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想瞭想,道:“有。”
“要什麼?”流景問。
“要你和舟舟,不吵架。”小月亮回答。
她腦子混沌不清,時常連自己是誰都會忘記,卻也能感覺到他們兩個沒以前要好瞭,所以她想讓他們和好,讓一切像以前一樣。
流景沒想到她的心願是這個,沉默片刻後沒有像別人一樣敷衍她,而是認真解釋:“小月亮,我可能沒辦法實現你這個願望瞭。”
“為什麼?”小月亮歪頭,隱約有些傷心。
流景笑笑:“因為人是會變的,他也好,我也罷,都有瞭各自更在乎的人,便很難再回到曾經。”
雖然沒有約定過,但所有人都默契瞞住瞭小月亮,所以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舟明做過什麼,以及不遠的將來會發生什麼,所以即便她問起,流景也隻是含糊過去。
小月亮聽不懂,沉默許久後問:“那我呢?”
“我永遠喜歡你。”流景回答。
小月亮盯著她看瞭片刻,突然露出一排小牙齒。
“……舍迦教你這麼笑的吧?”流景無語。
小月亮眨瞭眨眼,嘴角咧得更大瞭些,流景忍俊不禁,正要讓她停下,屋外突然傳來非寂的聲音:“流景,你現下如何?”
小月亮聽到他的聲音,嚇得趕緊縮進被子裡。
“陣法開啟後,我沒那麼疼瞭。”流景高聲回答。
非寂聽她聲音中氣十足,便放心回到自己的位置。
“出來吧。”流景拍拍被子的小鼓包。
小月亮猶猶豫豫從被子裡鉆出來,四下看瞭一圈才放松。
“他又沒欺負過你,你怎麼如此怕他?”流景好笑地問。
小月亮認真回答:“他是瘋子。”
流景挑眉:“不過是脾氣大點,哪裡瘋瞭?”
“是呀,帝君平日瞧著不好惹,卻是個心細守禮的人,可不是什麼瘋子。”仙侍笑道。
流景看著小月亮皺巴巴的表情笑瞭笑,本以為這個話題就這麼過去瞭,卻聽到小月亮小聲說:“他總是泡在水裡。”
流景一愣:“什麼?”
“還總是抓雲團。”小月亮又道。
流景定定看著她,許久之後才嘗試詢問:“你說的水……是忘川?”
“一直抓,一直抓,抓完又放掉。”小月亮不由得抖瞭一下。
流景無言許久,低聲問:“小月亮,我能看看你的記憶嗎?”
雖然不知道要怎麼看,但小月亮還是果斷點頭。
流景無聲笑笑,將手指點在她的眉心。
忘川河上清冷幽寂,千萬無□□回的魂靈在空中漂浮,幽藍的光亮宛若星子落下,而這些魂靈之外,還有閃著光的記憶霧團,這些記憶霧團皆是因為被主人遺忘,才出現在忘川裡,和無數魂靈一起等候誰來帶它們回傢。
非寂仍是少年模樣,跌跌撞撞遊走在忘川中,抓瞭一個又一個霧團,辨別之後又放開。
貍奴還沒化作人形,以貓兒的樣子苦口婆心相勸:“帝君,您傷勢未愈,還是先回宮養傷吧,等養好之後我再陪您過來找尋,您的記憶就在這裡,總會找回來的,帝君……”
非寂眸色黑沉,全然不聽勸阻,隻一遍又一遍地尋找,直到體力不支倒在地上,仍舊不甘地看著成千上萬的霧團。
“帝君,”貓兒跳到他身邊,“丟失的那些記憶又不重要,您何必如此執著。”
“再不重要……也是本座的東西。”他眼睛逐漸赤紅,下一瞬便徹底昏瞭過去,恰好倒在她面前。
準確來說,是倒在小月亮還未成人形的魂魄碎片前。
流景睜開眼睛,許久才輕笑一聲:“癡兒。”
小月亮不知從哪摸來一個果脯,一邊吃一邊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不管是凡人還是神仙,生孩子都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而前期的那些疼痛跟後期相比,簡直是不值一提。流景在床上躺瞭大半日,躺到下午的時候,渾身已經如水中撈出來的一般,她怕嚇到小月亮,幹脆一點靈力讓她睡過去,還順便把她挪到床角,用被子給她蓋上。
“……都什麼時候瞭,您還有空管別人呢?”仙侍無奈地問。不過短短幾個時辰,自己便從一開始的從容變得不安,又到如今的神情凝重心急焦躁瞭,仙尊倒好,除瞭虛弱許多,其他都跟個沒事人一樣。
流景見她眉頭緊皺,笑瞭笑問:“可是靈力快用完瞭?”
“您怎麼知道?”仙侍驚訝。
流景抬眸掃一眼寢房:“祥瑞之氣淡瞭許多。”
“……天道有衡,越是高階修者便越難留下後代,老祖已經按照尋常大能生產所用的十倍靈力準備,卻仍舊不夠用,待會兒即便有帝君他們相助,隻怕您也要吃些苦頭瞭。”仙侍歉疚道。
三界五族,唯有仙族生子要在痛到極致後再受剖腹之苦,若有降生之陣庇護,痛意能減少十之八九,若是沒有……便隻能生扛瞭。
流景揚瞭揚唇:“無妨,都到這地步瞭,總是沒有回頭路瞭。”
仙侍憂愁地嘆瞭聲氣,出去將情況說瞭一遍。
一直守在外面的非寂面色陰沉,一聽說祥瑞之氣減少,當即便要燃燒神魂為降生之陣輸入靈力,卻被舟明及時制止。
“你的神魂已經崩裂,如今全靠仙尊一股靈力維系,若是將這股靈力也輸出來,隻怕會兇多吉少。”
“滾開。”非寂不悅。
舟明眉頭緊皺,正要繼續勸說,屋裡又出來一個婢女:“仙尊交代,任何人都不得再給法陣輸送靈力。”
屋外所有人皆是一愣。
“還有,任何人沒有她的吩咐,也不準進屋。”婢女看向非寂,這句話針對的是誰不言而喻。
非寂眸色沉沉,許久才啞聲問:“她可還好?”
“仙尊一切安好,”婢女頷首,“她請帝君乖乖守在外面,切莫沖動行事。”
非寂神情怔忪,許久才回過神來:“告訴她,照顧好自己,別掛心我。”
婢女見他冷靜下來,便徑直回屋去瞭。
“帝君別擔心,仙尊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貍奴笨拙地安慰。
舍迦都快哭出來瞭,卻還是堅強地跟著安慰:“是啊是啊,仙尊她、她一定沒事的,當年靈骨被鎖之痛都能忍下來,這點痛又算什麼……你說是不是啊舟明?”
面對舍迦暗示的眼神,舟明扯瞭一下唇角:“生孩子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
“舟明!”舍迦不悅。
“但有我在,她便一定平安無事,”舟明抬眸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尋常靈藥無用,降生之陣又停瞭,隻能以銀針施法減緩疼痛瞭。”
他說著話,便直接進屋去瞭。
流景當初連鎖靈骨和識海破裂之苦都忍過去瞭,自認耐力極佳,可直到降生之陣停下,全部痛意來襲,才知道當初經歷的那些,跟現在相比簡直九牛一毛。
知道非寂就在外面,不想他擔心之下做出沖動的事就該忍著,可她還是不由得嗚咽一聲。這一聲不算大,對外面等著的人而言卻猶如重雷。
舍迦臉色都變瞭,四肢無力地跌坐在地上:“仙尊當初身受重傷都沒喊過疼……”
貍奴抿唇,眼圈漸漸紅瞭。
相比他們,非寂低著頭,半張臉都隱匿在散落的碎發裡,冷靜得仿佛屋裡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舍迦和貍奴擔憂地對視一眼,皆是覺得他此刻很不對勁。兩人正猶豫要不要同他說說話時,非寂突然叫住一個婢女。
屋內,流景汗如雨下,虛弱地看著舟明取出三寸長的銀針。
“……這是我見過最長的銀針。”她呼吸急促道。
舟明溫和一笑:“長是長瞭點,卻不疼。”
“你上次這般安慰我,還是我被南府打個半死時。”流景看著他的眼睛。
舟明一頓,露出一個苦笑。
“我這次……能熬過去嗎?”她又問。
舟明:“一定能。”
流景無聲揚起唇角。
一個婢女拿著佈包進門,徑直走到流景面前:“這是帝君著弟子給您送的東西。”
說著話,她將佈包放到流景枕邊。
“帝君說瞭,若是忍不住疼時,便打開佈包,”婢女說完,又補充,“一定要親自打開。”
“什麼東西?”流景問。
婢女:“弟子也不知道。”
流景眼眸動瞭動,隔著佈包摸瞭摸,是一個硬邦邦的盒子。
“以帝君的性子,本該豁出性命為你續上陣法,偏偏被你勒令什麼都不準做,隻能用這種法子表示安慰,”舟明趁她不備,下瞭第一針,“他此刻一定很挫敗。”
流景疼得悶哼一聲:“沒辦法……我可不想生完孩子,孩子爹沒瞭。”
舟明下瞭第二根針:“時辰差不多瞭,你可準備好瞭?”
流景痛苦地閉瞭閉眼睛:“嗯……”
舟明垂著眼眸,快速下瞭第三針第四針……流景沒感覺痛苦減輕多少,反而被紮得十分難受,好在下瞭第十一針後,舟明便停瞭下來。
“我們要開始瞭。”仙侍走上前來溫聲道。
流景看著她身後醫修手裡的剖腹法器,頓時倒抽一口涼氣:“等、等一下……”
眾人當即停下。
她緩瞭片刻,認命地閉上眼睛:“來吧。”
舟明及時退後,其餘幾人對視一眼便走上前來,流景感覺到眾人的靠近,緊張得忍不住去摸非寂送來的佈包。
佈包很容易就打開瞭,她閉著眼睛,又慌亂地去摸索打開盒子,然後手指便觸到一片涼意。
……什麼東西?流景一愣,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個小小的生銹的壺。
她心裡咯噔一下,下一瞬便覺天地顛倒,等回過神時,已經站在瞭寢房外。
“天邊有祥雲凝聚,這是要生瞭嗎?”舍迦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閉上眼睛不斷懇求天道保佑一切順利。
貍奴有樣學樣,也跟著跪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