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是先前侍女特意擺放的,為的就是供眾人擦手拭汗。
溫雪杳對面坐的是路傢夫婦,左手邊是寧寶珠,右手是寧珩,寧珩過去則是她的兄長溫長青。
寧珩距離她最近,且距離那帕子擺放的位子也近。
隔壁的溫長青早在溫雪杳側身時便豎起耳朵,視線雖仍落在自己眼前的菜肴上,心思卻早已跑去傢妹那裡。
待聽清她小聲與人耳語的內容後,心裡一酸,不覺吃味兒起來。
於是,沒等溫長青反應,就見寧珩已經一臉從容的伸手取瞭方帕子,再自然不過的隨手拭掉瞭溫雪杳額頭上的汗珠。
那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已重復過千百遍。
溫長青瞧著瞪圓瞭眼,這寧傢小子!明明才同她妹妹成婚三日,這些事以前可都是他這個兄長來做的!
察覺溫長青灼熱的視線,寧珩收回動作,轉頭對上他的眼,溫聲笑道:“舅兄何故愁苦著一張臉,莫不是擔心時辰,想著下午還要回軍營練兵?”
溫長青心裡一刺,正準備惡狠狠瞪人,就發現自傢妹妹聽到聲響也循著聲音看瞭過來。
柔白素凈的一張小臉,或許是因為今日出門著急,也或是因為晚些要泡溫泉,便未施粉黛。可饒是不加點飾,也已足夠清媚動人。
溫長青思及此,心裡更是湧上一股火氣,可礙於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發作!
隻能在心裡齜牙咧嘴,念著寧珩的名字暗罵一聲,這個黑心的!
溫雪杳沒察覺兩人間的風雲暗湧,隻聽到寧珩的話,一並跟著惋惜:“可惜瞭,今日我們本就來得遲,還未同哥哥多待一會兒,你便要動身回去瞭。”
“無妨。”溫長青咬著牙根,話是同溫雪杳說的,視線卻落在一旁的寧珩臉上,“妹妹要是覺得可惜,下次你何時想來,哥哥再陪你來就是,屆時我們還能叫上父親,一傢人好好玩兒玩兒。”
他口中“一傢人”三個字咬得極重,像是要昭示什麼,炫耀地揚起下頜。
寧珩不動聲色回望他一眼,收回視線淺笑道:“舅兄說得是,若你同嶽父何時想阿杳瞭,我帶她回溫府小住一兩日也是可以的,總不可能日日都將阿杳拘在寧府。”
一個是日日相對,一個是偶爾小住。
溫長青聽得火氣上竄,挑釁的笑瞬間僵在唇角。
偏溫雪杳還聽不出兩人間的爭鋒相對,甚至覺得寧珩實在貼心,忍不住附和道:“是啊兄長,今日不行便擇日,總歸你軍營裡的事務更要緊些。”
寧珩忍笑,贊許地摸瞭摸溫雪杳的額頭。
對面路清鶴聞聲忍不住輕笑,溫長青的臉霎時又黑瞭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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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溫長青,路傢夫婦先回瞭小院休息,寧珩則是帶溫雪杳與寧寶珠二人出山莊尋瞭一處冰湖。
打滑撻不成,但足夠人在上頭跑冰。
幾人換瞭冰鞋,一玩兒便忘瞭時辰,等待玩累瞭換回原來的靴子重新踩到地面上,兩個小姑娘的腿都有些發軟。
可饒是如此,兩個小姑娘還是興致昂揚地堆瞭一個呆頭呆腦的雪獅子,這才心滿意足的跟著寧珩折返回山莊。
這一來一回,便到瞭晚上,三人來瞭山莊一趟卻連正經的溫泉都還沒泡成。
一番思量之下,幹脆決定多待一晚,明日再同路傢夫婦二人一道回城。
山莊裡有獨門獨戶的院子,每處院子裡都建瞭池子,專引瞭腳下千年的地熱泉水。
路傢夫婦便單獨住瞭一間院子,也就不用去那公共的溫泉池子,隻在自己院子便能享受。
溫雪杳本想的她們三人住一間院子剛好,二進的院子,三人帶上貼身的丫環小廝,足夠住的開。
寧寶珠卻不樂意。
“嫂子你有所不知,我自打五歲起就同兄長分院別住瞭,我一個人自在慣瞭,若是同你二人在一個院子,恐怕是睡不踏實的。”寧寶珠朝著寧珩擠瞭擠眼,“總歸咱們寧府也不缺那點銀子,你說是吧,兄長。”
寧珩斂眉笑瞭下,“都依你。”
既寧寶珠都如此說瞭,溫雪杳也不好再勸。她本是覺得今天下午與寧寶珠玩兒的熱鬧,已然將她當做瞭自傢姐妹,是以這才想在晚上泡湯時,同她說幾句體己話的。
溫雪杳有些惋惜,不過才一跟著寧珩進瞭內院,看到內院正中央的溫泉池子,先前那些微不足道的情緒便頃刻間一掃而空瞭。
院子是兩進的,寧珩晚上一向不喜人伺候,加之一會兒還要泡溫泉,便幹脆讓隨行的下人都歇在瞭外院的下人房中,獨兩人步入內院。
溫雪杳一瞧到那冒著裊裊熱氣的溫泉池子,便覺渾身疲乏走不動路,隻想一頭栽進去舒坦。
直到身後人悶笑出聲,她才霎時反應過來什麼。
雖兩人已同床共枕三日,卻還未曾圓房,每日也是各自在耳室盥洗更衣,如今卻要第一次近乎坦誠相見瞭。
溫雪杳想起路姨母的叮囑,再看那池子便沒瞭先前雲淡風輕的心情,反倒覺得那裊裊熱氣怎麼看都透出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她紅著臉,匆匆別開視線不敢再看。
她雖兩世都未經人事,可大婚當夜也看懂瞭那男.女.赤.裸.交.纏的畫冊,更別說回門那日,路姨娘還特意私下裡同她叮囑瞭話......
是以,她自然明白今晚要發生什麼。
溫雪杳偷偷打量瞭一眼身側人——青年神色溫和自然,眉眼舒散,無半分多餘的情緒。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她更是臊得臉熱,原是隻有她一人在腦海中想那茬子還不一定會發生的事!倒顯得...倒顯得她一個姑娘傢,多急不可耐似的。
溫雪杳自知心中不是那樣想的,她隻是為瞭兩人大婚前相敬如賓好好做一個夫妻的約定,隻是為瞭完成夫妻合該要做的事......
可就算如此安慰自己,她背離那池溫泉的身影還是不免加快瞭。
殊不知,在她先一步鉆進屋子裡後,身後一直緊跟著她的青年忽地停下腳步,雙眸幽深地朝身後那口池子撩瞭一眼。
胸口起伏的幅度以及喉結滑動的次數,無不昭示出他也深受那池溫泉的影響,且比起溫雪杳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是等他抬腿踏進屋裡時,臉上的神色瞬間恢復平靜,哪還能窺見方才的半分灼熱。
寧珩瞧著彎腰站在桌前佯裝忙碌收拾兩人衣物的少女,唇角悄悄勾起。
他故意咳嗽一聲,給對方做足心理準備,才緩步走上前,從兩人堆疊在一起的衣物中挑出自己那套。
“阿杳,我先去屏風後頭更衣。”
這屋子沒有帶著耳室,寢屋裡隻擺瞭一架屏風稍稍隔開空間。
等人走後,彎著腰不知在忙碌什麼的溫雪杳慢慢停下手中的動作,那屏風與她也不過幾步之遙,是以更衣時窸窸窣窣的聲響不用她仔細凝神,便足矣聽得一清二楚。
捏著袍子的指尖一顫,她忽地長長出瞭一口氣。
不多時,身形高大的青年便換好泡湯的袍子走瞭出來。
交襟的領子露出青年大片冷白的皮膚,深邃的鎖骨線條流暢,隨著他步步走近,在晃動的衣襟下若隱若現。
兩人進屋時天還沒有黑透,也就未曾燃上蠟燭,此刻外面的天卻已經黑成一片。
綽約的清冷月色下,照出少女慌張的視線。
那琉璃似的眸子顫抖,似是一時不知該落在何處。
四周寂靜,靜到能清楚的聽見兩人交織的呼吸聲。
寧珩喉嚨一滾,壓下眼底濃稠的情緒,溫聲道:“我先出去,留你在屋裡更衣?”
溫雪杳紅著臉點瞭點頭,十分慶幸方才進屋時沒點蠟燭,也就不至於被對方看到自己燒紅的雙頰。
寧珩走瞭兩步,還沒出門,忽然回身:“阿杳,要不要給你點上蠟燭?”
溫雪杳一驚,忙道:“不要。”
寧珩一頓,猜到什麼,也沒拆穿她的心思,隻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掀開簾子走出去。
空蕩蕩的房間隻剩下溫雪杳一人,明明外面也是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她還是忍不住朝外面瞭瞭一眼。
良久,收回視線,垂眸拿起桌上早已挑出的袍子。
屋外一直至溫泉池子,是一段鋪著木石板的窄道。
積雪早已被人清掃過堆積在木板外的鵝卵石上,但附著在木板上的微濕水汽還是在人踱步走過後留下瞭一串淺淺的腳印。
溫雪杳隻穿著襦襪走上去,踏著那裡已有的一串腳印,一路走到溫泉池邊才停下來。
池邊被人用絹佈鋪瞭一層,不知為何,溫雪杳就是知道,那是寧珩提前鋪好讓她坐的。
她走過去,在池邊的絹佈上坐下,曲著腿,脫掉腳上半濕的襦襪。
全程,青年隻閉目靠在池邊,一手搭在池邊的鵝卵石上,未曾往她的方向多看一眼。
溫雪杳緩緩松瞭口氣,將手中的襦襪放在旁邊的矮架上。
小腿沒入溫泉池平靜的水面中,明明身子背後還被寒意包裹著,可從腳底湧上的熱流卻像是漸漸逼退瞭那股寒冷。
“溫度如何?”池子另一側的青年淡聲說,不細聽根本難以發現他此刻嗓音較平時低瞭兩分。
“剛好。”溫雪杳回,將小腿沒入更多。其實這溫泉水在她感覺來像是溫度有些高,但或許是冬日來泡的原因,泉水底部湧上來的熱氣被周遭冰冷的氣流沖散不少。
待逐漸適應溫度,她撐著池壁,便準備下去。
這時,一直閉目的青年才朝她看來,溫聲問:“要不要我抱你下來?”
溫雪杳動作一頓,看向他的視線愣瞭下。
周圍的燭火已經在她來前就被人先一步點燃,就著微黃的燭光,她似隱約看到青年的兩頰薄紅。
是因為溫泉太熱瞭麼?
溫雪杳來不及多想,輕咬下唇,繼而緩緩點頭。
不遠處的青年得到她的回應後劃開水走近,層層漣漪從他已經濕透的袍子兩側滑過,晃動的水紋勾勒出挺拔流暢的身姿。
寧珩走到溫雪杳面前站定,少女沾滿水霧的睫毛一抖,他聽到寂靜的夜裡仿佛有什麼東西猛地炸開。
他忽而垂眸,一手輕拽她的小腿,緊接著兩手一握,穩穩掐在少女不盈一握的細腰上。
白色的泉水翻滾,似沸騰般撲打在兩人身前。
溫雪杳身子一抖。
下一瞬,寧珩突然抬起一隻手,拖住少女的後頸,便俯身吻住她未來得及驚呼出聲的雙唇。
他一手穩住她被迫後仰的腦袋,將人抵在身後的池邊。
直到青年的氣息逐漸粗.重,才略微收起下頜,又緊接著重新低下,將溫熱的唇覆在她仰起的頸間。
溫雪杳霎時闔上眼皮,被水洇濕的手,攀上青年的肩。
寧珩極力克制,良久抬起頭,喉嚨溢出一聲輕笑,撫去她額前汗濕的發,“喜歡麼,阿杳?”
聞言,溫雪杳不可置信地睜大瞭眼,
瞧著眼前驚愕的眸子,青年的胸口似有惡獸想要沖破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