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側是鬱鬱蔥蔥、高聳入雲的古樹,酥雲就這麼背著一個少年,手上還牽著時南絮行走在人跡罕至的峽谷中。
酥雲個子高挑腿長,時南絮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以至於走瞭不過一兩個時辰就有些受不住瞭。
感覺到手上牽著的力道愈發重瞭,都快演變成自己拖著時南絮往前走,酥雲不動聲色地放慢瞭步伐,環顧四周觀察環境。
耳畔捕捉到瞭潺潺的流水聲,酥雲索性領著人就往溪流邊走,尋瞭處幹凈的地面席地而坐。
至於背上的少年則被他隨意地放著靠在瞭一塊石頭上。
酥雲不著痕跡嫌棄地看瞭眼自己淺碧色袖擺沾染的血跡,先去溪流邊洗凈瞭血跡,而後才取出火折子生起瞭一堆火烤幹袖子。
在他忙活著這些的時候,時南絮正蹲在自己撿回來的少年身邊觀察他。
時南絮覺著這主角攻江慕寒少年時期確實好看,即使白衫血跡斑斑,臉色純色俱是慘白的,上面還交錯著樹枝劃出的血痕,也能夠看得出來精致如畫的眉目。
而那雙白皙修長的手,一眼便能看出來是個沒經受過什麼風雨的貴傢公子。
隻是他似乎即使在昏睡期間,也睡得不大安穩,眉頭緊蹙,額間不斷冒出薄薄的冷汗。
借著朦朧的火光,時南絮才發現他手臂和肩頭劃瞭好大兩道口子,鮮紅的血源源不斷地從傷口冒出來,染紅瞭一大片袖擺和衣襟。
酥雲解決瞭自己沾染上的血漬後,轉過身就看到粉雕玉琢的少女正蹲在那惹人厭的少年旁邊,目露擔憂地看著他劃傷瞭的手臂。
自時南絮身側伸過來酥雲的手,他手中正握著一隻小巧精致的白瓷瓶,“小姐來為他上藥嗎?這是莊主令奴婢們常備的九方止血散。”
酥雲好不容易才洗幹凈自己衣裳沾染的血污,自然是不再樂意觸碰這個麻煩傢夥。
隻是尋常主仆間,哪裡能輪到小姐姑娘來做這種事,都是由侍女來的。
但時南絮初來乍到,未曾在意,再加上此刻這少年的傷勢重急需處理,她也就沒有註意到酥雲這全然不符合侍女的行為,順手就接過瞭他遞來的白瓷瓶。
掀起衣料的時候,時南絮才發現他的傷口因為凝結的血,都快和傷口黏著在一起瞭,她閉眼一咬牙撕開的時候,清晰地聽到瞭少年的哭聲。
年紀尚輕的少年倚靠在巖石上,不知是疼的,還是怕的,眼淚如碎玉珠子般沾在纖長濃密的睫毛上,他還往前倒下,摔進瞭時南絮的懷抱裡。
時南絮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撲,將人抱瞭個滿懷才穩住,卻是直接坐在瞭地上。
半大的少年滿臉淚痕地埋在時南絮的肩窩處,手上攥緊著她的衣擺,口中嗚咽著喊爹娘不要走,說什麼也不肯松手。
時南絮隻好就著這個姿勢,艱難地將止血散藥粉撒在他的傷口上,然後撕下他一段尚且幹凈的衣料仔細紮好。
明明身量比時南絮還要高一點的小少年,卻疼得蜷縮在她懷中,眼尾滾落的淚水沾濕瞭她肩頭的衣裳,滾燙得厲害。
耳畔傳來抽噎的哭聲,他還一聲一聲喚著時南絮娘,合著那張血跡和淚痕交錯的臉,好不可憐。
此時的他,哪還有方才握緊匕首提防著酥雲的模樣,剛剛的他就如同一隻全身刺都冒出來的小刺蝟。
可憐時南絮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女,莫名其妙就成瞭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郎的娘瞭。
酥雲聽得眉頭一皺,就準備拎起這傢夥。
卻看著時南絮用沾瞭水的帕子細細擦拭幹凈少年臉上的血跡和眼淚,一手輕拍著他的後背,溫聲哄他,“娘在。”
一旁冷眼看著的酥雲都沉默瞭。
因為火光和水汽氤氳中,少女那張雪白如玉的臉,輪廓被光影柔和瞭,倒真有幾分溫婉之氣。
不得不說,確實有些像娘瞭。
當夜江傢滿門被屠,江念遠已經不記得那些黑衣人是怎樣殺入江傢的,隻能記得身負重傷的爹娘將自己和弟弟掩在屍體下。
火光沖天,和地面的血紅色融為一體,那是江傢人的血染紅的,耳畔都是尖利的哭叫聲。
被一劍洞穿瞭身體的爹娘就倒在他面前,他一直死死捂住弟弟的嘴,生怕他逸出哭聲。
娘溫熱腥甜的血濺在自己的臉上,順著羽睫落下,滿目猩紅。
眉目溫婉的婦人還對他比瞭個噤聲的手勢,含著笑意和唇角的血漸漸沒瞭聲息。
少年就是在這猩紅的夢魘中掙紮著醒來,已近黎明時分瞭,但天幕仍是青黑色的,不見半顆星子。
掙紮的動作無意間扯動到瞭傷口,一聲痛哼悶在瞭喉間。
而這時候,時南絮正拿瞭葉子裝瞭點露水,看到少年的唇可能是缺水失血,蒼白裂開瞭,於是將葉子湊在他唇邊想要給人喂點水進去。
時南絮猝不及防地就對上瞭他睜開的雙眼。
純凈透亮的黑,不見半分雜質。
在看到時南絮的時候,眼前的少女眉眼精致,眸子黑白分明,纖長的睫毛在熹微的日光中投出一小片陰影,少年微愣,然後下意識地偏開頭,想要躲過時南絮喂過來的水。
很顯然才逃出生天的他對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警惕著。
時南絮還沒反應過來,手中托著的一葉子露水險些打翻他一身。
酥雲在一旁看不下去,伸手捏住瞭他的下頜,一手握著時南絮手中的葉片,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水喂瞭進去。
“小公子,恕我無禮瞭。”
嗆著瞭的少年劇烈咳嗽著,如玉的面皮都咳得紅透瞭。
時南絮愣住瞭,隨後反應過來輕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還不贊同地看瞭眼酥雲,然後溫聲同少年講,“你別怕,我和酥雲不是壞人。”
說著,時南絮還從袖子裡取出瞭一小塊油紙包裹著的茯苓糕,放到瞭他傷痕累累的手心裡。
見他遲遲沒有動作,時南絮嘆瞭口氣,打開瞭油紙,在他面前捏碎瞭一小塊含在自己口中。
他這才放下心來,逃亡瞭這麼久,早已饑腸轆轆瞭。
這邊少年一言不發地吃著手中的茯苓糕,那邊的酥雲百無聊賴地用手中的樹枝挑滅瞭的火堆,說道:“小公子,你爹娘怎得還沒來尋你?”
時南絮杏眼微微瞪大,恨不得立刻上前捂住酥雲的唇。
這酥雲真是的,怎麼專挑人痛處來問呢。
看過原劇情的時南絮自然是清楚,江傢滿門被屠,眼前名為江慕寒的主角攻父母,自然也是沒瞭。
天際的白日徐徐升起,灑下絲絲縷縷清白的日光。
江念遠吞咽糕點的動作微頓,覺得喉間忽而幹疼得厲害,恍惚間鼻尖又充斥著那濃鬱的血腥味,回想起瞭母親的血灑在臉上的溫熱質感。
時南絮察覺到少年身上愈漸低迷的氣息,連忙細聲說道:“你若是不願告知,也無妨”
“都死瞭,就死在我面前。”
就在時南絮以為這少年不會回答酥雲的時候,他說話瞭。
咽下最後一小塊茯苓糕,少年垂眸盯著眼前細碎的糕點沫子,嗓音輕到仿佛要被風吹散,“我傢經商營生,今夜過山的時候,未曾想遇上瞭山匪。”
答案不言而喻,山匪手段殘忍,自然是不會留下活口的。
但是時南絮是清楚的,這少年分明是在編瞎話呢。
不過江傢勢力特殊,他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名諱,時南絮自然也不會勉強他。
行走在江湖之上,誰會隨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於是在時南絮詢問他名字的時候,即使他默不作聲,還瞎編瞭個名字宋遠出來,她也沒有再問瞭。
畢竟人傢不告訴她,時南絮也不好直接說自己知道他叫江慕寒,這是劇情綱要裡的信息。
萬一說出來,這少年對自己心生警惕,還怎麼和他交好。
更何況這裡還杵著個酥雲,要真說出來,她該如何解釋自己知曉他的真實名諱。
酥雲一個侍女,帶著兩個半大的少年行走在山谷裡走瞭兩日,其實按他的輕功和行進速度不需半日就能出谷。但因為時南絮體弱不時就要停下來歇息會,所以便拖長瞭許久。
在撿到這少年的第一夜,時南絮在酥雲懷裡醒來的時候,發現他不見瞭。
她一睜眼就發現原本半靠著個人的石頭旁空空如也,忙拉瞭酥雲要去找他。
聞言,酥雲柔媚的眉眼低垂。
他聽覺敏銳,自然是發現瞭那孩子蘇醒後就一路往原地走,不知在找些什麼東西。
但他又沒有保護那少年的義務,他的任務隻是潛伏在孤劍山莊,獲取孤劍山莊大小姐的信任罷瞭,索性就隨著那名為宋遠的少年去瞭。
月影斑駁,樹影瘦長有如鬼影。
江念遠一路摸索著走回到瞭自己藏著弟弟的那個山口旁的坑洞裡,卻在撥開樹叢後,看到空空如也的坑洞時愣住瞭。
早已沒瞭人影,但卻並沒有什麼血跡和痕跡,連腳印都沒有。
可見不是被山間野獸給叼瞭去,大抵是有人救走瞭。
江念遠的眉微蹙,他自幼與弟弟共有若有若無的通感,若是他遇險的話,自己不可能會察覺不到。
他又站瞭良久,心底嘆瞭口氣。
過些時日等養好傷再看看可否能尋到弟弟。
等時南絮再次尋到那個少年的時候,他正站在酥雲殺瞭的幾個黑衣人屍體旁,手中握著的匕首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血。
江念遠垂眼看著這幾具屍首脖頸間的血痕,眼眶泛紅。
正是這幾個渣滓,發現瞭逃跑的兄弟二人,還給弟弟喂瞭春意散想要養來做玩物,而後如貓捉老鼠般不緊不慢地追趕著二人。
時南絮看到瞭他握著匕首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她屬實是沒想到江慕寒還會跑回來給這幾具屍體特意來上幾刀。
不過思及原文劇情裡那樣病態兄控的主角攻,時南絮釋然瞭。
酥雲瞥見他染瞭血的匕首,在時南絮看不到的角度眼尾微挑。
沒想到這小公子看著溫溫潤潤的,下手倒是蠻狠的。
“宋遠?”
被酥雲放下來的時南絮輕聲喚瞭他一聲。
反應過來自己抹瞭屍體脖子的江念遠瞬間回過神,手中的匕首滑落,他轉過身踉踉蹌蹌地走到時南絮面前,愣愣地看著她說,“這些人都死瞭”
疏冷的月輝灑在他溫潤的眉眼間,加上那蒼白的臉色,襯得他如一樽極其易碎的玉像,莫名生出瞭慈悲感和脆弱感。
時南絮知曉他此刻亟需的,是旁人的肯定。
於是她伸出手,握住瞭少年冰涼的雙手,柔聲說:“這群人該死。”
結果時南絮才安慰完他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這孩子就往前一栽,沒瞭意識。
等到酥雲帶著時南絮和撿回來的少年回到孤劍山莊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之後瞭。
整個劍莊的人都知道這幾日莊主時淵都快急瘋瞭,派瞭許多人下山去尋小姐的蹤跡,切忌透露大小姐失蹤瞭的風聲。
夕陽慘淡鮮紅,將孤劍山染成緋紅。
時南絮就是在這片美景中牽著酥雲和撿來的江慕寒走到瞭山莊門口。
牌匾高懸,上面寫著四個風骨自成的墨色大字——孤劍山莊。
酥雲早在山腳下就給劍莊裡放瞭信鴿,於是三人行至山頂的時候早已有人候著來接應瞭。
打頭的是莊主時淵身邊的影衛長,戴著銀色的面具,氣勢凌人,上前一步就要押走酥雲,“酥雲你竟敢帶著大小姐隨意下山,莊主命我帶你去刑堂。”
聽聞此言,時南絮連忙跑過去張開手以保護的姿勢攔住瞭他,“是我頑皮,與酥雲無關!”
影衛長不為所動,正準備下令讓影衛把時南絮帶去莊主那。
卻見時淵自影衛身後走出來,面色憔悴,瞧見時南絮固執地要護著酥雲,說是不準罰她,也就擺擺手作罷瞭。
隻是在瞥見時南絮身後的白衫少年時,目光凝滯。
“那便是小姐撿回來的少年?”時淵眉眼收斂,詢問酥雲。
酥雲不動聲色地斂去心中殺意,躬身行禮,“回莊主,正是。此子名為宋遠。”
“一同帶下去罷,前些日子絮兒一直鬧著要影衛,那便將此子錄入小姐影衛甄選名冊。”
時淵意味不明地看瞭江念遠良久,還是下瞭令,隻是在面對揣揣不安的時南絮的時候,便佯裝神情嚴厲,“至於你!跟為父進來!”
不過須臾之間眾人皆散,影衛堂前便隻剩下瞭影衛長和江念遠兩人。
山間晚風漸起,撩起瞭江念遠雪白的衣角。
玄衣勁裝的影衛長立於江念遠面前,面具下傳出瞭冰冷平淡的嗓音,“江傢大公子。”
他一語便道破瞭江念遠藏瞭一路的身份,江念遠心中一緊,渾身瞬間緊繃瞭起來,握緊瞭袖中藏著的匕首。
在他抽出匕首前,影衛長腰際的劍甚至還未出鞘。
江念遠就感覺腕間刺痛,匕首應聲落地,而且半分掙紮不得,隻能僵立在原地。
“江傢大公子竟淪落為瞭商賈之子宋遠?”影衛長平平淡淡地陳述著影衛收集來的信息,繼續冷聲道:“莊主仁慈,憐你年幼便父母雙亡。再加上大小姐甚是護著你,便不曾計較。”
如影子般瞭無聲息的影衛長往前走瞭幾步,手中出現瞭一張小些的銀色劍紋面具,漸漸靠近遮蓋住瞭江念遠的視野,“隻是孤劍山莊從不養無用之人,你既拜入瞭劍莊,便是小姐身邊的人。”
“往後便再無江傢大少爺,隻有小姐的影衛。”
偌大的堂內回蕩著影衛長古井無波的嗓音,聽不真切。
江念遠身側的手無聲握緊瞭,聽著這影衛長最後冷聲說瞭一句,“瞧著你也甚是親近小姐,至於能否留在小姐身邊,全憑本事瞭。”
換上的玄色勁裝,其實並不十分適合江念遠。
他通身氣質溫潤柔和,黑眸清澈,看著不像影衛,反倒像是個嬌生慣養的名門公子。
影衛長正是看出這點,才毫無波瀾地加瞭一句全憑本事。
這已是他難得大發善心的囑咐瞭。
若是無用,留下來也是個累贅,但當作個逗小姐開心的玩意兒倒也無妨。
但若是取樂的玩意兒的話,那便生死全憑旁人瞭。
時南絮相當遠完全是被侍女架著進瞭自己爹的房內,卻被輕拿輕放地放在瞭個軟墊子上跪好。
她爹就立於簾子後,冷臉瞧著那一直打開瞭三日的窗戶,還有窗外陷於氤氳霧氣中的山谷。
他倒著實沒想到自己這個寵壞瞭的女兒,能膽大妄為到唆使侍女帶她跳崖跑出劍莊。
若是此行她有個三長兩短時淵連想都不敢想。
時南絮忐忑不安地跪瞭一會,膝蓋有些麻瞭,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喊瞭那道背影一聲,“爹爹?”
聽聞自己女兒喚他的時淵轉過身,怒火叢生,抄起一旁放著的木杖,走出簾子高高揚起瞭手中的木杖就想要幹脆打死她。
這時淵習武多年的力道打下來,就以時南絮的體質,不死也是半殘瞭。
時南絮下意識地閉緊瞭雙眼,手上揪住瞭墊子的錦佈,默不作聲地做好瞭心理準備等待挨打。
時淵被她這任打任殺不怕死的模樣氣得不清,木杖在地上敲瞭幾下,他氣急敗壞地罵道:“你還有臉喚我爹?!給我滾出去!”
聽到自己爹讓她滾,時南絮慢吞吞地起身抬腿就準備往外走,卻聽聞身後來瞭一句,“你若是今日敢出這個屋子!老夫今日就打斷你的腿!”
時南絮利索地走回來,瞬間跪回瞭墊子上,抬起霧氣彌漫的淚眼,態度極為誠懇地認錯瞭,怯怯弱弱地說道:“爹,女兒知錯瞭。”
對上自己女兒朦朧的淚眼,時淵這才氣順一點,隻是在看到時南絮缺瞭一隻耳鐺的耳垂時,火氣又上來瞭。
但到底不忍心下重手,是以手中的木杖雖是高高揚起,下手打在時南絮身上的時候,卻是輕輕點瞭一下她的額頭。
訓斥瞭時南絮足足到晚間,眼瞅著要到她用藥膳的飯點瞭,時淵才沒再訓下去。
臨時南絮如釋重負要踏出房門的時候,身後的時淵冷不丁來瞭一句,“往後莫要再亂撿來路不明的東西回來。”
時南絮邁過門檻的足尖輕點,眉眼低垂。
江慕寒可不是來路不明的東西,他可是自己完成任務走完劇情的重要一環,可是她要結交為好友的人。
隻是被訓瞭一下午的時南絮實在是遭不住再來一輪念叨瞭,所以隻是輕輕地應瞭一聲。
這幾日時南絮也著實是累到瞭,由侍女們照顧著洗漱完後,沾上柔軟的床褥便沉沉睡去瞭。
過瞭幾日,午間清醒過來的時南絮突然想起來,還得去找主角攻江慕寒刷刷存在感,要與其結交為好友。
於是她便在酥雲的陪同下,到影衛堂尋到瞭影衛長,仰首問他,“阿影,這些日子怎得不見我撿回來的孩子?”
被問到的影衛長一愣,思及在狼山廝殺得遍體鱗傷的少年,沉聲答道:“回小姐,那孩子傷得重,近日還在養傷。”
聞言,酥雲心底嗤笑一聲,倒沒想到這孤劍山莊的影衛撒起慌來,連眼都不眨。
既然是在養傷,時南絮覺著自己也不好打擾,隻是交付瞭手中上好的傷藥。
但想起來之前看到血和屍首直接昏瞭過去的少年,她溫聲叮囑瞭一句,“那還請你們小心著照顧他,他似是有些怕血,而且他喜歡穿白色。”
怕血的影衛?簡直聞所未聞,令人發笑。
影衛長沉吟片刻,隻是簡短答道:“小姐放心。”
待到時南絮再見到自己親手救下來的江慕寒時,已經是數月之後的一個初秋之日瞭。
那日她正用瞭晚膳在山中的紫竹林漫步,路過林中亭子的時候正瞧見瞭個熟悉的白衣身影。
身形抽高瞭不少的少年手持冷劍,一抬腕,閃爍著冷厲寒光的劍尖便破開瞭五片竹葉。
他清俊卻又有些昳麗的眉眼映著這滿園竹葉,身形挺拔得如松竹。
白衣紫竹,這倒像是一幅描摹好的水墨畫一般。
“小公子?”
時南絮看到他都快練完劍瞭,這才輕聲喚著他。
聽到這細細柔柔的一聲,恍如隔世,江念遠翻腕收劍,清沉的眸光看向林間伶立著的少女,溫和且疏離地行瞭個禮,“大小姐。”
少女柔婉清麗的面容映照著斑駁的竹影,一襲碧藍色褶裙,外罩瞭件白綢梅花紋的薄襖,踏過滿地竹葉行至他面前。
時南絮眉眼帶笑地問他,“前些日子我去尋影衛長,他們都說你在養傷,如今你傷勢如何瞭?”
江念遠收起劍,聞言應瞭一聲,“多謝小姐關心,已經好全瞭。”
空氣中彌漫著絲絲縷縷極為淺薄的血腥氣。
時南絮秀氣的眉頭微蹙,湊近瞭少年身畔,疑惑道:“你又受傷瞭嗎?我好似聞到瞭血腥氣。”
突然湊近的少女和她疑惑的話語,讓江念遠僵住瞭,發現她隻是單純的擔憂和關懷後,繃緊的身體這才松弛下來,“我無事,小姐安心。”
日日夜夜沾染上的血味,一時半會間自然是難以散去的。
那一日遇見,時南絮難得地拉著江念遠絮絮叨叨地說瞭許多。
說的話題有許多。
時南絮雖然性子靜,但也耐不住周圍的侍女除瞭恭恭敬敬地服侍她,根本不會多言什麼,就連酥雲也因著那次私自帶她下山的緣故被調離瞭她的院中。
在這種情況之下,時南絮好不容易遇到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難得的話便多瞭。
江念遠側首看著喋喋不休的少女,卻不覺得嘈雜,反倒不時會頷首以示回應。
以往在江傢的時候,弟弟雖比他小,話如她一樣多,有些聒噪。
他看瞭時南絮良久,垂下眼眸看向瞭自己被她輕輕握住的手。
恰逢秋日風輕雲淡,耳畔竹葉輕吟,林間風拂過少女鬢邊的碎發,她耳垂間的玉珠輕晃,似是落水蕩開漣漪。
隻是時南絮也沒想明白為什麼撿回來的江慕寒會變成自己的影衛。
但劇情綱要沒寫,不過兩人既然是好友的話,江慕寒做自己的影衛似乎也不是多麼出乎意料的事情,畢竟影衛都是形影不離主人身畔的。
孤劍山莊的規矩是定下來的影衛由主人親自賜名。
時南絮翻看瞭影衛長給自己送過來的名冊許久,翻來覆去地看瞭許久。
裡頭都是單字的名,例如影衛長的影字,還有時淵身邊另一個影衛的夜字,還有墨、玄之類的便不必再提瞭。
都顯得有些陰鬱,寓意大抵都是藏於他人身後的影子。
看完後的時南絮猶豫瞭許久,抬眸詢問影衛長,“賜名隻可一個字嗎?”
影衛長下意識地看向瞭自己的主子時淵。
卻見那座上的主人頷首,示意他回答時南絮。
影衛長斟酌著詞句,最後按時淵的意思說道:“小姐若是想取多的字也可,這是小姐的影衛,全憑小姐決斷。”
有瞭名字的影衛,便隻聽從自己主人之令。
劍莊的規矩復雜,賜名前還有許多環節,例如什麼沐浴清心,還有給主人奉茶之類的,一系列儀式下來已是傍晚。
時南絮一直等到賜名的時候,都等得有些疲乏瞭,影衛長這才沉聲說道,“請小姐賜名。”
跪在地上的江念遠眉眼低垂,夕陽下的樹影輕晃,如同陰翳一般將林中少年籠著困住。
他耳畔隻聽聞面前少女宛似是清泉流淌的婉轉嗓音。
“那便賜名長樂罷。”
淺予深深,長樂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