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明嘴唇發幹,喉嚨像火燒一樣疼,聞言便要坐起來,結果身體剛一用力,喉嚨的疼便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他出瞭一身冷汗。
“您現在不能亂動。”舍迦趕緊制止。
舟明盯著他看瞭片刻,並未從他眼中看到憤懣與不平,便知道流景瞞下瞭所有,連舍迦也沒告訴。
“仙尊呢?”他啞聲問。
舍迦將早就熬好的藥端過來,聞聲便回答道:“她剛來看過您,現在應該是回寢宮瞭。”
舟明勉強坐起身,接過他手裡的藥一飲而盡。
藥味極苦,卻很有用,一碗下肚疼痛感便減輕瞭不少。
“是不是舒服點瞭?”舍迦期待地問。
舟明眼眸微動:“是斷羽開的藥。”
“這都能嘗出來?”舍迦震驚,“厲害啊!”
“我和她師出同門,拿藥的習慣都差不多。”舟明看著手裡的空碗說。
舍迦:“你們那個師門究竟什麼來頭,還招弟子嗎?我去試試如何?”
“藥神谷,許久之前便隱世而居瞭,我和斷羽是最後的兩個徒弟,”舟明回答罷,在他又一次要發散話題前問,“斷羽來天界瞭?”
“沒有,是仙尊乾坤袋裡的藥,她離開冥域前帝君給她準備瞭很多東西,其中就有斷羽醫神給拿的各種藥劑。”舍迦解釋。
舟明端著碗的手漸漸用力到發白,面上卻一片平靜:“原來是仙尊給的。”
舍迦笑笑,看到他的表情後頓瞭頓,有點想問又不敢問。
“你想說什麼?”舟明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舍迦輕咳一聲:“沒事,就是想問問你是怎麼傷成這樣的啊?”
舟明沉默許久,最後反問一句:“我是怎麼回來的?”
“我奉仙尊之命帶你回來的。”舍迦回答完,想起舟明渾身沐血躺在碎石堆裡的畫面,心跳都險些漏一拍。
舟明:“原來如此。”
“所以你是怎麼傷的,難不成是有叛軍餘孽作祟?還是說自己走火入魔瞭?”舍迦問完,玩笑地說一句,“總不會是仙尊打的吧。”
舟明安靜不語。
舍迦表情一僵:“不、不會真是仙尊吧?”
舟明抬眸與他對視片刻,輕笑:“不是。”
“不是就好,”舍迦拍拍心口,少年的臉上滿是天真,“我就說麼,仙尊將你視作親人,你得犯多大的錯,她才能下這種狠手,那既然不是仙尊,又會是誰……”
舟明疲憊地閉上眼睛,仿佛已經睡著。
舍迦瞬間閉嘴,乖乖將人扶躺下後,便輕手輕腳地走瞭出去。
房門開瞭又關,屋子裡隻剩舟明一人,他重新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流景打人時沒留餘力,即便每日送來湯藥,舟明也養瞭將近七天才能勉強下床走路。而他能走路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重華殿。
流景正在陪小月亮下棋,剛拈起一枚棋子,小月亮便猛然站瞭起來,然後跳下桌子朝外面飛奔而去。流景沒有回頭,將棋子落定之後才問一句:“又討打來瞭?”
“仙尊。”舟明抱起小月亮,慢吞吞走到她對面坐下。
流景面露不悅:“讓你坐瞭?”
“我的腿骨斷瞭三折,不宜長期站立。”舟明誠實道。
流景冷淡掃瞭他一眼,果然看到瞭他鬢角處沁著汗。
她不想搭理他,便低著頭整理棋盤。小月亮察覺到氣氛不對,乖乖跳上棋盤幫著整理,小小的棋子在她手裡像磨盤一樣挪動起來十分費力。
舟明溫柔地盯著小月亮看瞭許久,才在一片沉默中緩緩開口:“事成之後,我會將全部修為渡給風語,讓他重回天界。”
流景的拈起棋子的手一停,抬眸看向他:“除瞭長生,還有什麼法子可以解非寂的斷靈針。”
“長生煉化之後,斷靈針自然……”
“我現在就要幫他解開。”流景打斷他。
兩人無聲對峙,小月亮抱著棋子站在棋盤上不知所措,眼角突然就紅瞭。
最後還是舟明妥協瞭:“無解。”
流景眉頭微蹙。
“無解,”舟明又重復一遍,“斷靈針隻能強行拔出,但沒有長生做引,便會引起神魂潰散。”
流景定定看著他:“師父藏書閣內的玉簡上,你擦除的那一部分內容便是這個?”
舟明沉默一瞬:“是。”
“除瞭這些呢?”
“沒有瞭。”
“撒謊,”流景眼神冰冷,“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舟明苦笑:“真的沒有。”
流景卻不信他:“我既已經決定幫你,就不會食言,但你若再將非寂牽扯進來,我就讓小月亮徹底消失在在這世上。”
舟明失笑:“你不會。”
“你可以試試。”流景神色冷淡。
舟明臉上的笑意漸漸消退,小月亮不明所以地看著二人,默默把懷裡的棋子放下。
許久,他再次開口:“我們何時出發?”
流景蹙眉。
“去采長生,我一個人沒辦法靠近法陣。”舟明解釋。
流景收回視線,不說話瞭。
“我這些日子給阿齊用瞭不少靈藥,但隻幫她延長瞭幾個月的壽命,如今她隻剩一年左右,煉化長生也需要一些時間,我們得盡快把長生采回來。”一提到有關小月亮的事,舟明聲音都急促瞭不少。
“還有一年的時間,足夠用瞭,”流景卻不為所動,“再等兩個月。”
“為何要等?”舟明略有些急瞭,“盡快采回來,你才有時間修煉療養,到時候請老祖前來相助,集整個天界之力幫你愈合識海,你才能在幫小月亮逆天改命之後與天譴抗衡,時間緊迫,不能再等瞭。”
流景:“我的識海愈合不瞭。”
“為什麼?”舟明反問。
流景看向他的眼睛:“因為我有身孕瞭。”
舟明一愣。
“孩子需要大量靈力做養分,我能勉強維持現在的修為就不錯瞭,根本不可能再去愈合什麼識海,”流景喝瞭一口茶,面色平靜,“小月亮還有一年的時間,足夠我生下孩子之後再幫她。”
“……但是那樣一來,你便隻能用如今的三四成、甚至更低的功力對抗天譴瞭。”舟明聲音艱澀。
流景掃瞭他一眼:“我倒是想以巔峰之資對抗,可唯一能幫我的人,還被你種瞭斷靈針,若是現在找他幫忙,隻會刺激得他原地魂飛魄散。”
說罷,她無端笑瞭一聲:“這死局,還是你親手所為,如今這結果,你可還滿意?”
舟明盯著她看瞭半天,也笑:“隻要能救阿齊,別的都無所謂。”
“那就請舟明仙君幫本尊好好安胎,我們也好早日出發。”流景斟一杯鮮露釀,卻沒有給他。
第63章
冥域冬月初就開始下雪,一連下個大半個月,無處不在的血腥氣和臟亂的街角被魔氣凝成的白雪覆蓋,天地一片冰冷,反而有瞭種類似凡間的煙火氣。
非寂坐在無妄閣的房頂上看雪,任由冰雪的寒氣侵入法衣。貍奴走進不利臺時,便看到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身影,不由得嘆息一聲。
“帝君在上面多久瞭?”他問值守的侍衛。
侍衛回答:“一早就在上面,已經兩個時辰瞭。”
冥域的雪不比凡間,除瞭冰冷還帶有腐蝕性,雖然以帝君的修為不足為懼,但難免會寒氣入體產生不適。貍奴猶豫再三,還是沒忍住出現在屋頂上。
“帝君。”他恭敬行禮。
非寂不語,隻是冷淡地看著遠方。
貍奴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恰好能看到風雪盡頭如星星燈火一般的界門。
“帝君,天氣寒涼,您還是回房吧。”他低聲勸道。
非寂沒有收回視線:“她走多久瞭?”
“回帝君,有一個月瞭吧。”貍奴答復。
“一封信都沒來過。”非寂面無表情說完,便起身跳瞭下去。
貍奴心下一驚,飛撲過去抓他的衣帶,可惜還是晚瞭一步,隻能看著他的衣角和自己的手指擦過,然後轉瞬消失在眼前。
“帝君!”他撕心裂肺。
平穩落在地上的非寂無語:“嚷什麼?”
貍奴愣瞭愣,故作無事地跟著跳下去:“沒、沒什麼。”
“以為本座跳樓自盡?”非寂儼然已經看穿他。
貍奴幹笑一聲:“怎麼會呢……”
“當然不會,蠢貨,”非寂面無表情往殿內走,“莫說無妄閣隻有五層樓,就算再高出十倍,也摔不死本座。”
貍奴一聽又開始緊張瞭:“帝君您什麼意思,您真有過跳樓自盡的念頭啊?帝君冷靜啊!冥妃隻是去找舍迦瞭,不是不回來,您不能因為一直沒等到她就……”
非寂停下腳步,神情淡漠。
貍奴瞬間閉嘴。
片刻之後,他訕訕開口:“您要是真想她瞭,其實可以去找她的,反正冥域近來也沒什麼事。”
“不去,”非寂聽到這個話題便心情不好,“本座當初要和她一起,都被拒絕瞭,怎麼可能還去尋她。”
要是辛辛苦苦找到人瞭,卻從她臉上看不到半分欣喜,隻怕他會氣到想殺人,所以幹脆就不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