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姐,這是妹妹早起熬瞭兩個時辰才煮好的粥,裡面放瞭紅棗、桂圓、銀耳很是滋補。”說著,她輕輕朝身後的隨行丫環點瞭點頭,後者打開食盒,將一盞清麗的瓷盅放到溫雪杳手邊的小幾上。
溫雪杳有些意外,這些討好她的表面功夫溫初雲早就不做瞭,如今又折騰起來倒是稀罕,她的視線落在瓷盅上,秀眉微蹙。
須臾後擺瞭擺手,示意小暑將粥先收起來放到小廚房。
面上露出幾分歉意,“四妹妹來得晚瞭些,我方才飲過藥,此時是一口也喝不下瞭。便讓小暑先收下,晚些時候我肚子空些再嘗嘗四妹的手藝。”
“不妨事。”溫初雲搖頭,一副恭順模樣,“三姐何時想喝再喝就是,也怪妹妹我思慮不周,該早些來的。”
溫雪杳但笑不語,沒有戳穿她早就來瞭,隻不過先去尋瞭元燁。
她猜想,溫初雲去尋元燁,自然是有什麼事要他幫忙。
畢竟在她身邊,如今能說上話的隻有小暑和元燁。小暑忠心,斷不會聽她蠱惑,也就剩下元燁。
她淺淺笑著,也不接話,隻等她自己將狐貍尾巴露出來。
果然,兩人閑話幾句傢常,溫初雲便提起“馬會”。
“過幾日便是吏部尚書傢大娘子的壽辰,她今年不欲設宴席,隻辦瞭馬會,邀上京城中的貴女去遊玩。”
吏部尚書傢的白大娘子膝下有兩個嫡子,長子已過而立,次子才剛弱冠,正是相看議親的年紀。
這馬會表面說是因壽辰舉辦,不妨說是白大娘子想為嫡次子相一位合適的娘子。
溫初雲莫不是看上瞭白傢公子?
溫雪杳想瞭想,覺得不像如此,且那夢中她與許傢公子也並未有什麼交情。
若換瞭往常,她是不願參加這些馬會、詩會的。
但眼下她心中有急要驗證之事,也就是那古怪的夢,是以,她幾乎沒有多慮,便主動道:“聽起來倒是挺有趣的。”
溫初雲面露惑色,她完全沒預料到溫雪杳竟會輕易松口。她本想著,若要勸說對方赴會,單靠自己的三寸之舌必然是不行的。
是以,她才先去尋瞭元燁,佯裝若溫雪杳不能去馬會,那她也不能去,以此博得元燁同情,繼而幫她。
以往也的確如此,所以元燁聽聞並沒有懷疑,見她面露慘色,果然答應相幫。
可誰知......溫初雲勉強維持住笑意沖著溫雪杳道:“三姐竟對那馬會有興趣?”
溫雪杳視線投過去,輕聲反問:“四妹同我提起此事,不就是想讓我去赴會麼,怎麼如今又一副很意外的模樣?”
溫初雲神色幾經變化,堪堪穩住,“我自然是想三姐去的,妹妹惦念姐姐病愈也該出去走走,不然總在這屋子裡悶著,是要悶壞的。”
“那就去罷。”溫雪杳淡聲。像是對此事渾不在意,隻是一時興起隨口說說罷瞭。
“還有一事......”溫初雲面上露出幾分小心翼翼和憂慮。
或許是溫雪杳一直給旁人的觀感便是溫溫軟軟十分好糊弄,所以溫初雲的小動作幾乎不算太將她放在眼裡。
溫雪杳裝作沒有看到對方的視線,隻在心底愈發肯定瞭那些萌生出的念頭。
面上茫然:“何事?”
“白大娘子雖說不辦壽宴,可若我們前去,總歸不能失瞭禮數。”
溫雪杳頷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但若備禮太過貴重,也與白大娘子初衷有悖......”溫初雲抬眼,“所以,不知姐姐要如何挑選賀禮?”
說完,她有些緊張的攥緊手中的帕子。
溫雪杳笑眼彎彎,搖瞭搖頭,故作為難,“這倒是一樁難事......”
聞言,溫初雲松出一口氣,接話道:“妹妹我倒是有個主意。”
溫雪杳眨眼:“你說。”
“妹妹以前便聽府裡的丫環們說姐姐的女紅不亞於繡閣的繡娘,不若我們姐妹就親手繡件壽圖?”
溫雪杳看她,“會不會委屈瞭妹妹?”
溫初雲擺手,體貼道:“無妨,便是姐姐的賀禮出彩,妹妹盡心而為就好,想那白大娘子也不會怪責我繡技粗鄙。”
溫雪杳想瞭想,“也好,禮輕情意重,親手所繡更顯心意。”稍頓,她問溫初雲,“那我們繡什麼好呢?總要商榷好,避免重樣。”
溫初雲面上一喜,先道:“那妹妹我便繡觀音壽圖好瞭,姐姐若是沒主意,繡百壽圖倒也是極好的。”
溫雪杳一時沒接話,她繡工尚可,但一手字卻是實在拿不出手。而要繡百壽圖,考驗的不僅僅是繡工,還有書法。
不過她沒說什麼,淡淡點頭,算是應下。
臨走前,溫初雲似是想起她的字,還替她出主意,勸她若是不放心,便讓代筆先生寫瞭字樣,她再繡就是。
等溫初雲離開,一直靜默守在旁邊的小署才出聲,“可要替小姐買一副寫好的百壽圖?”
她也清楚溫雪杳的字實在難登大雅。
溫雪杳陷入思考。
小暑又道:“不若就買寧世子的?”
上京城無人不知,寧珩一字千金,不過比他字跡更貴的還是他的丹青,可謂是有市無價。
旁人若想買他的字,尚且備足銀錢也不是不可能,但想得他一幅畫,卻是千金難求。
溫雪杳訝異看向小暑,滿臉寫著“寧珩怎麼可能賣字給她?”
他如今厭她,連順路捎她一程都不願。
“你當真敢想。”
小暑訕訕,咽下剩餘的話。
她之所以敢想,還不是因為寧世子是她傢小姐名義上的未婚夫麼。
況且......“小姐許是忘瞭,你剛與寧世子訂下婚約那陣,就是離京之前,他待小姐也是極好的。”
溫雪杳想起來,小暑說的是兩年之前。
且不論時過境遷,就是她回京後鬧出的動靜,怎麼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到寧珩面前啊。
寧珩該有多大度,才會願意幫她。
溫雪杳不敢想。
第5章賀禮
四月蹁躚而至。
都說最美人間四月天,然再美的景色在溫傢女身後也不過是陪襯。
隻見溫雪杳玉手掀開馬車簾,細膩的面頰白得好似會發光一般,就將旁人的視線都吸引瞭過去。
墨黑的發盤成同心髻,不帶任何裝點發飾,更顯幹凈利落。一身窄袖天青色緞面長裙,腰系一條月白色長穗帶。
隨著她提裙下馬車的動作,腰間飄帶飛舞,分外靈動。
美得宛若玉人。
溫雪杳從前便鮮少露面,更別說自下江南一別近兩年,自然也就淡出瞭上京城的圈子。是以,好些看呆瞭的人不禁泛起嘀咕,小聲交頭接耳議論起她的身份來。
直到她身後的簾子又一次掀起,緊跟著下來另一個身穿藕荷色長裙的少女,人群中有人眼熟,方才恍然大悟。
那後下馬車的是去年及笄的相府四小姐,與她同車而來的,想必便是傳聞久居江南的相府嫡女溫雪杳瞭。
他們隻聽說過溫傢嫡女與寧世子鬧出的笑話,卻未曾想對方竟是這般鐘靈毓秀的美人。
一時間,與同伴對視的眼神都顯出幾分意味深長來。
溫雪杳與溫初雲兩人在白傢下人的帶領下走到馬場外的坐席邊上,尋到白大娘子的身影後,雙方點頭會意。
“白大娘子。”溫雪杳聲線溫和軟糯,像四月的荔枝,嫩的仿佛掐得出水來。
她身後,溫初雲也行禮隨著喚瞭聲。
白大娘子面上掛著端方的笑,經身後丫環小聲提醒,得知面前兩位少女的身份,方才的笑又踏實幾分。
溫雪杳本就生得白凈惹人眼,又是嫡女,白大娘子不免多打量瞭兩眼。
溫初雲看在眼裡,臉上依舊端莊讓人挑不出半分錯,隻藏在握緊的拳頭中,指甲幾乎陷進肉裡。
她自知比身份比相貌,自然遜色於溫雪杳,但她有自信,今日之後,溫傢最出色的女兒將是她溫初雲,而溫雪杳隻會是一個徒有其表的笑話。
溫初雲壓抑著激動,手肘碰瞭碰越過她半步的溫雪杳,示意該是獻禮的時機。
溫雪杳會意,兩人身後的丫環便分別將兩個精致的盒子捧上來。
“來便是瞭,怎得還帶這些。”
溫雪杳不善交際,尤其對方還是初次見面的生人,正淡淡笑著正琢磨措辭,身後的溫初雲就已經先一步接話迎上去,“白大娘子客氣,今日是您的壽辰,總歸禮不可廢,這也是我和姐姐的一番心意,不甚貴重,乃是我們親手所做,還望白大娘子莫要見笑。”
“你們親手所做?”白大娘子聞言來瞭興致,迎著兩人在席面上坐下。
周圍聽到動靜的貴女也被吸引來視線。
畢竟見慣瞭金器玉飾,陡然出現一樣別出心裁的物什,眾人也難免感興趣。
除此之外,也是因為她們對這兩個不常出現的相府女心存好奇。
席間有一少女,忍不住俏聲問出:“究竟是何物,溫傢姐姐便別同我們打啞謎瞭,讓我們看看賞賞眼!方才那些俗物我都看膩瞭,想必二位姐姐的禮自然同人一般脫俗。”
白大娘子聞言被逗笑,捂嘴笑瞭兩聲,才說道:“這是我傢小女流雙,傢裡胡鬧慣瞭,出瞭門也沒個樣子。”
溫雪杳順著聲音看去,對上一雙神采奕奕的眸子,對方朝她一笑,她也受到感染笑起來。
她倒是極羨慕那樣活潑的性子,真心道瞭句:“許妹妹的性子很是討喜。”
許流雙當即接話,“我也喜歡美人姐姐你。”
溫雪杳未曾想到那少女說話會這般直白,不由一愣,稍許又笑開。
陽光之下,紅潤的唇翹起的弧度分外和暖,就連一向活潑大膽的許流雙都看得紅瞭臉。
一旁的溫初雲幾乎維持不住臉上的笑意。
她忍不住又將眾人視線從閑散的攀談中引到壽禮上,幾句之後,羞澀道:“不若姐姐就將壽禮打開讓大傢夥看看,也算全瞭大傢的好奇心。”
這話聽起來像是詢問,卻沒有給溫雪杳拒絕的餘地。
話都說到瞭這裡,再扭捏便顯得有些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