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寧洲也加入一隊備選名單嗎?”
侯助教半瞇著眼睛,註視羅教練的微表情。
羅教練臉上隻變幻一瞬,便回歸正常:“小侯你認為呢?”
“我……”侯助教收回視線,含糊道,“我和Garry副教商量後再發表意見。”
“噔,噔……”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打斷他們的對話。
“教練?”
已經鎖定一個一隊名額的杜駿走近,邊往手上戴護腕,邊與他們兩人問好。
羅教練對他點瞭點頭,抬手示意侯助教:“這個話題開會再討論……”
侯助教心領神會,把小本子收進包裡:
“那我先走瞭,您和球員註意休息,別太累。”
杜駿目送侯助教背影,轉身問道:“教練,您來球場有什麼事嗎?”
“嗯,來收一下發球機,寧洋借用瞭一下午。”羅教練笑得眼角密佈皺紋,“正好你來球場,幫忙收回去吧,我有點事先回辦公室。”
“行,您忙。”
杜駿獨自走進球場,找到寧洋:“發球機用完瞭吧?我放回去。”
他拉住發球機,卻沒拽動……
“?”
杜駿往發球機後一看,寧洋拖在另一邊,和拔河一樣:“杜哥!別,我們才練瞭一會兒,漸入佳境!”
杜駿擔心把機器扯壞,無奈松瞭力氣:
“你不是借瞭一下午嗎?怎麼會剛開始練?”
寧洋突然語塞,支支吾吾……
總不能說是幹放著發球機,看瞭一下午綜藝吧……
杜駿淺嘆一聲,把寧洋從發球機上拔下來:“總之你們需要發球是吧?”
寧洋一愣,興奮道:“杜哥的意思是?”
“嗯,正好我也要練發球。”
杜駿代替發球機,給練一傳的幾人發球。
他加入訓練隊伍後,寧洲和聶飛昂的超近體快球被迫擱置進度——
因為一傳沒幾個能接到位的。
杜駿與發球機古板的發球不同。
他經驗豐富,控球能力強,每一顆跳發球都能找準對方最不好接的角度,把許子暢和餘柏折磨得苦不堪言。
眼看著一傳又一次被接到場外,寧洲懶得跑過去墊:
“聶飛昂,快去救球!”
聶飛昂下意識飛奔出去,沒趕上接球,悻悻把球撿瞭回來:“對不起洲洲,我沒救起來……”
“沒事哈,下次再來。”
寧洲敷衍著安慰幾句,從他手中接過球,扔給等球的杜駿……
聶飛昂眉頭一皺,驚覺事情不簡單:“洲洲,你該不會故意把苦差事安在我頭上吧?”
“怎麼會?”寧洲一本正經忽悠著,“副攻也需要專項訓練防守……一傳又飛瞭,快去!”
聶飛昂像是看到飛盤的大狗,聽話地躥瞭出去……
寧洲靠在球柱上,舒坦極瞭:找到個主動撿球的,真好使!
“有那麼難接嗎!?”寧洋沒見過這麼差的一傳,幾欲抓狂,“你們倒是用眼睛好好看啊,胳膊角度別瞎擺!”
他雙手在空中模仿排球的形狀,比劃起來:
“要是球這樣,你們就這麼接,要是那樣……”
天賦型選手自以為傾囊相授,在別人耳朵裡卻無異於天書。
寧洲一看餘柏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個字沒聽懂:“咩咩,你這樣說他們不會理解……”
“原來是這樣!”
許子暢猛拍大腿,像是頓悟瞭什麼……
餘柏:?
寧洲:?
“太好瞭,終於有個開竅的!”寧洋滿臉欣慰,朝球網對面大喊,“杜哥,給許子暢發一個!”
杜駿收到,發向許子暢身側的刁鉆位置,這一球比剛才熱身用的發球都要快狠準……
看到球的弧線,寧洲不由為許子暢捏一把汗。
許子暢按照寧洋教的,小幅度改變自己接球動作——
“嘭!”
排球與他手臂接觸的聲音,發生瞭微妙的變化。
一傳帶著高遠的弧線,飛到瞭三米線上空……
寧洲二傳職業病發作,身體不由自主跑起來,雙手呈傳球姿勢,接住瞭排球:“好一傳!”
許子暢蹦起來,黃色挑染也跟著蹦,他抓住撿回球的聶飛昂:
“你看到我的一傳瞭沒?簡直瞭!我原來是個天才!”
聶飛昂嫌棄地推開他:“一傳哪能突飛猛進?你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吧!”
“不錯!”寧洋鼓掌,表情終於輕松瞭一些,“雖然半到位但二傳跑動距離很近,再接再厲,下次接一個完全到位的!”
餘柏靜靜旁觀他們幾人慶祝,身形孤零零的。
那感覺就像是自己和同桌是學渣,兩個人平時上課都聽不懂,考試後卻發現同桌考瞭滿分……
“別懷疑自己。”寧洲來到他身邊,寬慰道,“我也是第一次見識到能理解咩咩教學的人……”
餘柏神色流轉,歪著頭,把一側耳朵貼近寧洲:
“你叫寧洋什麼?”
“叫咩咩。”寧洲不好意思地抿嘴,尾音帶著上揚的語調,“他小時候總被叫成小洋,小羊小羊的,就變成咩咩瞭……”
餘柏聽得半邊身子有些酥,腆著臉更湊近一些:“沒聽清,是什麼?”
“咩咩!”
“biebie?”
“……是咩咩,你聽過羊叫嗎?”
寧洲重復瞭很多遍,甚至質疑自己普通話是不是出瞭問題,直到發現餘柏嘴角微挑、半垂眼簾的模樣……
“你在捉弄我?”
寧洲語氣一重,餘柏立馬低眉順眼:“沒有……很可愛。”
“是吧,我也覺得叫他‘咩咩’很可愛,現在連寧副教都開始叫他小咩瞭!”
“餘柏!”
寧洋沖過來,把寧洲扒到自己身後,戒備道:
“餘柏,你還練不練瞭?怎麼總找洲洲搭話?”
寧洲不懂劍拔弩張的氛圍從何而來。
他想瞭想,拍上寧洋的肩膀:“你專心教許子暢吧,我來教餘柏……”
餘柏掀起眼皮,回應的話在喉嚨間繞瞭一圈,出口卻變成:
“跟著二傳學一傳嗎?”
寧洲揚起下巴:“別小看我,我轉二傳之後,練習賽還偷偷打過自由人位置……”
他說著,落寞夾雜著感概湧上心頭,很快調整情緒:“你忘瞭分組賽時我接起瞭你的發球嗎?跟著我試試吧!”
寧洋有些擔心,轉頭察看寧洲的狀態:“洲洲……”
“沒事。”寧洲推開寧洋,“許子暢要等急瞭,你去吧。”
練習重新開始。
相比起寧洋,寧洲教一傳的方法很傳統——從基礎姿勢開始糾正。
餘柏兼項籃球和排球,他打排球時總帶著籃球的影子,重心不夠低、手臂夾不緊。
寧洲仔細糾正他的動作:“遇到沒有把握的發球別強求,傳不到二傳手中也沒事,靠身體把球頂高……”
“不。”餘柏犟得和頭驢一樣,“我是來練到位一傳的。”
寧洲撇撇嘴:“基礎差很容易失誤,你這麼執著於到位幹什麼?”
餘柏緘默,目光落在寧洲的臉上——
雙頰透紅,鼻尖微微濕潤。
隻是練習瞭一會兒,他的呼吸聲便急促起來。
正如每一次集體熱身,寧洲都最先掉隊,明目張膽,餘柏很難不註意到。
這樣嬌氣的二傳,隻有多接到位一傳,才能讓他少跑幾步,在場上多陪自己打一會兒……
“?”寧洲摸瞭摸自己的臉,沒有粘上東西。
餘柏憋瞭半天,終於開口道:“我一傳差,上次沒能獲得轉組機會……”
‘餘柏比賽時猛砸,一看就在渴求這次機會!’
寧洲回想起分組賽時大傢的討論,愕然地問:
“轉組機會?你分組賽拼命表現是為瞭轉組,而不是沖一隊名額?”
餘柏斜睨他一眼,默認瞭。
寧洲思緒如同亂麻:“你為什麼想轉組?Garry副教的訓練方法更適合你這種類型的球員呀!”
餘柏還維持著接球的姿勢,思考一瞬,睫毛輕顫,像落水小狗耷拉著耳朵,可憐極瞭:
“我被孤立瞭……”
“!?”
寧洲艱難地控制表情,想到:餘柏在球員們之間的風評一般。
他來集訓第一天就差點和邵秋動手,長相又兇,冷著臉時顯得兇神惡煞。
Garry組沒有人主動找他搭伴訓練,實屬正常……
寧洲兩根手指摩挲著,仿佛能回憶起兩張購物卡的手感,其中有一張是餘桐贈送的……
寧洲手臂猶豫再三,抬起來,輕輕摸上餘柏的頭,寸頭紮得手心發癢:
“……那以後不分組的基礎訓練時,來找我一起,我當你練習搭子。”
……
寧洲沒有想到,就因為這一句話,身邊黏上瞭一塊兒牛皮糖。
每天訓練開始前,餘柏來找他纏指關節,分組集合時分開片刻,基礎訓練他便又回到身邊。
甚至訓練結束的加練時間,餘柏都會眼巴巴瞅著寧洲,暗示想要學一傳……
擺爛守則第n+1條:應該抵抗別人發來的加練邀請……抵抗不住就從瞭吧。
托餘柏的福,寧洲自主訓練時長被迫延長,再一次成瞭別人眼中的“卷王”……
好在這樣的日子不用維系太久——
亞錦賽臨近,教練組要選出參賽選手們,脫離集訓隊伍,單獨訓練。
亞錦賽雖然隻是洲際范圍內的比賽,但獲得前三名的隊伍可以拿到世錦賽的入場券,比賽輸贏結果還會影響世界排名。
華國排協十分重視這次比賽,給教練組下達兩項任務:打進前三名、賺世界積分。
所以,球員們心裡都清楚:
這一次選去亞錦賽的球員們,就是國傢一隊成員!
大集訓,終於迎來瞭揭曉結果的時刻……
“咳咳!”羅教練清瞭清嗓子,捋平手中的名單,在所有人緊張的註目下,宣佈道,“請以下念到名字的球員出列,組建征戰亞錦賽的隊伍——”
“咚,咚……”
寧洲聽著自己的心跳,快速又有力,宛如風暴前夕的海風,席卷來沉重的訊息。
國傢一隊……還留有他的替補二傳席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