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第21節

作者:山有青木 字數:3853

“她如果不來呢?”流景挑眉,“能直接祭祀嗎?”

“不行的,冥域某些方面比凡間還迂腐,尤其是廟祭一事上,若她不來,那些鬼臣就算身死,也絕不會讓帝君進沒骨塚。”舍迦口幹舌燥解釋完,才發現流景隻顧著盯著帝君看,根本沒認真聽,他頓時一陣無語。

高臺上,非寂臉色陰沉,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鬼臣們提心吊膽,生怕他不顧規矩直接沖進去,唯有貍奴還算冷靜,陪非寂站瞭片刻後低聲勸道:“帝君,回去吧,塵憂尊者今日怕是不會來瞭。”

“本座既然來瞭,就沒有回去的道理。”非寂面無表情,瞳孔黑得駭人。

“帝君想硬闖?”貍奴為難地看瞭鬼臣們一眼,“可那樣一來,他們定是又哭又跪,場面太過難看。”

“無妨,誰敢反對,就殺他上下五代,碎其身體裂其神魂,讓他們這輩子都不敢再說廢話。”非寂淡淡道。

正準備大力勸諫的鬼臣們:“……”

話都說到這份上瞭,貍奴自然不再勸說,直接取瞭祭祀玉簡來。

非寂看著手心裡多出的玉簡,餘光突然在碑林的人群中、捕捉到某個做賊心虛的身影,他頓瞭頓握緊玉簡,當即感知到裡頭除瞭經文,還有一大堆蛇尾爬行的痕跡。

他:“……”總算知道自己為何一覺醒來渾身乏累瞭。

平日最忠心的鬼臣見他停下腳步,以為他心生動搖,連忙壓低聲音勸說:“帝君,塵憂尊者不肯來,一是為瞭下您的顏面,逼您放出非啟閻君,二是知道您的脾性,即便她不來也會強行進入,如此一來便等於傷瞭臣子們的心,她也好趁機離間。”

非寂的一縷神識還在玉簡裡,面無表情感受自己昨晚究竟在裡頭爬瞭多少遍。

“帝君,臣知道您委屈,可為瞭大局考慮,還是再讓她得意一回,等到將來您有瞭冥後,她就是想來也來不瞭……”

看完玉簡,非寂從早起便生出的煩躁,此刻已經被無語沖淡,理智也重新回歸。

他清淺抬眸,準確從下面烏央央一堆人裡找到某人,流景立刻望天,堅決不和他對視。非寂也不惱,隻是冷淡地看瞭貍奴一眼,貍奴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立刻燃起明火。

下方眾人一看到火把便紛紛張望,試圖找出塵憂尊者的身影,而非寂直直盯著流景,直到她忍不住看向自己時,才面無表情說瞭句:“過來。”

流景:“?”

第18章

碑林和高臺相隔十丈遠,非寂的聲音不大,卻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人群聳動,紛紛好奇他在與誰說話。

“……你覺不覺得,他好像是在叫你?”舍迦遲疑開口。

流景滿眼滄桑,繼續望天。

舍迦看看非寂看看她,再看看她看看非寂,確定瞭:“就是叫你呢。”

流景嘴角抽瞭抽,還未開口說話,旁邊的小黃便嗤瞭聲:“癡人說夢。”

“你什麼意思?”舍迦皺眉。

小綠拉瞭拉小黃的袖子,小黃卻不以為然:“高臺是沒骨塚的延廊,你當是什麼人都能去的?她不過是個侍女,帝君怎麼可能叫她過去。”

“為什麼不能?”舍迦還嘴。

小黃嘲笑:“那讓她去啊,看她上瞭高臺之後,帝君是殺瞭她,還是讓她執掌明火。”

“去就去,”舍迦冷笑一聲,扭頭晃瞭晃流景的胳膊,“姐姐,去!”

流景:“……”謝謝你啊。

高臺之上,非寂說完那句‘過來’之後便不言語瞭,好整以暇看著還在裝死的女人,雖然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但周身氣壓明顯沒那麼低瞭。

他的視線直接又明顯,竊竊私語的碑林漸漸安靜下來,每個人都順著他的視線搜尋他看的人,不知不覺間就看向瞭流景。小黃心裡打鼓,小聲嘟囔一句:“湊巧罷瞭,這裡這麼多人,怎麼知道帝君看的是她。”

流景從望天默默變成看地,腦袋恨不得低進塵埃裡,讓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舍迦看到她這麼努力,突然同情萬分:“你是不是幹什麼缺德事瞭?”

流景看向他:“我沒有。”

舍迦安靜與她對視片刻,恍然:“果然是幹缺德事瞭。”

流景:“……”隻是哄著小黑蛇進玉簡裡爬瞭一夜,算什麼缺德事。

高臺上,貍奴已經準備好火把,舍迦盯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看半天,突然想到瞭什麼,一時間表情突然微妙。

沒等他開口提醒,非寂便又一次開口:“滾過來。”

從‘過來’到‘滾過來’,明顯是耐心耗盡的意思。

流景躲無可躲,滄桑地嘆瞭聲氣:“兔子,記得給你祖宗我收屍。”

舍迦欲言又止,默默看著她朝高臺走去。

碑林內靜瞭一瞬,隨即人群像流水一樣分開兩側,硬生生擠出一條寬闊的路來。小黃驚疑不定地看著她一步步走遠,終於腳下一軟跌坐在地,小綠等人驚呼著趕緊扶她。

身後傳出一小陣騷亂,流景卻沒有回頭看熱鬧,默默往高臺走的過程中想瞭八百種狡辯方式,結果一走到非寂面前就隻剩下一句:“帝君我錯瞭。”

“執火。”非寂輕啟薄唇。

碩大的火把遞瞭過來,流景下意識接住,下方頓時傳來一片抽氣聲。

流景這才意識到自己接瞭什麼,看看後退幾步假裝無事發生的貍奴,再看看一臉淡定的非寂,她果斷就要把麻煩的火把扔出去——

“放肆!”角落裡一個白胡子老頭怒道,“小小婢女也敢接明火,是活得不耐煩瞭嗎?!還不趕緊放下!”

流景頓瞭頓,準備往外扔的手又收瞭回來,乖巧地對他笑瞭笑。

老頭:“……”

非寂唇角勾起一點弧度,抬眸看向緊閉的石門:“開門。”

“帝君不可啊!向來廟祭都是由冥域最尊貴的女子執火,您怎能隨便找個婢女來,這樣實在是對祖宗不敬、對塵憂尊者不敬啊!”老頭仍執迷不悟。

先前一直沒敢吱聲的幾人也紛紛伏地痛哭,吵吵嚷嚷好大一場鬧劇。

貍奴聽得煩躁,當即呵斥他們:“先前帝君要硬闖時,怎麼不見你們來勸,眼下找著執火人瞭,你們一個個倒是話多瞭,也不知你們究竟是怕對祖宗不敬,還是怕塵憂尊者不快。”

“臣、臣等也是為帝君考慮啊!冥域從有廟祭的千萬年來,從未有過婢女執火的道理,臣等若是今日讓帝君成瞭此事,日後如何面見先帝君們!”

“帝君三思,帝君三思啊!切不可為瞭置一時之氣,就置祖宗禮法於不顧啊!”

鬼臣們苦口婆心,大有跪死在高臺上的陣勢,流景作為被討伐的對象,雙手拿著火把緩緩打瞭個哈欠,一回頭就看到非寂正盯著她,手裡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掂著玉簡。

不必問,看他表情也知道,玉簡的事徹底敗露瞭。

流景輕咳一聲,默默磨蹭到他身邊,壓低聲音解釋:“帝君,真不是我故意糊弄,是您昨夜化蛇之後死活要幫忙,我沒辦法,隻好隨您瞭。”

非寂安靜與她對視,在其餘人看不到的角度,單手將玉簡折成兩段。

……沒修為瞭還這麼兇殘?流景:“帝君我錯瞭,我以後再也不敢瞭,求求您饒瞭我吧!”

“將功補過。”非寂輕啟薄唇。

什麼意思?流景面露不解,正要追問,旁邊鬼臣便撲通一聲跪瞭:“帝君啊!”

流景:“……”懂瞭。

她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痛哭流涕的幾個鬼臣:“哭哭哭什麼哭,一把年紀瞭還跟孩子似的,害不害臊啊?”

“你……”

“我什麼我,我執火怎麼瞭?”流景冷笑一聲,“我問你,冥域最尊貴的男人是誰?”

“當然是帝君!”鬼臣吹胡子瞪眼。

流景斜瞭他一眼:“你也知道是帝君啊?他是最尊貴的男人,我是他的女人,妻憑夫貴,我執明火有問題嗎?”

“你不過是個侍女,也敢自稱是帝君的妻?”鬼臣立刻反駁。

流景與他對視片刻,揚唇:“是呀,不行嗎?”

“噗……”貍奴沒忍住笑瞭一聲,趕緊繃起臉。不得不承認這女人是很氣人,但當她氣的是別人時,還是挺有意思的。

鬼臣被流景理直氣壯的態度噎得說不出話來,憋瞭半天憋出一句:“你就是說破天,也是個身份低賤的婢女,想執明火可以,先做瞭冥後再說吧!”

流景立刻一臉期待地看向非寂。

非寂迎著她的視線手指一捻,原本兩截的玉簡就變成瞭四截。

“……什麼冥後不冥後的,我才不稀罕,能跟在帝君身邊就心滿意足瞭,”升官失敗,流景面不改色,繼續回懟鬼臣,“你若非抓著冥後的身份不放,那我們從別的地方掰扯掰扯,我且問你,帝君先前身中情毒,是不是我救瞭他?”

“是又如何?”

“我救瞭他,就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一點你認不認?”流景又問。

鬼臣不知她打什麼主意,但還是點頭承認:“你救瞭帝君,該賞。”

“那可不是賞不賞的問題,救命之恩大過天,我於帝君而言就是再生父母,她塵憂尊者一個繼母能執明火,我這再生父母就不行?”流景理直氣壯。

貍奴:“……”

鬼臣:“……”

碑林裡的所有人:“……”

舍迦面無表情,已經想好該怎麼幫她收屍瞭。

在場所有人被她的邏輯震得目瞪口呆,流景趁機朝貍奴抬瞭抬下巴:“愣著幹嘛,開門。”

貍奴立刻將一道令牌推入石門卡槽,天空風雲驟變,轟隆隆一陣雷聲之後,沉重的石門緩緩開啟,流景拿著火把先一步進門,一回頭看到非寂還在外頭,立刻開口道:“帝君快來。”

非寂神色淡淡,緩步走瞭進來。

石門緩緩關閉,被懟懵瞭的鬼臣們回過神來,當即又要扯著嗓子喊。

“帝君近來真是脾氣越來越好瞭,”貍奴在他們開口之前涼涼道,“若是換瞭從前,某些人還沒開口,屍體就已經硬瞭。”

鬼臣們:“……”

貍奴冷笑一聲,將鬧事的幾人記在心裡,打算等廟祭結束再一一算賬。

砰——石門的最後一點縫隙也關緊瞭。

雲霧繚繞中,流景舉著火把湊到非寂面前,略微照亮前路:“帝君,我剛才表現如何?是不是將功補過瞭?”

“你將功補過的方式,就是占本座的便宜?”非寂反問。

流景一臉無辜:“吵贏瞭就行,不必在乎過程。”

非寂無視她朝前走去,流景朝著他的背影揮瞭一下火把,換來他涼涼一瞥後立刻老老實實跟瞭過去。

沒骨塚外頭的石門和碑林雕欄玉徹很是壯觀,裡頭卻甚是普通,煙霧繚繞的荒原,隻有直直的一條大路,路的兩側依次立著兩尺高的石碑,每一座石碑上都刻著一個有功之臣的名字和生平。

流景百無聊賴地跟在非寂身後,手中的火把燃得熱烈,照著非寂清瘦孤高的背影,仿佛永遠不會熄滅。

不知走瞭多久,煙霧逐漸散去,一座通天碑出現在眼前,非寂盯著碑上最下方的名字看瞭片刻,隨手將裂成四瓣的玉簡丟在碑前,又將她手裡的火把拿過去丟進香爐,轉身便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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