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二嬸急切地抓著他的袖子,“你,你說的啊!”
“就那個,就那個話本,小報,對對對,就是小報上的話本。你不是在上頭寫瞭嘛,那個李磊醒來之後,看到瞭一塊會發光的石頭。”
“切開後發現裡面都是玉!”
傅文鈺:“……?”
他覺得有些難以理解,於是仔細詢問。
半餉後,終於在傅青石和傅二嬸斷斷續續的述說下,弄明白瞭這件事前因後果的他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什麼好瞭。
就因為話本裡寫瞭李磊從會發光的石頭裡切出瞭玉,於是傅青石在看到一塊會發光的石頭後想也不想就掏空錢袋買下瞭,還一路背瞭回來。
但李磊有仙人給的機緣。
他傅青石有嗎?
於是傅文鈺正色道:“二嬸,話本都是假的。”
“而且話本裡隻有李磊才能看見石頭上面的光,其他人不管是老管傢,還是他的小廝吉祥,亦或者是親爹李老爺,統統都看不見。”
“但二叔買的這塊石頭,不但他看見瞭光,二嬸你也看見瞭。還有祖父,以及我統統都看見瞭。這麼多人看見,那難道賣石頭的那人是瞎子反而看不見?”
“你們已經把石頭砸開瞭吧,那看見玉瞭嗎?”
沒有看見玉,那很明顯就是被騙瞭啊。
傅二嬸表情一滯,忽地嚎瞭起來,“天殺的,五兩銀子,我的五兩銀子啊——”
因為想著窮傢富路,所以臨出發前她給瞭當傢的二兩銀子。而當傢的在陳縣那邊吃瞭那麼多的苦,整個人又黑又瘦,好不容易攢下瞭五兩。但現在這五兩銀子都沒瞭,都沒瞭啊,一想到這點,她頓時心如刀割。
傅青石猛地站瞭起來,咬牙道:“我找他們理論去!”
“你給我回來!”傅大石一聲大喝,鐵青著臉道:“你還想找人傢理論?!”
“你們一走,那些騙子肯定就跑瞭,你找誰理論?而且就算是找到瞭又如何,陳縣是人傢的地盤,你前腳上門,怕不是後腳就被人埋山裡頭瞭!”
“不許去,出瞭這個門你就別回來!”
傅青石眼眶一紅。
看到這樣的場景,傅文鈺默默地走過去,然後撿起火把低頭細看起那塊被傅青石大老遠背回來的石頭。
它通體黝黑,但表皮卻有一些斑駁,看痕跡應該是剛才拿東西砸的。而在這些砸出來的傷口周圍,以及石頭的其他地方,則粘著一些能在黑暗中發出熒光的東西。之所以說是粘著,因為他使勁地用指甲刮瞭刮,便有一層細碎的黑色粉末掉瞭下來。
傅文鈺:“……”
一塊染瞭東西的石頭!
就是表層的這些黑色物質讓石頭看起來像是在發光。
他沒敢嘗,於是把粘有黑色物質的手拿起來聞瞭一下,然後便聞到瞭一股淡淡的青草味或者說草藥味。而且用手一碾,這些黑色物質在粘手之餘,還透著細沙一般的顆粒感,再把手放到黑暗中仔細觀察,他發現其實是那種‘細沙’在發光。
結合前世的知識,他覺得這層東西怕是把類似熒光石的東西碾碎,再搭配一些草藥、膠等糊在石頭上面的。
不然不會在被子裡待瞭一段時間,被反復摩擦後沾到瞭被子上,從而被傅二嬸發現瞭端倪。而且從被砸開成兩半的這個缺口看,這塊石頭就是一塊常見的鵝卵石,沒什麼特別的。
意識到這一點後,傅文鈺站瞭起來。
“祖父、二叔,時間不早我先回去瞭。”
“剛才二叔不是說還有青奇叔也買瞭石頭嗎?等天亮後再問一問,看這次回來的人裡除瞭他們之外,還有沒有受騙的。”
“然後再決定怎麼辦吧。”
……
回去之後,傅蓉和春花已經睡著瞭。
周氏披著件厚衣服在屋裡等著,手裡還拿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傅文鈺進門後在她對面坐瞭下來,然後簡單地把事情說瞭一下。
周氏驚訝:“你二叔竟然蠢到如此地步?”
傅文鈺苦笑,“是啊,這隻是一個很簡單的騙術。二叔他實在是太急著發財瞭,這次去陳縣掙到的錢雖然比他之前進城幹活掙的多,但他依然不滿意。”
周氏冷笑著搖頭,“真是貪心不足。”不管是之前分傢的事,還是這件事,傅青石依然改不瞭本性。
“是啊,都是貪心惹的禍。”
傅文鈺也感慨瞭一聲,然後道:“娘,剛才回來的時候我仔細想瞭一下,覺得這件事恐怕還得去陳縣一趟,最起碼得報官。”
他擔心母親不太理解,以為自己吃虧之後不想著避開,還想著幫二房一傢,於是詳細地解釋:“陳縣這次發現玉山之後,當地官府反應迅速,先是把玉山圍起來不讓人進出,再是請人采石,並下令不準私下賣石。雖然采石很辛苦,但一天五十文那麼高的工價,還是有很多人願意的。”
“但這樣一來,恐怕采出來的玉石賣瞭之後,那些錢要拿出大半來付給采石的工人。能握在官府手裡的,怕是沒有想象中那麼多。”
傅文鈺笑瞭笑,在母親面前沒有隱藏自己的想法,“若是二叔他們是被別的騙術所騙,那我就不理會瞭。但偏偏是被發光的石頭騙,我擔心如果不揭穿這個騙術,恐怕後面還會有更多的人被騙。”
周氏緩緩點頭,“是這個道理。”
傅文鈺道:“所以我想著,那陳縣縣令是個有能力的,我們把這件事告訴他,應該能夠阻止事情擴大,讓更多的人避免被騙。免得他們騙著騙著,把事情鬧大,反而影響到我。畢竟能被‘發光的石頭是玉石’這個騙術騙到的,應該都讀過或者聽過我的話本的人。”
私心裡他是不想管二房的,畢竟隻是被騙瞭五兩,這點錢他們到年底也就緩過來瞭。說不上傷筋動骨,就當是一個教訓瞭。
可偏偏是‘發光的石頭’。
換句話說,他們騙的都是自己的讀者!
這才是他在意的。
聽完兒子的解釋,周氏皺眉,“騙的人多瞭,而他們又找不到人,恐怕還真的有人會怨上你。”
周氏的表情嚴肅起來,“文鈺,你放心去吧,傢裡有娘呢。不過你也不要一個人去,我看文樹和文河這兩個孩子不錯,你可以請他們跟你一起去。”
傅文鈺當然不會傻到一個人去,點頭道:“娘我知道瞭,等明天看看有多少人被騙,然後再讓族長安排一下。”
這個時代出遠門是要看路引的,路引類似後世某段時間的介紹信,如果沒有路引,則會被官府判斷為流民。而流民穩定性不好,易惹事,而且許多人手裡還有命案在身,所以往往一露面便會被官府的人抓起來,下場不太好。當然如果已經考取瞭功名的話,那就不需要路引瞭,有功名的人哪裡都可以去。
後半夜,因為想著要怎麼處理這件事,傅文鈺睡得不是很好。
更糟糕的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村裡又想起瞭兩聲悲憤的喊聲,一道聽起來比較遠,而另一道則比較近。
看來又有兩人發現自己被騙瞭。
第50章
喧鬧聲此起彼伏地響瞭起來。
傅文鈺的猜測沒有錯,全村一共有三個人被騙瞭。
一個是昨晚就已經發現,然後通宵未眠的傅青石;一個是回來後一覺睡到大天亮,結果早上發現噩耗的傅青奇;至於剩下的那人也沒好到哪裡去,他今天早上在全傢七八口人期待的目光中砸出瞭一地碎石,最後別說一大塊玉瞭,連一絲玉屑都沒有發現。
不過最後這人傅文鈺不太熟悉,因為他不是傅氏一族的人,而是鄒童生的堂兄弟。
三人被騙的原因都一樣。
都是在陳縣街頭買東西的時候有人湊瞭過來,說自己手裡有從玉山偷采的石頭,因為官府不讓賣,於是隻能私底下轉手。
不感興趣的不予理會,但他們這些感興趣的則被帶著在街頭巷尾繞瞭一個大圈後,進入瞭一間昏暗的房間,然後就發現瞭“會發光的石頭”。偏偏賣石頭的人毫無察覺,說這些石頭都是從玉山上背下來的,讓他們隨意挑選。
幾人都是聽說過《神眼傳奇》話本的。
所以當時他們一看到‘發光的石頭’便心情激動,並沒有思考太多,甚至還覺得是自己的機緣到瞭,毫不猶豫地掏錢。
而且因為對方出的價錢不高,錢不夠還能講價,所以三人都是花瞭全部的積蓄買下的。其中鄒童生的堂弟鄒三郎當時因為錢不夠,還把自己給未婚妻買的一根準備作為聘禮的銀簪抵給瞭對方,誰知今早卻現在發現買回來的石頭是假的,他如今正哭喪著臉蹲在角落。
至於其他幾人,情況也差不多。
傅青石因為已經兩天沒睡瞭,如今正臉色青白,雙眼血絲遍佈地呆坐在一旁,一言不發。而傅青奇則上躥下跳,和其他人的傢屬一起纏著族長和傅青銅,想讓他們幫忙把錢討回來。
“族長,不能就這麼算瞭啊!”
“我們被騙瞭!”
“我傢當傢的被騙瞭五兩銀子,那可是五兩銀子!”
“我兒子還被騙瞭四兩和一根銀簪子呢,那可是他用來娶媳婦的錢啊。銀簪子也是說好瞭給我兒媳婦的聘禮。這件事要是被未來親傢知道瞭,他那丈母娘怕是要退婚,殺千刀的騙子,他們怎麼不被老天爺劈瞭去。”
“族長還有我還有我,我也要娶媳婦,我都三十瞭。青銅,我們可都是一起去的啊,你可不能不管我!”
傅文成和傅青銅被他們一言一語,說得頭疼萬分。
“好瞭,都安靜。”
傅文成鐵青著臉道:“當日我就提醒過你們瞭,出門在外萬事小心,還有不要落瞭單。青銅他們幾個沒事,可你們呢,一個想著給未婚妻買首飾,兩個想著到處逛逛看熱鬧。”
“被騙瞭能怨誰?”
幾人表情一滯,但很快又不依不饒,一個說那是我傢的大半積蓄啊,一個說沒有銀子我兒子就娶不瞭媳婦瞭,還有一個則說青銅是你提議要去陳縣的,你可不能不管我。
傅文鈺進門後,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當然,如今聚集在族長傢的,除瞭他們這些一大早就焦急地抱著石頭過來的受害者外,門口還有趕來湊熱鬧的村民們。
他們或是端著碗,或是揣著手,感興趣地聚在門口東張西望。議論著三個人怎麼這麼倒黴被騙瞭,也議論著他們被騙瞭多少錢。
傅青銅的媳婦文氏是個愛湊熱鬧也愛說的性子,此時就站在最前面。她雖然礙於族長的吩咐沒敢進門,但也探頭探腦,嘖嘖有聲:“春花她爹被騙瞭五兩銀子啊,五兩銀子都夠買半畝地瞭。”
“哎呦鄒三郎還被騙瞭一支簪子呢,他沒過門的媳婦可真沒福氣。”
除瞭她之外,其餘的村民們也好奇議論,“哎,你們說他們這些被騙的錢能不能找回來?加在一塊,怕不止十兩瞭吧?”
“我看難,”有人直白地回答:“要知道陳縣雖然就在柳州,但離我們這有一天的路程呢,哪是說去就去的?而且他們又都不認識那些騙子,就連被帶去瞭什麼地方都不曉得,即使去瞭陳縣也找不到人啊。”
“找不到人怎麼追回銀子?”
“而且想要在陳縣找人,恐怕得十天半個月吧,那傢裡的地還要不要瞭?他們可都是為瞭春耕才回來的。”
“不種地今年難道要餓肚子?”
“是啊,難咯。”
“而且我兒子還說,陳縣的人抱團得很。”
“怎麼說怎麼說?”
……
屋裡屋外都吵吵嚷嚷的,像是養瞭一百隻鴨子一樣。
傅文鈺沒有湊過去,而是走到地上堆著的那一堆石塊旁仔細看瞭起來。
這些石塊原本是三塊大小不一的石頭,最大的和成人的腦袋差不多,最小的也有兩個拳頭大,但現在都碎得不成形狀瞭,包括傅文鈺昨晚看到瞭那兩塊。如今石頭們聚在一起,很容易便發現他們的材質都是尋常鵝卵石,而表皮上粘的那層東西的顏色也很一致,都是黑中泛綠,顯然出自同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