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迦嚇一跳:“仙尊,你怎麼瞭?!”
流景疲累地看他一眼:“沒事。”
一刻鐘前,她本想給舟明輸些靈力,逼迫他盡快醒來,誰知舟明在幻境裡陷得太深,如同一個巨大的旋渦,吞噬一切企圖喚醒他的力量,等她發覺不對時,已經沒辦法停止輸送靈力,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靈力不斷被吸走。
要不是非寂及時發現,她可能會被吸幹所有靈力。
流景捏瞭捏眉心,感覺力氣恢復便示意非寂停下,自己重新回到舟明身邊。不過短短一會兒功夫,他眉心的黑氣已經擴散到整張臉,再有半個時辰左右,便會徹底入魔經脈寸斷而亡。
流景盯著舟明的臉看瞭片刻,視線漸漸移到他的戒指上。此刻戒指散著淺淡的光,小月亮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顯然是跟著舟明一起進瞭幻境。
流景靜瞭片刻,伸手去摘舟明的戒指,昏迷中的舟明下意識彎瞭彎手指,到底還是有心無力,隻能讓流景順利摘走。
“尋常外力已經無法叫醒他,我得去幻境把他找回來。”流景將戒指戴上,便要捏訣撕開幻境。
非寂立刻扣住她的手腕:“我去。”
“非寂……”
“你被他汲取瞭大半靈力,身體正虛,現在進他的幻境與送死無異,”非寂面色平靜,“還是我去更合適。”
流景無奈:“我也不想去,可在座的諸位裡,唯有我知道他的心結是什麼,也隻有我知道該如何叫醒他,所以這一趟隻能我親自去,你們留在外面護法,以免我受外界幹擾。”
“那就讓他去死。”非寂還是不同意。
流景拍拍他的胳膊:“進別人幻境救人這事,我也算十分熟練瞭,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非寂盯著她看瞭半晌,道:“我不答應。”
流景:“……”
兩人不過說幾句話的功夫,舟明周身已經完全被黑氣覆蓋,皮膚上也逐漸呈現僵直的白。流景沒時間再跟非寂爭辯,當即便要撕開幻境進去找人。
非寂察覺到她要做什麼,當即反手去扣她的手,流景一個閃身躲開,又朝舟明殺去,結果下一瞬再次被攔截。
兩人說話說得好好的,轉眼就打瞭起來,舍迦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推瞭推貍奴:“愣著幹什麼,快去勸架啊!”
“你怎麼不去?”貍奴冷笑。
舍迦:“我修為不高,去瞭容易被波及。”
“你以為我就不會被波及?帝君和仙尊雖然各蒙大難修為所剩不多,但一成功力也足以碾死你我,我才不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更何況他們也沒真打起來。”貍奴懶洋洋道。
舍迦定睛一看,發現還真是,這倆人一個躲一個攔,誰都沒有動真格的。
連續過瞭十餘招後,流景扶著肚子氣喘籲籲停下:“不打瞭,你讓開。”
“不過是動瞭幾下便累成這樣,還想去幻境救人?”非寂冷嗤一聲,似乎笑她不自量力。
流景惱瞭:“我變成這樣是因為誰啊?若非懷瞭孩子,你又豈是我的對手。”
“你也知道你懷瞭孩子?”非寂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流景盯著他看瞭片刻,突然懷念他在幻境裡乖順體貼的賢惠模樣。
非寂也默默與她對視,眉眼間看似平靜,實則心裡一直警惕著,但凡流景敢再出手,他便立刻將她捆下山去,再不準她回來。
然而流景沒有再動手,隻是一臉疲憊道:“這世上唯有他知道煉化長生的法子,他若死瞭,便一切都完瞭。”
“即便沒有長生,我也可以幫你將識海養好。”非寂篤定道。
流景苦笑一聲,沒有辯解。
非寂就看著她垂頭喪氣地在舟明身邊坐下,脊梁仿佛都跟著彎瞭下來,他的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舍迦和貍奴站在旁邊,察覺到空氣裡的沉重後誰也不敢吱聲,隻默默縮緊瞭身子降低存在感。
漫長的沉默之後,非寂突然開口:“你一定要救他?”
“嗯。”流景點頭。
非寂靜瞭靜,道:“那就去吧。”
“好嘞我這就去,其實進幻境叫人可簡單瞭,就是進去點醒他就行,沒你想的那麼危險,他要是不肯醒,我就打到他醒,到時候……”流景正精神奕奕地說著自己的打算,一對上非寂的視線立刻裝可憐,“謝謝帝君,帝君你真善解人意。”
非寂冷笑一聲,顯然已經看穿她的把戲:“去可以,但先答應我一個要求。”
“你說。”流景立刻點頭。
非寂掃瞭她一眼:“你的乾坤袋呢?”
流景不明白他這個時候提乾坤袋幹什麼,但還是老老實實全拿瞭出來。非寂巡視一圈,撿起一個紅色的袋子,捏訣在裡面掏出一樣東西。
流景仔細一看,發現是互舍壺,頓時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跟我換身體,不然不準去。”非寂淡淡道。
流景:“……你確定嗎?”
“你的身體剛被汲取太多靈力,不適合進幻境。”非寂盯著她的眼睛。
舟明的呼吸越來越弱,流景已經沒有太多時間考慮,隻能咬牙答應。於是舍迦和貍奴就看著前一瞬還要鬧崩的兩個人,這一刻已經好到互換身體瞭。
第二次使用非寂軀殼,流景已經駕輕就熟,換完身體還原地蹦瞭兩圈,笑嘻嘻對沉著臉的‘自己’說:“帝君,懷孕的滋味如何?”
“不怎麼樣,若你願意,後四個月就別換回來瞭。”非寂頂著她的臉淡淡道。
流景樂瞭:“你要替我生孩子?”
“不行?”非寂反問。
流景意識到他是認真的,輕咳一聲道:“別鬧瞭,等我把人叫醒,就跟你換回來。”
非寂盯著她看瞭片刻,道:“我等著你。”
“行。”流景輕佻地挑瞭一下‘自己’的下頜,沒等非寂反應過來,便直接進瞭幻境。
非寂唇角浮起一點笑意,但又轉瞬即逝,垂著眼眸在舟明身側坐定,開始為幻境護法,舍迦見狀拍瞭拍旁邊的貍奴,示意他過去幫忙,結果拍瞭半天人傢都一動不動。
舍迦不解扭頭,便看到貍奴直勾勾盯著流景消失的方向,一雙不自覺出現的貓瞳呆愣愣的,看著有點傻。
“貍奴大人,你想什麼呢?”舍迦打瞭個響指叫人。
貍奴猛地回神,又狐疑地掃瞭一眼先前的方向:“沒什麼。”
隻是方才看著流景頂著帝君的臉,做瞭那麼多不該帝君有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某個早晨,帝君似乎也這麼……貍奴一個激靈,暗暗警告自己別再想瞭。
流景閃身進入幻境的剎那,便做好瞭應對刀山火海的準備,結果一站穩便看到空山新雨後,兩三間瓦房,一院子花草,還有一張石桌幾把小凳,端的是歲月靜好。
……這房子可比她在幻境裡住過的土屋強多瞭。流景暗暗腹誹,正要進門查探,便聽到身後有聲音傳來——
“昨天就告訴你可能要下雨,得盡快把豆子收瞭,你偏偏不聽,現在可好,豆子被雨水泡發,你一年都白做瞭。”
清冷的女子聲帶著些許抱怨,流景險些沒聽出是誰。
舟明被埋怨瞭也不惱,隻是溫聲道:“明天等太陽出來,曬一曬就好瞭。”
“都發芽瞭,又怎麼會好,怕不是你又要偷偷用靈力修復瞭。”身材修長的小月亮掃瞭舟明一眼,正要再說些什麼,突然註意到傢門口的男人,她微微一怔,下意識往舟明身後躲瞭一下。
流景看到她的閃躲,頓瞭一下才想起自己現在頂著非寂的殼子。
“帝君?”舟明看到她愣瞭愣,“你怎麼來瞭?”
流景盯著他看瞭片刻,含糊道:“找你下棋。”
“就為瞭下棋?”舟明失笑,將手裡的菜籃交給小月亮。
小月亮低著頭匆匆回傢,經過流景身邊時不小心絆瞭一下,流景立刻伸手扶住她:“小心。”
小月亮一愣,錯愕地看向她。
流景習慣性地朝她笑笑,笑完又覺得這表情不該出現在非寂臉上,於是又繃住瞭。
“你沒事吧?”舟明隻顧著擔心媳婦兒,沒註意到今天的朋友格外‘溫和’。
小月亮搖瞭搖頭,便徑直進院瞭。
流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正要追過去,卻突然被舟明攬住:“許久未見,怎麼能隻是下棋,今日我下廚,帝君不醉不歸如何?”
流景看他一眼:“你還會下廚?”
“當然。”舟明直接將人帶到廚房裡,挽起袖子便開始處理食材。
流景才發現太高大也不好,比如這間不大的廚房,她用自己的身軀和舟明一起進來,空間就還算寬裕,用瞭非寂的身子,就多少有點擠瞭,最後隻能默默退到門口。
“近來過得可還好?”流景突然問。
舟明奇怪地看她一眼:“帝君何時也會閑話傢常瞭?”
流景抱臂,幹脆一句也不解釋。
舟明笑笑:“一直過得很好,隻是前段時間剛給爹娘送完終,阿齊心情不太好。”
流景眼眸微動,又不動聲色地套瞭幾句話,勉強拼湊出他的故事——
在這個幻境裡,舟明及時殺瞭山怪,救瞭凡間的爹娘和小月亮,又將自己的修為分瞭一半給小月亮,和她一起盡孝百年,為二老送瞭終,最後夫妻兩個隱居山林,打算在這裡長相廝守。
這裡沒有遺憾,沒有悔恨,也沒有生離死別和三百年忘川的苦苦找尋,難怪他們一個兩個沉溺其中,始終不肯醒來。
舟明熟練地切菜炒菜,像個陀螺一樣在不大的廚房裡轉個不停,不到半個時辰便弄瞭一大桌子菜,全都擺在瞭院裡石桌上。
“阿齊,吃飯瞭。”他去寢房門口喚人,屋裡人隔著門低聲說瞭幾句,他便一臉無奈地回來瞭。
“她有些累瞭,讓我們先吃。”舟明拿瞭碗過來,將每樣菜都挑瞭一些放回鍋裡熱著,這才和流景面對面坐下,“條件有限招待不周,還請帝君見諒。”
流景掃一眼桌上的菜:“已經很好瞭。”
舟明頓時笑瞭。
“吃完這頓,就跟我走吧。”流景平靜看向他。
舟明抬眸:“帝君是什麼意思?”
“幻境雖好,卻皆是假象,再沉溺下去,莫說是你,就連小月亮也要被其吞噬,”流景夾起一塊紅燒肉嘗瞭嘗,軟糯不膩十分美味,“所以該走瞭。”
舟明定定看著她,許久瞇起眼眸:“你不是帝君。”
“才看出來?”流景挑眉。
舟明掌心一轉,憑空握住一把鋒利的扇子,直指她的咽喉:“你是誰,為何冒充冥域帝君?”
流景:“……裝什麼蒜,你難道猜不出我是誰?”
舟明也不廢話,直接給寢房罩個結界便朝她殺去,流景冷笑一聲便要按計劃揍人,結果被他一扇子扇到瞭院外。她連連後退方才站穩,一臉微妙地看向他:“你修為怎麼長進這麼多?”
“潛心修煉,穩紮穩打。”舟明淡淡道。
……哦,不必整天憂心如何治好媳婦兒,修為便突飛猛進瞭是吧。流景嘖瞭一聲,反身給瞭他一巴掌,直接把人打翻在地,嘔瞭一灘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