二十兩銀子買下來。賣石頭的那人說,他是從路邊撿到的,也是覺得它奇形怪狀,怕是有人會喜歡,才會拉到街上賣。”
“沒想到裡面竟有如此大的一塊玉!”
“好玉,好玉啊!”
“磊兒你做得好哈哈哈哈……”
這還是李磊最近兩年第一次被父親如此誇獎,還是當著這麼多的人,特別是二弟李茶的面,所以他的臉上露出瞭抑制不住的笑容。
不過李茶就不一樣瞭,今年才十五歲的他還沒學會在不占上風的情況下控制情緒,面孔頓時扭曲起來。好在前面的父子二人隻顧著看玉和說話,並沒有註意到他的表情。
李磊道:“爹,這玉開出來後,我想著您一定喜歡,所以就帶回來瞭。在老傢的時候有人出一萬兩想要買,我都沒賣。”
李老爺表情一凜,“沒賣的好,沒賣的好!”
“如此寶貝,豈能隨便賣?”
他繞著那塊玉石走瞭一圈,摸著下巴的短須道:“唔,為父這幾日請一位大師過來,將它雕琢成型,往後它就是我們傢的鎮宅之寶!”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李老爺還真的親自上門,請來瞭一位經驗老到的大師,準備將這一塊難得的玉石好好地雕琢一番。
而隨著這塊玉石在李傢門口的亮相,整座城市的人都沸騰瞭。
他們孜孜不倦地討論著那塊罕見的玉石,也討論著能看出裡面有玉石的李傢大少爺。說他慧眼如炬,說他精明能幹,還說李傢兩兄弟裡,原來最有才華的不是讀書好的二少爺,而是這個略有紈絝之名的大少爺啊。
李老爺後繼有人瞭!
這些話傳入李傢,二少爺李茶頓時就砸瞭自己最喜歡的那塊鎮尺。而大少爺李磊則高興地在屋裡轉瞭幾個圈,準備出去轉轉,好好地用一用自己的‘機緣’。
李傢是靠販賣玉石起傢的。
先祖靠著多年采石的經驗,先是販賣奇石、再是玉石,最後憑著幾分運氣,在某座玉山腳下的城市裡開瞭一傢專賣玉石的鋪子。幾代過去,這傢鋪子的規模擴大瞭一倍,並且李傢還擁有瞭一間古董鋪、一間首飾鋪,以及若幹的其他店鋪。
因為是某座玉山的腳下,背靠龐大的玉石資源,所以像李傢這樣的人傢在城內並不少。就比如賣玉石的鋪子吧,在城內並不是隻有李傢這一傢,而是有幾十傢,整整一條街都是這樣的鋪子。
一眼望去,人頭簇擁,熙熙攘攘。
來這裡的有本地人,但更多的卻是外地人。
他們懷揣金銀,或是來進貨,或是來謀富貴。特別是夏天和秋天,玉石被大量開采出來的時候,人流絡繹不絕。
李磊先去的是自傢的鋪子。
他一到便受到瞭掌櫃和夥計們的熱情招待,但李磊今天來這裡是為瞭驗證自己的‘機緣’的,並不適合帶太多的人在身邊。
所以他揮退眾人,隻帶著小廝吉祥在鋪子的一樓閑逛。
李傢的這間玉石鋪子,和很多同行一樣,都是把大件的、便宜的、不值錢的邊角料擺在最外面。有的是買大塊原石的時候石場送的,而有的則是切剩下的邊角料。至於那些被老師傅們看過,先一步挑選出來的‘好東西’,則被藏在瞭裡面的屋子裡。
隻有買得起的客人,才會被引到裡面仔細挑選。
李磊是來驗證‘機緣’的,不是來買東西,所以他謝絕瞭掌櫃請他到裡面看看的好意,就在那堆‘便宜貨’裡四處轉悠。
轉來轉去,李磊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吉祥就已經頭暈眼花。
“大少爺,您要找什麼啊?”
“我要找寶貝,能切出玉石的寶貝。”專心致志地盯著石頭看,時不時還上手扒拉將上面的石頭推開的李磊隨口回答。
“寶貝?大少爺,這些都是沒人要的貨啊。”
吉祥撓瞭撓頭,“剛才掌櫃的不是說瞭嘛,小的十文到一百文,大一些的兩百文到八百文,最大的也不過一兩銀子。”
“大少爺,您又不是不知道,這些被挑剩下沒人要的東西,隻有不懂的外鄉人才會買,我們本地人那是看都不看的。”
“這些東西裡哪來的寶貝啊?”
“你懂什麼,這裡面找到的才是寶貝……”話還沒說完,李磊眼前一亮,因為他又看到瞭散發著朦朧熒光的石頭瞭。
而且比傢裡的那塊還要亮!
那是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灰撲撲的,絲毫不起眼。就這麼被壓在另一塊黯淡無光的大石頭底下,就像一個小可憐。
李磊趕緊把吉祥叫瞭過來,兩個人合力搬開大石頭,拿到瞭底下那塊。
吉祥看著那個灰撲撲的石頭,疑惑道:“大少爺,這就是您要找的寶貝?”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啊。
“就是這個!”
李磊吹幹凈石頭上的灰塵,然後上下拋瞭拋。
“走,我們去切開它。”
吉祥趕緊追瞭上去,至於那塊石頭的錢沒付,那不是什麼大事。像這種自傢的鋪子,區區幾十文掌櫃的根本就不會記在賬上。
……
玉石切割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塊的需要一到幾個時辰不等,大塊的花費幾天、幾個月甚至是幾年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李磊在老傢發現的那塊,能夠那麼快就切出來,完全是因為他用自己的眼睛進行瞭精細指導,從哪裡切,切多少,都是他決定的。
這次也是一樣。
在把自己挑選的那塊灰撲撲石頭拿給對方的時候,李磊就直接畫瞭一條線,對那拿著繩弓的老者道:“從這兒切,一刀兩斷。”
老者應瞭一聲,也沒多問。
而在等待的間隙裡,李磊讓吉祥留下守著,自己則四處閑逛起來。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這條街專門的解石場所,賣出去的石頭全都是在這兒切的。當然如果客人等不及,也完全可以拿回去自己折騰。
今天人不是很多,李磊走著走著,就停在瞭一個被人群圍起來的地方。這裡也在切玉石,而且很明顯已經切瞭很久瞭。
“切多久瞭,出玉瞭嗎?”李磊好奇詢問。
旁邊的人抬頭看瞭他一眼,發現並不認識,於是隨口回答:“沒呢,這塊石頭是昨天中午開始切的。砣都換瞭一個,解玉砂也費瞭二兩,但還沒看到玉。剛切出縫隙的時候沒看到,切到一半瞭還沒看到,如今快切到底瞭依舊沒好消息。”
“我看吶,有點懸。”
後面這話他是壓低瞭聲音,小聲說的,隻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
因為在這條街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看別人切石頭的時候不能說喪氣話,特別是石頭沒徹底切開之前尤其不能說。不然被主傢聽見瞭,若是對方正好虧瞭一大筆心情不好,就是打起來都不奇怪。
至於‘砣’,則和‘繩弓’一樣,都是用來切玉的工具。‘解玉砂’是一些比玉石更堅固的石頭,在解石裡是用作‘刀’來使喚的,靠它們將玉石一點點地磨開。至於為什麼在老傢的時候,李磊直接用鑿子而不是這些專門的工具,當然是因為他們沒有把工具帶回去,想找也找不到,隻好用危險性更高,可能會破壞玉石的鑿子瞭。
這些都是玉石行當裡面的‘行話’,作為玉石商人傢的兒子,李磊雖然還沒接觸到傢裡的生意,但一聽就懂瞭,也不用別人多做解釋。
秉承著‘觀玉不語’的原則,他安靜旁觀。
然後沒過多久,石頭就被切開瞭。
“怎麼樣怎麼樣?”
“有玉嗎?”
“有玉沒有?”
石頭的主人是一個胖乎乎的年輕人,從剛才起就一直不停地用帕子擦拭額頭上的汗水,顯然是非常地焦慮和緊張。
但他的緊張並不能帶給他好運。
隻見那位切石頭的師傅熟稔地拿起一個瓢,嘩啦啦地倒瞭一瓢水到那被切成兩半的石頭上,然後左右一抹,擦幹凈瞭上面的石屑。
接著他搖頭,“沒有。”
被水沖幹凈的兩塊石頭上,切面是白花花的一片,不但白色的玉沒見著,青色、黑色、褐色或者紅色等等顏色的玉也是一點都沒有看到。
很顯然,裡面並沒有玉。
李磊也暗暗點頭,發現自己的眼睛沒有看錯,的確是沒有玉。
而這時,那胖乎乎的年輕人已經不敢置信地喊瞭出來,“沒有?怎麼會沒有?我都是按照師傅教的法子挑的啊!”
“寧買一線,不買一片。”
“片色如紙,線色沉。”
“多看、多挑、少買……”
“怎麼會沒有?我挑瞭一個月才挑中的這塊石頭!”他激動地撲瞭過去,抱著那兩塊石頭不住顫抖,“我的積蓄,我的三百兩,我的三百兩銀子啊!”
“怎麼會沒有呢?!!!”
“你再切,你給我再切!!!!!!”
那老師傅見他如此激動,也明白這種人熱血上頭之後是不管不顧的,於是好脾氣地道:“好好好,我這就切,這就切。”
“但是客官,按照我們這的規矩,您這樣的貴客,切第一刀是鋪子那邊付銀子,但若是想要再切,那就得您付銀子瞭。您的這兩塊石頭這麼大,得一天才能切一塊出來,再切得一兩銀子一刀,您這是兩塊,得付二兩銀。”
一聽到二兩銀子,胖乎乎的年輕人臉色頓時扭曲起來。
他顫抖著拽下錢袋,從裡面掏出瞭幾塊碎銀,啪地拍在瞭桌子上,惡狠狠地道:“有錢,我還有錢!給我切,兩塊全都給我切開。”
“我就不信瞭,裡面會沒有玉!”
這等癲狂的狀態,把圍觀的人都嚇瞭一跳。
剛才跟李磊說話的那人再度小聲說道:“這是瘋魔瞭啊。”
“嘖嘖嘖,還說是按照老師傅給的法子挑的呢,可人傢老師傅也說瞭‘多看、多挑、然後少買’啊。這種花瞭全部積蓄買一塊石頭,希望切出玉來一夜暴富,但結果卻傾傢蕩產淪落成乞丐的人,真是每年都不少啊。”
他說完還搖瞭搖頭,“呵,才三百兩的積蓄,拿出十兩來買石頭都嫌多。這是誰傢的孩子,他爹真應該將他抓回去打斷腿。”
這人懂得還挺多啊。
李磊正想跟他再聊幾句,就聽到背後傳來吉祥的驚呼。
“大少爺,大少爺您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