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宮廷文(囚珠玉)12

作者:落落無行 字數:3306

隻見一隻冷白修長的手撥開被桂花壓下的枝梢,於是蕭北塵的臉這才完整地出現在時南絮眼前。

如今的蕭北塵,哪還有半分昔日被蕭宸陽肆意欺辱的可憐少年模樣。

立於桂樹碎金下,分明是出身尊貴的皇子。

時南絮的註意力被他腰間系著的香囊給吸引瞭。

若要說這隻香囊繡工有多瞭得,倒也不見得,更確切地形容來說,這香囊略顯破舊瞭些,和蕭北塵如今的裝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瞭。

隨著他步履邁開,香包的玉穗子輕晃。

時南絮收回目光,心道這隻香囊應該就是主角受顧瑾送給他的瞭,難怪這般寶貝地帶著。

等時南絮一抬首才發覺蕭北塵居然已經走到瞭自己面前,晃神間手中的茶盞竟險些滑瞭出去。

自她身側伸出一雙手,穩穩地扶住瞭她手中的茶盞。

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微涼,映著膚色像是冷玉一般。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略帶薄繭的指腹還擦過瞭自己的指尖,又迅速離開瞭,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時南絮垂眸看著那雙手愣住瞭,但耳邊響起瞭蕭北塵的說話聲,他的聲音低沉瞭些,尋常說話不顯,此刻貼近瞭許多聽著讓人耳尖都發麻。

“皇妹.......這產自南省的青玉瓷盞名貴清雅,若是碎瞭倒有些可惜。”

話落,蕭北塵就抽回瞭手,眉目間毫無波瀾,隻是淡淡地提醒瞭時南絮一句。

時南絮低下頭,羽睫半闔,細細地道瞭聲謝:“多謝皇兄。”

剛剛蕭北塵接近的時候,衣袂揚起間,自己好似聞到瞭一股清冷微苦的藥香,像極瞭自己剛來這裡病重時熏的佩蘭香,聞之肺氣順利,腦子都清醒瞭不少。

而且因為距離靠得近瞭些,時南絮感覺自己的身上都浸染瞭他的冷香。

難道蕭北塵他也有咳疾不成?

也對,蕭北塵之前那樣受盡折磨,吃不飽穿不暖的,病瞭隻怕連藥都喝不上,落下咳疾的癥狀似乎也很合情合理。

蕭北塵的目光落在少女似蝶翼般輕顫的長睫上,隻覺得這眼睫就像劃過瞭自己的手心,有些發癢發疼。

回想起剛剛觸碰到她指尖的感覺,猶如暖玉在手。

越是想著,袖中隱沒的手便不自覺地握緊瞭。

而一旁的蕭璟,從剛剛自己說蕭北塵壞話被抓瞭個現行開始,跟被卡住瞭喉嚨的雞似的,一聲不吭。

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這廝真當他沒腦子瞭。

方才蕭北塵那句此處果真清凈,簡直就是在明晃晃打他臉。

他明明就聽見瞭自己在同皇妹念叨他,還說出這話來,擺明瞭是在暗諷他聒噪。

偏偏蕭璟還尋不到由頭訓斥蕭北塵,若是直接問他是不是嫌自己聒噪,這不自己找著坑跳嗎?

畢竟蕭北塵未曾指名道姓說是他擾瞭皇妹的清凈。

蕭璟心底冷哼一聲,面上卻不顯,還裝作兄弟情深地問他:“入瞭冬報恩寺山間冷得很,皇弟怎麼好好地來瞭?”

時南絮默不作聲地斟瞭一杯茶,遞到瞭蕭北塵面前。

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裡買的什麼藥,但自己比他年歲輕些,表面禮數還是得做到位的。

蕭北塵的侍從拂去瞭空石凳落下的塵埃,服侍著他安穩地坐瞭下來。

聽聞蕭璟這樣含著軟刺問自己,蕭北塵隻當沒有聽出來他言下之意,溫和地笑道:“回皇兄,母妃佛堂中的經文抄錄好瞭,我便替母妃將佛經送來這報恩寺供奉著。”

說著,他身後的侍從還揭開瞭錦帕的一角,露出瞭成摞經文的封皮。

蕭璟不著痕跡地瞥瞭撇嘴,諷道:“皇弟倒是孝順。”

換言之,就說他沒心沒肺,畢竟胡姬才歿瞭沒多久,他便在這做出多孝順德妃的模樣。

不過他和那佛口蛇心的德妃倒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都一樣令人見之生厭。

“皇兄謬贊瞭。”蕭北塵如玉的臉上露出瞭謙虛的神情,倒像是蕭璟真的在誇贊他一般。

弄得蕭璟心中頓生鬱氣。

忽然蕭北塵突作恍然之狀,眉眼溫柔地詢問蕭璟:“不知父皇讓皇兄抄錄的幾本書文,皇兄可曾寫完瞭?”

他權當看不見蕭璟眸中的惱怒之色,還甚是認真地問道:“皇兄若是不介懷的話,皇弟也可為皇兄盡幾分綿薄之力。”

提起這抄錄書文的事,蕭璟都快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氣瞭。

若不是前些時日,陸尚書和陳太師一同誇贊起蕭北塵悟性頗高,日閱數卷,父皇好好地怎的會想起抽檢自己課業來。

兩相對比之下,父皇看他的目光就全是不滿瞭,還令他近些日子平心靜氣,在宮中好好地抄錄書文。

現在蕭北塵還在這看似情真意切地問他,是否需要施以援手。

跟火上澆油相比,也不過如此瞭。

茶亭中的氛圍瞬間陷入瞭冰點,晚秋的冷風一吹,更加恐怖瞭。

時南絮默默地喝著熱茶,都快把腦袋窩進茶壺裡瞭,慍香候在她身後,也不敢出言相勸。

兩位皇子之間的爭鬥,不是她一個公主可以插手的。

不過,時南絮還是想提醒蕭璟幾句的。

因為現在被惹怒瞭的蕭璟,就像是小說裡給龍傲天男主攻刷經驗的炮灰,同為炮灰,時南絮還是不想讓他下場太慘。

畢竟蕭璟對自己這個皇妹也是很寵愛照顧的。

劇情大綱裡沒有提到其他皇子的結局,想來都被蕭北塵收拾得差不多瞭。

在不影響大致劇情走向的打算下,保全蕭璟的性命應該也是無妨的。

蕭璟氣性甚高,當即就控不住心氣,將手中的茶盞一拍在石桌上,怒極反笑地對蕭北塵一字一句地說:“皇弟的心意皇兄心領瞭,不過皇弟還是好好地侍奉德妃娘娘罷!”

大概是盛怒之下,蕭璟說話簡直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間蹦出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慍怒狀態。

說這句話時,蕭璟還格外咬重瞭侍奉兩個字。

話音落下,蕭璟拂袖離去。

留下瞭時南絮和蕭北塵待在茶亭裡。

一時隻能聽聞少女小啜飲茶水的微弱聲響,還有茶盞相碰的清脆聲。

蕭北塵隔著氤氳的霧氣,端詳著時南絮清麗雅致的眉眼,尤其是那雙眸子,抬眼看人時溢滿瞭寒星碎光。

喉間微澀,衣襟下的喉結微微滾動。

這還是蕭北塵第一次,離得這樣近地看著她,甚至方才還和她指尖相觸。

“皇妹近日不曾前往懷英書院嗎?”蕭北塵的手指摩挲著茶盞蓋上的花枝紋路,斟酌著問道。

面前的少女抬首,冷風吹起,她衣領間的軟兔毛撫過那水玉似的下頜。

蕭北塵聽見時南絮用輕柔如柳絮飄轉而下的聲音說道:“這幾日安柔的身子不大好,所以父皇便命人陪同我來這報恩寺靜養。”

安慶帝本是打算命一眾隨從陪著時南絮去京郊外的行宮靜養,但思及冬日裡冷,舟車勞頓會讓她身體更不舒服。

再加上晏太醫提議,說報恩寺的香火旺盛,讓公主去報恩寺養養也是不錯的,安慶帝便欣然同意瞭。

蕭北塵有胡人血統,身量高挑,即使在胡姬那時常日吃不飽,也長得不錯。

如今到瞭德妃膝下,膳食不缺自然愈發高瞭。

是以他一垂眸,就能夠將時南絮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自然也看到瞭她玉白的小臉,和略顯單薄的身形。

在看到她烏黑發髻間釵著白玉蘭發簪時,眸光微凝,蕭北塵不動聲色地別開目光,黑眸清沉。

但忽而就覺得她發間的這支玉簪格外地刺目。

想要抬手抽出摔個稀碎,再碾作齏粉是最好的。

然而,蕭北塵抬起手,隻是悉心地拂去瞭她發間落下的一片枯葉,在她回過神前就收回瞭手。

蕭北塵淡聲道:“皇妹身子病弱,是需要好生調養。”

除卻需要靜養,食補藥膳也得跟上,為她多補補身子。

時南絮感覺到自己的發髻間似乎有什麼東西碰瞭一下,望向蕭北塵。

他指尖捻著枯黃的葉子送到瞭時南絮的眼前,解釋道:“方才你發間落瞭葉子。”

慍香無意間看到瞭蕭北塵看著自傢公主的眼神,隻覺得分外古怪。

溫柔繾綣的眼神,可慍香卻覺著,眼前這位五殿下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般溫和純善。

即使在報恩寺裡陪著伺候時南絮,慍香也不忘關註著宮裡的情況。

光是從惜茗口中就得知瞭些許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

昔日在落塵軒伺候過的宮仆,大多都被發落瞭。

惜茗說是這些惡奴伺候蕭北塵不力,惹瞭安慶帝和德妃娘娘不快,才落此下場,也是活該。

就在時南絮啟唇準備道謝之際,前不久被氣走瞭的蕭璟又折返回來。

大概是離開的路上,想起來自己居然將皇妹一個人留在茶廳中,跟蕭北塵那廝單獨相處。

回過味來的蕭璟又匆匆回來,拉起時南絮就要離開。

時南絮起身還沒來得及告辭,就被蕭璟拉走瞭。

被拉著的時南絮轉頭,蕭北塵就靜坐在茶亭之中,手腕輕抬為自己斟茶,蒼白修麗的臉隱沒在碎金光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也就沒有看到,在二人離開之後。

骨節分明的手捻起時南絮方才飲茶的瓷杯,青玉色的瓷器襯托起那隻也似雪瓷片的手。

蕭北塵抬手,淺薄的唇張啟銜住瓷杯,吹去茶面的浮沫,而後飲盡瞭杯中早已涼透瞭的茶水。

眉目含情的姿態,皮相卻是艷麗冷漠的。

候在一側的侍從見狀愣住瞭,然後倏地低下瞭頭,不敢再多看一眼。

任誰看瞭這樣一張臉,不得嘆息一句,當真是色相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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