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在一片沉默中輕咳一聲,對著舟明假笑:“舟明仙君,好久不見。”
“冥妃娘娘。”舟明也配合假笑,兩人仿佛從不認識。
兩界和談到瞭最後一步,便沒有太多事可做瞭,流景隻用瞭一個時辰,便敲定瞭天界和冥域未來兩萬年的和平。
兩萬年內,三界和平。
流景盯著契書上自己和非寂的兩縷神識,無聲地笑瞭笑。
契書一簽,舟明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瞭,流景作為冥域的代表,親自將他送到瞭冥域界門處。
“此次來得匆忙,沒與帝君見上一面便要離開,等到冬月初雪時若有機會,舟明一定再來拜訪。”舟明笑道。
流景知道他這是提醒自己冬月回去,笑瞭笑道:“肯定有機會的。”
舟明不再多言,看一眼她裝著空間玉佩的乾坤袋便轉身離開瞭。
流景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唇角的笑意漸漸淡瞭。
她本該立刻回宮復命的,可回去的路上經過斷羽洞府,恰好遇到瞭她等瞭好幾天的人。
“陽……冥妃?”斷羽硬生生改瞭口風,“您怎麼在這兒?”
“恰巧路過,你不是要後天才回麼?”流景問。
斷羽聳聳肩:“采藥還算順利,便提前回來瞭,既然遇上瞭,冥妃娘娘不如來傢裡坐坐?”
流景:“好啊。”
隻是隨口客氣的斷羽:“……”
一刻鐘後,兩人面對面坐在廳堂的矮桌前。
流景看一眼周圍的侍從,欲言又止。
斷羽心裡通透,當即叫所有人都退下。
“您找我有事?”斷羽直接問。
流景微微頷首,又在本就門窗緊閉的廳堂裡下瞭一層隔音結界。斷羽見她如此鄭重,不由得也跟著嚴肅起來。
“我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確定一件事。”流景朝她伸出手。
“什麼事?”斷羽不解。
流景一本正經:“幫我查一下,是否有孕。”
斷羽愣瞭愣,回過神後沒忍住樂出聲來:“仙尊,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天道有衡,修為越高便子嗣越困難,您和帝君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是註定絕後的主兒,更別說倆人湊在一起瞭,想要孩子幾乎沒有……”
說笑間,她的指頭搭在瞭流景手腕上,頓時表情一僵。
“看來我猜對瞭。”流景笑瞭。
第60章
確定瞭肚子裡小東西的存在,流景頓時容光煥發,眼角眉梢都透著喜意。
斷羽的手還搭在她的腕上,反復診瞭幾次後仍不可置信,又用靈力灌入她體內,終於確定瞭自己的診斷無誤。
“你、你們怎麼做到的……”斷羽獨自消化半天,仍然覺得震驚。
流景一臉認真:“大概是因為我們格外努力吧。”
斷羽:“……”
兩人面面相覷半天,斷羽決定忽略她這句話:”您的識海尚未痊愈,這個時候有孕並非什麼好事。”
“怎麼說?”流景捧臉。
斷羽:“嬰孩在母親體內時,會汲取母親的靈力為己用,父母越強孩子便越強,孩子越強需要汲取的靈力便越多,您要是在巔峰期,識海也完好無損,懷著孩子雖然會受點苦,但不至於危及性命,可如今卻是不同……”
她聲音漸緩,似是不知該如何解釋。
“如今我自身受損,靈力僅夠支撐一人是嗎?”流景替她把話說完,“難怪我近來修為不進反退,還時時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合著是因為他啊。”
“這隻是初期,等到後面孩子越來越大,需要的靈力也越來越多,你徹底支撐不住那日,便是要做出抉擇之時。”斷羽看著她的眼睛,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流景卻不甚在意:“有非寂在,不會走到那一步。”
斷羽一頓:“帝君還能代您受孕育之苦?”
“他可以給我輸靈力呀。”流景朝她拋瞭個媚眼。
斷羽無奈:“我還能給你輸呢,但治標不治本啊,你和孩子才是共用一體靈力,帝君是孩子的父親不錯,但又不是懷他的人,怎麼可能……”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麼,頓時眼睛一亮。
“你忘瞭嗎?帝君身上有我的血脈,嚴格來說,我們倆道不同,但靈力還算一體,否則他當初神志不清時,為何會如此順利地接納我?”流景勾起唇角,驗證瞭她的猜測,“你沒發現我識海相比先前恢復不少嗎?”
斷羽剛才隻顧著確定是否真的有孩子瞭,哪顧得上檢查她的識海,此刻聽到她這麼說,趕緊重新檢查,發現她識海裂痕比之前淺瞭些後,頓時笑瞭出來。
“您和帝君……還真是因果循環啊,”她捏瞭捏眉心,好笑又無奈,“既如此,我也就不瞎操心瞭。”
“你還是多操心吧,我第一次懷孕,估計也是最後一次,許多事都需要麻煩你。”流景緩緩道。
斷羽頓瞭頓:“為何不找舟明?”
流景笑容不變:“天界的事剛平定,他整日忙得腳不沾地,我不想勞煩他,此事也請你暫時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
“這樣……”斷羽點瞭點頭,再抬頭與她對視時,突然有些好奇,“您打算何時告訴帝君?”
“就這幾日吧,”流景眼底的笑意多瞭幾分真心,“好消息,我想親口告訴他。”
斷羽:“我說的是您的身份。”
流景一頓。
“孩子都有瞭,再瞞下去也不合適瞭吧,”斷羽無奈,“如今天界平定,您肯定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天界坐鎮,偏偏又時刻需要帝君給您輸送靈力,我覺得應該很難瞞下去,與其等著被他發現,倒不如主動告訴他,他……”
斷羽想想非寂那個脾氣,以及他對‘陽羲’這個人維持瞭幾千年的恨意,很難說出他會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和流景計較這種話。
“他既恨陽羲,又恨欺騙,結果我又是陽羲又騙他,若是知曉真相,他肯定會大發雷霆,說不定還要跟我決一死戰,”流景替她把話說完,“但還好,天界和冥域已經簽瞭契書,不管他多生氣,兩萬年之內都不能遷怒天界,至於我們麼……有孩子絆著,兩萬年的時間,我總能把人哄好吧?”
“……您倒是想得開。”斷羽失笑。
流景憂愁地嘆瞭聲氣:“想不開也不行呀,誰讓我一開始不做人,把他騙得團團轉呢。”
說完,不等斷羽回話,自己就先笑瞭,“相比我先前的打算,如今的境況已經算好瞭。”
“先前的打算?”斷羽看向她。
流景拈起杯子輕抿一口:“怕他遷怒天界,怕他恨意無法消弭,索性就將真相徹底隱瞞。”
斷羽懂瞭:“你打算以流景的身份與他道別,當這段時間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流景笑笑,算是默認。
“難怪您突然說要找什麼表弟,一走就是兩個月,”斷羽笑笑,“現在回來,是因為發現有瞭身孕,一切都有瞭回旋的餘地,所以想再為這段關系努力一番?”
“是因為答應他會回來。”流景回答。
斷羽一怔。
“他性子執拗,恐怕會一直等,”流景無奈一笑,“而且你說我優柔寡斷也好,說我不顧大局也好,我雖已經定好瞭離開的計劃,可心裡總覺著,我和他之間不該就這麼輕易結束,所以……”
“所以在不知道有這個孩子存在前,您便已經打定主意要讓出不息泉和共天山,一是為瞭謀取三界和平,二是為瞭不再讓大義成為您和帝君之間的阻礙,”斷羽說著,忍不住感慨一句,“您也是用心良苦。”
“盡人事聽天命罷瞭。”流景撫上小腹。
從斷羽洞府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不知何時又下起瞭小雨,霧蒙蒙的水汽簡直是透骨涼,非寂撐著傘站在外面,幾乎與朦朧的霧雨融為一體。
四目相對的瞬間,流景忍不住笑瞭笑,雙手擋在頭上便要朝他跑去。非寂在她抬手的剎那便猜到瞭她要做什麼,眉頭蹙瞭蹙後彈出一塊結界,幫她擋去瞭無處不在的霧雨。
“你怎麼來瞭?”流景沖到傘下,因為慣性撞進他懷裡,才發現他今日還披瞭件狐貍毛的披風,一時間眼睛都亮瞭。
非寂冷眼瞧著她偷偷摸摸揉自己的披風領口,驀地想起陽羲當年也是對這些毛茸茸的東西愛不釋手。
仔細想想,她們有許多地方都挺像,一樣行為無狀,一樣肆意妄為,唯一不同便是陽羲總是俯視他,好像他的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而流景卻是依賴他,哪怕霧雨無處不在,也會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顧不上保護自己便先沖向他,所以即便她們很像,他也鮮少將她們聯想到一起。
今日也不知怎麼瞭,卻突然想到瞭。
“看什麼?”流景突然踮起腳尖,兩個人的呼吸近得快要摩擦到一起。
非寂回過神來,垂眸將她攥著自己衣領的手撥下去:“沒什麼。”
“撒謊,你方才明明走神瞭,”流景斜瞭他一眼,偷偷躲進他的披風裡,“莫不是當著我的面,想起其他老相好瞭吧?”
“隻有你。”
“什麼。”
“沒有老相好,隻有你。”非寂重復一遍。他隻是驀地想起瞭陽羲這個人,突然而然的,並非生出動搖,亦沒有懷念過去。
流景這才滿意,挽著他的胳膊往前走:“這麼乖啊?”
“乖?”非寂荒唐一笑,“流景,你在跟誰說話?”
“我夫君呀。”流景眉頭微挑。
非寂教訓的話瞬間說不出來瞭。
“乖。”流景抽出手捏捏他的臉。
一隻手被挽著、一隻手在打傘的非寂實在沒有第三隻手反擊,隻能任由她作為。
霧雨比之前更大瞭些,路兩旁的樹上都掛滿瞭冰霜一樣的露珠,來往的行人個個裹緊瞭衣裳,凍得一呼一吸滿是寒氣。流景躲在非寂的披風下,周身被他的體溫包裹,不大的一把傘遮住瞭大半視線,也擋住瞭所有冰寒的水汽。
“帝君。”
“嗯?”
“你還沒說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流景不自覺往他身上擠。
非寂垂眸掃瞭她一眼:“我為何來,你不知道?”
“你果然是來接我的。”流景笑瞭。
“你呢?來找斷羽兩次瞭,可是出瞭什麼事。”非寂問。
流景頓瞭頓,一臉意外地看向他:“你監視我?”
“第一次是悲老翁說的,這一次是貍奴路過的時候瞧見瞭,”非寂不悅,“本座才沒那麼多閑工夫監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