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凌波看見未婚夫贊許蔡昭,嘟嘴不悅道:“有什麼瞭不起的,一日不炫耀她武藝高強能憋死她麼!”
適才護著她的周致嫻起身,正好聽見這話,雖然不曾責備,但心中卻想戚雲柯與尹素蓮將這女孩兒養的好沒道理。
易容者手中既空,當即向蔡昭重重回瞭一掌。蔡昭一手抓著楊天賜,一手接下,隻覺迎面而來一股渾厚內勁,立時覺得氣血翻湧。她不肯示弱,強行忍住。
沙夫人第一個撲瞭過來,哭嚎著從蔡昭手中搶過兒子,連謝都沒謝一句就跑瞭。
常寧見這情形氣不打一出來,一把將蔡昭拖瞭回去:“看見瞭沒!行俠仗義也要挑挑人,遇上白眼狼怎辦!”
蔡昭勉強一笑:“無妨,順手而已。”
“順什麼手,你臉都煞白瞭!”常寧氣的想打人。
“調息一下就好。”蔡昭捂著胸口,“你別吼瞭,扶我過去歇息歇息。哎喲,我娘過來瞭,你少囉嗦我兩句……”
常寧扶蔡昭一旁坐下,氣呼呼的走瞭。
蔡昭奇道:“常世兄幹嘛生氣啊。”
樊興傢心道原以為你救他是獨一無二,如今知道你是見人就救,自然不痛快。
寧小楓很快奔到,從瓷瓶中倒出兩枚‘藥王補心丹’——她倒沒像常寧一樣責備女兒不該救人,隻數落她學藝不精,以後沒把握的事少出來丟人現眼。
丹藥需要熱水化服,寧小楓正要去找熱水,常寧就端著熱水杯來瞭。
寧小楓贊道:“還是寧兒懂事,不像你!這屋裡這麼多人,犯得著你出頭!”
“我這不是怕多耽擱一刻,楊小公子會出事嘛!”蔡昭不服氣。
“不見得。”常寧語氣生硬,“那人根本沒有傷害楊傢小子的意思。”
蔡昭:“你怎麼知道。”
“楊傢小子跑過去時,毒針還在滿天飛,可楊傢小子身上卻一針未曾紮到,估計是那人將毒針揮開之後,才抓住楊傢小子的。”常寧道。
寧小楓贊道:“你適才在柱子後頭未見全貌,居然能全部猜對,寧兒很是聰慧啊。”想瞭想,補上一句,“當年薛傢姐姐也是聞一知十的。”
常寧頓住瞭,不知該不該說‘過獎’。
蔡昭:“哎喲娘,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傢打出生親娘就瘋瞭,瘋就瘋吧,還死的早,您這是在誇人呢!
這時,法空上人宏亮的聲音在殿中響起:“諸位施主暫且別動手,請聽老衲一言!”
作為殿內如今最年長的前輩,眾人紛紛停手停口。
法空上人上前兩步:“老衲不知尊駕是何人,可適才看尊駕所為並不似卑劣之人。既然尊駕千方百計上瞭萬水千山崖,必有所求,不妨直接說出來。”
裘元峰見太初觀的弟子受傷最多,憤怒大吼道:“先亮出真容來!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個魔教賊子!”
那易容者沉默瞭片刻,看向身後兩名幫手點點頭。
三人同時開始撕動面上皮料,隻聞簌簌幾聲,三人真容露瞭出來。當首那人竟是一名容貌秀麗清冷的中年女子,另兩人則是年約三十的粗豪漢子。
這三人寧小楓母女毫不認識,然太初觀眾人卻是神色大變。
尹素蓮更是失聲驚呼:“……元容姐姐,你,你還活著?!”
王元敬亦驚呼:“四師妹,你,你怎麼來瞭?!”
第20章
二十年前享譽江湖的女俠不止蔡平殊一人,還有太初觀的羅元容。
她是當時的太初觀掌門蒼寰子亡妹之女,自幼便被舅父收入門下,悉心教導。
與大大咧咧拳到人倒的蔡平殊不同,羅元容是位十足的淑女,美貌多才,冷若冰霜,江湖便取雅號‘寒冰仙子’。
她頭上還有三位響當當的師兄——大師兄武元英豪氣幹雲,武藝超群,最受同門敬重;二師兄王元敬俊秀和氣,細致溫厚;三師兄裘元峰性烈如火,桀驁不馴。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是蒼寰子最小的弟子,也是太初觀中最受疼愛的小姑娘。
大師兄武元英抱著酒壇子上萬水千山崖時,她常會跟隨一旁,因此也結識瞭尹氏姊妹。
她尤其喜歡善解人意的尹素蓮,因為尹素蓮早早看出瞭她的心思,每每設宴,總將她安排在武元英座旁。大師兄是個豪邁之人,最愛與弟兄們飲酒暢談,他們說的話她大半聽不懂,但隻要能待在大師兄身旁,她心中便是一萬個歡喜。
有時她想,若是將來大師兄不願與她結為道侶,她就安靜的在太初觀內做個獨身道姑,那樣就很好瞭。
可是,便是這樣的願望,也落空瞭。
裘元峰面色鐵青:“四師妹,你鬧夠瞭沒有!武剛,武雄,你們也跟著一起胡鬧!”後半句他指的是羅元容身後兩個中年弟子。
“今日是老祖兩百年忌辰,何等莊重的場合,你們居然也敢來胡鬧,看來太初觀是得清理門戶瞭!”蒼穹子陰仄仄道,“師兄看你父母早亡,一再縱容你,可今日你傷人無數,我這做師叔的再不能讓你繼續胡作非為瞭。元峰,將這孽徒拿下,生死無妨!”
王元敬憂心忡忡,連連哀求:“師叔,師弟,好歹看在師父的面上,元容是執拗瞭些,但罪不至死啊!”
裘元峰一揮袖甩開王元敬,傲慢的上前數步:“師妹,看在師父的份上,你束手就擒吧,我絕不傷你。”
羅元容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望向戚雲柯:“戚宗主,我能否說幾句話。”
戚雲柯喟然而嘆:“羅女俠,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不但我知道,同輩親友也差不多都知道你的意思。元英兄弟之死,誰人不痛心,可人死不能復生,你,你還是放下罷。”
蔡昭轉頭:“娘,他們說的什麼事。”
寧小楓居然也一臉茫然:“不知道啊,你爹也沒提過。”
蔡昭嫌棄臉:“不是說你們同輩人都知道嘛!”
寧小楓歪頭想瞭想:“自打你姑姑那年在六派大比武中擰斷瞭太初觀的鎮觀寶劍,咱們兩派就不大對付瞭,他們門派有什麼事落英谷當然不知道瞭!”
又道,“切,什麼瞭不起的破劍,既然那麼寶貝幹嘛拿出來比武,還一擰就斷,當時你姑姑也傻眼瞭。這也忒脆瞭,比蘿卜還脆!”
蔡昭大嘆:“姑姑也是,弄斷瞭人傢的寶劍好歹道個歉嘛。”
“道歉瞭啊!你姑姑好生誠懇的跟太初觀說,早知這寶劍這麼嫩,她定然不會使出全力的,她真不是故意的。”寧小楓氣憤道。
蔡昭瞪眼——這是道歉?!
常寧淺淺蹙眉:“這麼誠懇的道歉都聽不進去,那就是太初觀不對瞭。”
“……”樊興傢這時,羅元容又道:“法空上人,並非我蓄意在老祖忌辰之日鬧事,而是若無諸位同道豪傑在場,我怕這滔天的冤屈無法聲張。法空上人,請您看在我過世的舅父面上,允許元容說幾句話。”她言稱舅父而非師父,顯然是不把自己當太初觀弟子瞭。
法空上人沉吟片刻,看向戚雲柯等人,勸道:“今日事已至此,與其強壓下去,不如索性將話說開瞭,在老祖靈前將誤會解開,不失一樁美事。”
戚雲柯正要開口,裘元峰不悅道:“上人這話說的太輕巧瞭,怎麼解開?!這‘暴雨雷霆’乃當年天璇長老的殺人利器,羅雲容是如何得到的?十有八九是勾結瞭魔教!此其一。其二,殿中這許多兄弟無辜受傷,難道就算瞭!總之,太初觀是定要清理門戶的!”
法空上人聽瞭也十分為難。
蔡平春忽然開口:“羅道友是不是勾結魔教我不知,不過這‘暴雨雷霆’的解藥,落英谷要多少有多少,大傢不必著急。”
“這倒是。”周致臻道,“當年天璇長老仗著‘暴雨雷霆’傷我正道英豪無數,傢父也在其中。多虧瞭蔡長風叔父奮死擊殺天璇長老,並將解藥搶回落英谷研析,救下不知多少同道的性命。”
一名虯須漢子出列,高聲道:“不錯,我師父師伯就是落英谷給解的毒,如今還好好在傢曬太陽吹牛皮呢!”
眾人俱笑,同時紛紛向蔡平春表示感謝。
蔡昭輕扯母親的衣裳:“娘,叔祖父就是因為這樣,才傷重不治過世的嗎?”
“是,但很值得。”寧小楓輕揉女兒的頭發,“那個天璇長老最愛制毒,為瞭制出天下至陰至毒之物,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做的出來。別難過,你叔祖父走的很安心。”
樊興傢輕輕嘆息:“……魔教裡頭到底有多少惡賊啊。”
常寧漠然不動。
寧小楓既然見到女兒無恙,便又吩咐瞭兩句,回去照看蔡小胖瞭。
這時,法空上人又一次提議:“既然殿內傷者無虞,不如讓羅女俠將話說出來,也免去同門憎惡,善莫大焉。再說瞭,‘暴雨雷霆’的威勢當年我等都見識過,這兩枚遠遠不如。要說羅女俠與魔教勾結,還為時尚早。”
後面半句,周致臻聽的輕輕點頭,他也覺得這兩枚‘暴雨雷霆’相比當年所見,威力小瞭許多。
見自傢弟子和兒子無事,宋時俊和楊鶴影自是樂得看戲,尤其是太初觀的內鬥戲,自備茶水倒貼錢都要看;周致臻與蔡平春是無可不可。
戚雲柯四下看瞭一圈,便道:“羅女俠,你就說罷。”
羅元容將竹筐小心翼翼的交給武剛與武雄,然後走到正殿中央向法空上人深深行禮。
裘元峰狠狠咬唇,忽大聲道:“我先說,免得你無端污蔑於我!”不等羅元容開口,他就趕緊說瞭起來——
“諸位俱知,我大師兄武元英死於二十年前鼎爐山一役,當時眾多好漢都是親眼所見的,誰知我這師妹無論如何就是不肯信,認定瞭大師兄沒死。十幾年來反復糾纏,不是逼迫我等去魔教營救,就是一口咬定我害瞭大師兄!哼,簡直荒謬!”
蒼穹子重重拍瞭下輪椅,亦道:“不錯!與魔教拼殺,傷亡總是難免,一個個都跟這孽徒似的沒完沒瞭,那還不亂瞭套瞭!何況鼎爐山那回你與元敬都沒去,你怎麼知道元英一定沒死!簡直異想天開,胡作非為!”
殿中許多人從未聽說此事,當即議論紛紛——
“怎麼武元英大俠沒死麼?”
“那怎麼可能!當年我師兄就在鼎爐山上,親眼看見魔教的瑤光長老將武大俠一下打死的啊,隻不過大傢撤的急,沒撈回屍首便是瞭。”
“那羅女俠為何在這事上糾纏不休?”
“誒誒,我聽說過羅女俠愛慕武大俠的厲害,這是心裡過不去罷。”
“唉,人間自是有情癡啊,羅女俠也是個癡心之人。有這麼一位紅顏知己心心念念瞭十幾年,武大俠九泉之下也能瞑目瞭。”
“武大俠是瞑目瞭,活著的人可叫這個羅元容折騰的夠嗆!”
聽到這裡,樊興傢疑惑的看向蔡昭。
蔡昭:“別看我,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鼎爐山’那一仗是太初觀領的頭,邀約瞭許多武林豪傑,偏偏那回咱傢都沒去。”
常寧:“廢話,你傢剛折斷瞭人傢的鎮觀寶劍,人傢當然不請你們。”
蔡昭白他一眼。
聽瞭裘元峰這番話,羅元容不驚不怒,曾經的美貌在十餘年的風霜之後隻剩下漠然與蒼老。她緩緩啟唇:“三師兄不用著急,諸位也請聽我慢慢說來。”
“那年,我們探聽到魔教在鼎爐山上作孽,以活人來煉丹,將周遭百姓禍害的不輕。大師兄決意為民除害,便廣邀豪傑摯友一道前往鋤惡。隻是沒想到,盤踞在鼎爐山的不是尋常的魔頭,而是魔教七星長老之一的瑤光長老。”
“瑤光老賊擁躉甚眾,兩邊短兵相接後,大師兄就知道勢不能敵,於是發嘯聲叫大傢夥撤退,偏偏三師兄裘元峰貪功,趁嶺南雙俠與覺方禪師拼死纏住瑤光長老為大傢斷後之際,貿然出手偷襲瑤光長老……三師兄,這我沒說錯吧。”
裘元峰臉色青黑。
雖說偷襲魔教奸賊不是壞事,但明明武元英已下令撤退,又有三名俠士拼死斷後,他這個時候偷襲,成功還好說,失敗瞭豈非坑人?
眾人看裘元峰此刻的臉色,無需聽下去也能猜到偷襲定然是失敗瞭。
羅元容繼續道:“三師兄倉促偷襲,反倒激發瞭那魔頭的兇性,他拼著挨三師兄一劍,使出絕技‘毒蟒鉆心爪’活活破開瞭覺方禪師的頭顱,再將嶺南雙俠一掌一個重重震開,隨即回身對付三師兄。”
她慘然一笑,“如今三師兄貴為掌門,神功蓋世,可當初三師兄的功夫也不過爾爾吧。”
“這話不錯,我能作證。當年裘掌門也就比羅師妹強那麼一點。”宋時俊樂呵呵的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