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的眼睛很幹凈,像片幽深無波的潭水,易許能從她黑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臉,平靜中帶著幾分狼狽。
“她有點發燒,打瞭一天的點滴,情況已經好多瞭。”
“哦,那就好。”楚辭眨瞭下眼睛,一副很困倦的模樣,“我想睡一會,不打擾易先生瞭。”
易許看著她白凈的側臉,忍不住皺眉,每次生氣的時候她都要叫他“易先生”,表情和語調都格外冷靜,從前還沒有感覺,今天聽著那三個字竟格外刺耳。
“楚辭,昨天的事我向你道歉。”
楚辭挪動瞭一下被子,果然鉆進被窩睡瞭,完全沒有搭理易許的意思。
易許都想好瞭她清清冷冷地拒絕自己的模樣,結果對方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無奈地在床頭坐瞭半晌,易許嘆著氣走出病房。
秦沐陽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著,見人出來立刻堵在瞭易許面前。
目光相對,還未開口就是滿滿的**味,秦沐陽的表情陰沉似水,如果不是楚辭還在病房躺著,這會他恐怕已經揮舞著拳頭砸到易許臉上瞭。
“我守瞭楚辭十八年,退讓瞭十八年,現在,我不會在後退一步。易許,如果不喜歡她,請你不要給她任何希望。”
秦沐陽的語氣隱忍,在心裡醞釀瞭許久的言語,到最後隻變成瞭一聲懇求。
他知道楚辭倔強,認準的事情撞上南墻都不回頭,可是楚辭不傻,絕對不會在沒有任何希望的事情上耗費一生的光陰。
他想,隻要他耐心地等著,楚辭總會有回頭的那一天。
易許長久地看著秦沐陽,無話可說。
秦沐陽錯身進瞭病房,將臉上悲怮的表情全部收斂,站到楚辭面前時他又是那個玩世不恭的大男孩。
“楚辭,我發現你變能吃瞭!”
楚辭翻身瞪瞭他一眼,“秦沐陽,你閉嘴。”
易許聽著病房裡輕快的聲音,平靜的表情逐漸塌陷,他抬起手,放在瞭心口的位置,心臟還在跳動,可裡面卻空蕩蕩的。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失去瞭什麼。
楚辭又在醫院呆瞭一晚,第二天醫生過來復查,確認沒有問題後秦沐陽樂顛顛地出去辦出院手術。
楚辭換好瞭衣服,把桌上的垃圾丟進垃圾桶,轉身出瞭病房。
問過醫院前臺服務人員,楚辭找到瞭易楚所在的病房,房間裡隻有個護工守著,易楚還在睡覺,臉色依舊蒼白,看來還要在醫院住上兩天。
楚辭和護工打過招呼後直接走到電梯口,電梯按鍵的紅燈映在楚辭的臉上,陰沉的臉仿佛結著冰。
許婧胳膊上正掛著點滴,病房裡連看守的人都沒有,她不敢睡覺,迷迷糊糊地盯著藥水瓶,楚辭推門進來時她嚇瞭一跳,看清楚辭修羅般的臉,她尖叫一聲,下意識地想要逃跑。
楚辭的動作比她的反應快多瞭,抬腿一腳便將她踢翻在地,她手腕上還紮著針頭,倒下時針頭帶著藥瓶架滑動,撞到床頭櫃時嘭的一聲停下,床頭櫃上擺放的茶壺杯子摔瞭一地。
許婧顧不得疼痛,手掌撐地,尖叫著往外爬,掙紮時針頭脫落,手背上全是從針孔跑出來的血液。
楚辭蹲下身,一把掐住瞭許婧的脖子,聲音喑啞,像是道催命符在許婧耳邊環繞,“想體驗一下死亡嗎?”
許婧嘴巴和眼睛都長得老大,像隻擱淺的魚瞪著楚辭,“你敢!”
楚辭冷笑,腕間的力量逐漸增加。
她手腕上還纏著紗佈,因為過度用力,紗佈下的傷口崩裂滲血,紅色的液體順著她手背的青筋流淌,一滴一滴落在許婧雪白的脖頸。
許婧已經張不開嘴,臉漲得通紅,一雙眼睛凸出,痛苦又不甘地瞪著楚辭,眼見著許婧的胸膛不再起伏,楚辭冷笑一聲,倏地松開手。
許婧瞬間癱倒在地,像隻醜陋的蛤蟆,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楚辭推瞭她一把,將人推得正面朝上,“爽嗎?窒息的滋味爽嗎?許婧,做事之前動動腦子,弄不死我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今天。”
許婧還在張著嘴呼吸,看著楚辭的眼睛充滿瞭恐懼,她抬起瞭右手,指尖顫抖地對著楚辭,“你是個瘋子!”
“是的,我是個瘋子。”
楚辭揚起唇笑瞭,在許婧驚恐的註視下站起來,轉頭,外面是急匆匆跑過來的易許。
“楚辭,你冷靜點。”易許還喘著氣,額頭的汗都沒顧得擦,連忙沖到楚辭面前,“昨天秦沐陽已經把她扔下海,她已經得到瞭應有的懲罰。”
楚辭低眉看瞭眼地上死魚一般的人,輕輕搖頭,“你來晚瞭,不該做的事情我都做瞭,如果覺得不滿,可以隨時來找我算賬。”
丟下最後一句話,楚辭頭也不回地離開病房。
秦沐陽剛出電梯,正往許婧所在的病房趕,半路看到楚辭連松瞭口氣,“過來算賬先叫上我呀,一聲不吭地跑瞭聽嚇人的。”
說完瞥見楚辭沾血的紗佈,臉色頓時變瞭,“你這是何苦呢?快,我帶你找你醫生。”
楚辭默不作聲地跟著秦沐陽去包紮傷口,醫生臉色很不好看,劈頭蓋臉地罵瞭兩人一頓,楚辭全程都是木然的,倒是秦沐陽殷勤地向醫生道歉,那副熱絡的模樣讓楚辭想起瞭當初的自己。
時光匆匆,白雲蒼狗。
楚辭回到瞭出租屋,秦沐陽死皮賴臉地跟在她身後,並霸占瞭沙發的位置,每逢飯點就殷勤地打開冰箱尋找食材,楚辭由著他折騰,有免費的勞動力為何不用。
在房間裡窩瞭三天,李嫂扶著許牧唐找上門來。
開門的是秦沐陽,看到白發蒼蒼的老人他愣瞭一下,隨即轉頭叫楚辭的名字,“你老板來瞭。”
許牧唐對於楚辭傢裡出現陌生男人的事情先是震驚,然後聽到秦沐陽熟絡的語氣,不由得多看瞭他兩眼。
秦沐陽聳聳肩,自覺地走到門外。
許牧唐表情復雜地看著楚辭,想瞭想還是將心中的疑問壓下,在沙發坐定後他先向楚辭道瞭歉,“前幾天的事情我已經聽說瞭,伯父先向你道歉,我把你請到M國,卻不能保證你的人身安全,是我的疏忽。”
楚辭挺意外的,許牧唐竟然不是來替許婧道歉的。
許牧唐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裡,無奈地搖搖頭繼續道:“我準備把許婧送進監獄,做錯瞭事就要接受懲罰。她已經被完全慣壞瞭,一開始我以為她隻是性格驕縱,卻沒想到她已經膽大到這個程度。”
這樣的處理結果是楚辭萬萬沒想到的,看著許牧唐沉痛的表情,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許牧唐捏著拐杖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抬起頭眼神殷切地看著楚辭,“剛才那個人是誰?你的朋友嗎?”
楚辭看瞭眼關上的大門,不想多做解釋,點點頭算是應瞭。
“易許這個人糊塗呀,做父親也沒臉再替他說好話,楚辭,你好好保養身體,公司那邊的事情先不用管,什麼時候想回去瞭跟我說一聲就行。”
“那就謝謝許伯瞭。”
許牧唐看著楚辭平靜的表情,心知事情不妙,傷感又無奈地嘆瞭口氣,“那伯父就不打擾你瞭,好好休息吧。”
楚辭站起來,扶住許牧唐的胳膊,耐心地把人送進電梯,折回來時秦沐陽正靠在走廊的墻邊等她。
“你還打算留下來嗎?”
楚辭腳步停頓瞭兩秒,隨即恢復正常,“應該不會瞭。”
秦沐陽跟上她的腳步,繼續問:“那你還喜歡易許嗎?”
“我不知道。”
楚辭站在門邊,看著秦沐陽進去,然後關上瞭大門。
秦沐陽停在門後不動,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楚辭不要再等他瞭,不值得。”
楚辭眨瞭下眼睛,表情淡淡的,“我知道。”
她轉身走到冰箱前,從冷藏室的最後一層抽屜裡拿出一打啤酒,她從裡面拿出一罐扔給秦沐陽,又拿出一罐自己拉開,仰頭喝瞭一口。
冰涼的啤酒順著喉管往下,冰得整個人都是涼的。
“以前不甘心,覺得自己往前走瞭那麼遠,總能等到花圓月圓的時刻。現在明白瞭,不是任何事都能落得圓圓滿滿的解決,就這樣也可以。”
楚辭仰頭將易拉罐裡的啤酒喝完,轉頭又開瞭一罐。
秦沐陽還維持著接易拉罐的姿勢,目不轉睛地盯著楚辭,“如果現在放棄,你甘心嗎?”
“不甘心。”楚辭笑笑,“不甘心又能如何?”
秦沐陽笑瞭一聲,仰頭喝完瞭啤酒,隨手將易拉罐丟進垃圾桶,他看著楚辭,眼睛發亮,“我也不甘心。”
他大步往前,在楚辭錯愕的目光中坐在瞭楚辭面前的沙發上,“楚辭,我喜歡你。”
秦沐陽抓瞭把頭發,有些喪氣,“這麼多年我一直在追逐你的腳步,可是你太優秀瞭,我努力追,努力追,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就像現在,你明明站在我的面前,可我們之間卻隔瞭千山萬水。”
“就算這樣,我也不想放棄。楚辭,如果可以,回頭看一眼我吧,我已經等瞭你好多年。”
“秦沐陽。”
楚辭張著嘴,眼眶發熱,三個字,千回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