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茫然、遲疑、試探與忍耐。
他的眼皮垂瞭垂,佯裝不見,繼而圈著人的手腕朝自己用力一拽。
好似一隻受驚的蝴蝶,揮舞著美麗的雙翅,落入獵網。
“你這般問我,我倒是不知該作何反應瞭。”寧珩答道。
其實他恨不得將溫雪杳時時刻刻帶在自己身邊,就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但是他明白不能將人逼得太緊,“試試看”這個決定看似說得輕巧,但她一定是經過瞭許多的掙紮與深思熟慮。
於是他什麼都沒再說,圈著人手腕的指腹輕輕摩擦著,見她回過勁兒來開始掙紮,便順勢松開瞭手。
溫雪杳大口喘息著,憋紅臉看向對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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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到瞭狩獵的日子,天知道溫雪杳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期待這一日的到來。
分明是素來不喜參加熱鬧的人,這次卻十分想出去,鉆進那深山中緩口氣,也好過在府上整日勞心費神的將那一兩件事反復琢磨。
春夏交際之日,山林裡一片蔥鬱繁盛。
狩獵多設在每年春秋兩季,如今恰逢好時節,山中怡人沁爽,不似上京城中已初有夏日苦熱的苗頭。
此次狩獵,上京城中有頭有臉的官宦人傢皆來瞭,與往常的狩獵不同,今年官傢是打著招待使臣和他國皇子的旗號,特意舉辦的圍獵。
這次圍獵溫傢也要去,但溫雪杳乃是出嫁女,就算是知曉傢中人同行,也得一路乘寧府的馬車過去。
等一眾人抵達,駐紮安營後,寧珩被官傢的口諭叫走瞭,溫雪杳便幹脆去瞭溫傢的帳子。
沒想到又在帳子前見到熟人。
溫雪杳先是喚瞭一聲哥哥,又側身對一旁的季子焉行瞭一禮,“子焉哥哥。”
她打量的目光從二人面上閃過,總覺得這兩人今日來往過於頻繁瞭些,那日她從溫府離開,就剛好在大門前看到季子焉從馬車上下來。
今日又是,不知這二人是在商討什麼,但總歸不可能真是閑來無事特來敘舊的。
見到溫雪杳,兩人便沒有再說話,而是朝著她笑望過來。
“你正好過來,倒省得我待會兒去尋你。”溫長青朝溫雪杳招瞭招手,將人帶進帳中,“方才在你來之前,子焉正與我說到此事。此次參加圍獵的官宦傢眷眾多,又有薑國太子和使臣在,免不瞭有人想趁亂生事,你這幾日最好不要單獨往外跑,省得受牽連惹上什麼事,知道瞭麼?”
說完,見溫雪杳面露疑惑,一旁的季子焉又補瞭句:“我方才瞧見侍衛多數都分佈在官傢與諸位娘娘的住所外,別處佈防單薄,實在得多加小心。”
“尤其獵場上刀劍無眼,林中還有補獸夾等危險之物,你第一次參加圍獵,自然要同人結伴,多多留心。”
溫雪杳點瞭點頭,“我知曉瞭。”
“妹夫這幾日怕是還要聽官傢差遣調度皇城司之人,若是他顧不及你與寧小姐,你便帶著她一同來尋我,清楚瞭麼?”溫長青問。
見對面兩人都如此認真,溫雪杳先前閑散的心也隨之收緊。
三人說完,才再次從帳中走出來。
抬眼就見對面不遠處,溫初雲也剛好從帳子中鉆出來。
她的目光落在溫雪杳身上須臾,又很快移開,並沒有往三人這邊走,而是直接背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溫雪杳總覺得溫初雲今日看她的目光頗為怪異,她心中狐疑,莫不是前些日子與溫長青相商議的事情被溫初雲知曉瞭?但是礙於旁邊還站著一個季子焉,也就沒有開口。
又說瞭兩句閑話,溫雪杳失瞭心情,便興致懨懨折返回寧傢的帳子。
她原是想來散散心的,可心還未散成,倒是被自傢兄長揪著叮囑瞭一番,也沒瞭明日湊熱鬧的心思。
溫雪杳歇在帳子裡,讓小暑去尋瞭寧寶珠,等人來瞭,又將方才溫長青的囑咐挑揀著精要的話,同她說瞭一遍。
不過寧寶珠仿佛並不怎麼在意,“嫂子,你莫要過分擔心瞭,圍獵幾乎年年都要辦,你說的那些事雖然會發生,但也隻是為數不多的意外,你心裡有譜註意些就是,但不必為此憂慮煩心。”
溫雪杳心中還在想溫初雲方才的古怪,聽到寧寶珠的話,淡淡嗯瞭聲,總歸她被稱一句嫂子,能做的就是如哥哥待她一般將所有利弊說清楚,腿長在旁人身上,她自然是管不過來的。
再者寧寶珠虛長她幾歲,更要見多識廣些。
至少在圍獵一事上,溫雪杳兩世都才是第一次參加,或許就如對方所言,是自己第一次來,有些草木皆兵。
於是話頭便就此打住,兩人閑聊開別的。
晚上時寧珩沒回來,但是派寧十一帶回一隻新鮮的鹿腿。鹿腿已經被人處理過,烤的七八分熟。
再添幾分熱騰騰的火氣,便能直接片來吃瞭。
溫雪杳瞧瞭眼寧十一,“今日便開始圍獵瞭?不是說明日才開始?”
寧十一將過瞭火的肉遞給與他隨行的皇城司手下處理。
往日在府中都隻見寧十一跟在寧珩身邊,溫雪杳都恍惚忘瞭他在外的獨當一面。
寧十一走近瞭才壓低聲音回話:“官傢原本說的是明日才開始,但貴妃娘娘突然說今晚便想吃野味,所以這才......”
溫雪杳與寧寶珠對視一眼,牽連到官傢與後宮諸位娘娘的事,顯然不是他們兩個後院女眷能在此大庭廣眾之下議論的。
話落,寧十一笑著等在一旁,看起來並沒有著急回去復命的意思。
寧寶珠碰瞭下溫雪杳的手肘,後者手一抖,一片肉便掉回瞭地上。
溫雪杳不明所以抬眼,那眼神分明在問,方才擾她作何,白白浪費瞭一塊肉。
“嫂子若是有話同兄長說,就讓寧侍衛帶瞭回去。”寧寶珠眨瞭眨眼。
寧十一接話道:“世子今日恐怕會有些忙,何時回來還不定,夫人若有話同世子說,交代與我便是。”
本來沒有話,也被這兩人一唱一和逼得有瞭話。
纖長的睫毛在眼下垂落一片陰影,溫雪杳思緒過後,淺聲道:“讓他自己小心些,夜裡風大,你走前再帶件披風過去吧。”
寧十一歡快“誒”瞭聲。
溫雪杳與寧寶珠兩人吃過鹿肉,本想著趁著夜色出去轉轉,但想到白日溫長青的叮囑,又作罷。
一直到第二日早晨醒來,溫雪杳才發現寧珩徹夜未歸。
小暑進來時手上拿著封信。
溫雪杳掃瞭眼,“是世子留的話?”
小暑點頭,“世子天明時才回來一趟,實在忙得脫不開身,當時見夫人睡得沉,便沒有上前打擾,隻在帳子裡寫下這封信,叫我今日交給夫人您看。”
在她說話間,溫雪杳已經拆開瞭信,信的內容她已經猜的七七八八,除去向她解釋瞭近日的忙碌外,便是叮囑她安危為重。
絮叨的話與溫長青的相差無幾。
直到看為尾端,溫雪杳猛地捏緊信,將有字的那一面背扣在腿上。
雪白的小臉霎時通紅一片。
小暑提醒:“夫人,你的臉好紅。”
溫雪杳無聲抿瞭抿唇。
他如今是越發沒臉沒皮,不知收斂瞭。
今日要狩獵,溫雪杳與寧寶珠皆穿瞭一身緊袖騎裝,少瞭幾分平日廣繡長裙下青雲似的美,多瞭幾分翠竹般的堅韌。
將那張素凈的小臉,也映照出幾分英姿。
兩人身後跟瞭幾個寧府與溫府的侍衛,一半是寧珩提前留下的人,另一半則是溫長青方才派來的,兩撥人的騎術身手都不亞於尋常的宮中侍衛。
溫雪杳騎術雖不算,但射技卻不精,幹脆跟在寧寶珠身後,隻當跑跑馬。
寧寶珠射瞭幾箭,大多數都空瞭,僅有的一箭還隻射中一隻笨拙的山雞。
不過寧寶珠顯然還挺樂在其中的,讓身後緊隨的侍衛將她獵來的山雞捆好帶上,便又繼續馬不停蹄地尋起下一個目標。
等跑瞭大半個時辰,才開始騰出閑心與溫雪杳閑聊起來。
“嫂子,溫傢哥哥也太小心瞭些,我看方才若不是二皇子尋他,他多半是要一同跟過來的。”寧寶珠邊騎馬邊道。
“小心些總沒錯。”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深入密林。
忽地,寧寶珠眼睛一亮,朝著右前方一指,便見一隻肥碩的鹿疾速向兩人狂奔而來。
但不過瞬息,兩人臉上的神色便齊齊一變。
由最初的驚喜變成瞭驚懼。
隻見一隻猛虎張著血盆大口,緊隨其後。
身下的馬似是感知到危險,不安地踏動前蹄。
來不及反應,溫雪杳便朝著身側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的寧寶珠大聲喝道:“跑!寶珠,別停下,往來時人多的地方跑。”
話音將落,兩人身後的侍衛便齊齊拿出身後的弓箭射向那隻逼近的猛虎。
無奈林中的野獸反應速度遠超他們的預料,連射幾箭無一不是落空的下場。
羽箭紮在草地上,輕易便被猛虎的厚掌壓斷。
獵獵狂風中,兩人打馬的速度飛快,兩邊樹林青翠的顏色都化作虛影,飛速倒退。
林中本寂靜,是以馬蹄聲響便格外明顯。
突然,兩人聽到前方傳來一道由遠而近的成群馬蹄聲。
寧寶珠與溫雪杳對視一眼,馬鞭高揚。
不多時,便見遠方策馬而來一群身材高大的男子。
為首之人一身墨藍色騎裝,上面金絲走線勾勒出的紋路在顛簸起伏中讓人看不清楚。
隻能看到來人身形挺拔,墨發高揚,由一金色的發冠牢牢束著。
正是七皇子元燁。
他的箭術實在卓絕,不過眨眼的功夫,便連發三箭。
箭無虛發,分別刺進那猛虎的兩隻前爪與眉心。
溫雪杳完全沒想到會碰上這樣兇險的猛獸,更未想到在千鈞一發之際,會被突然出現的元燁救下。
然而變故就發生在陡然間,隻見方才還追隨在元燁身後的一眾侍衛中,有大半人忽地將手中箭矢對向瞭身邊的同伴。
根本來不及反應,數十名侍衛便接連墜馬倒下。
一切發生的太快,連元燁都始料未及,後肩就被突如其來且意料之外的一支長箭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