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遠遠的,借著廟會的燈火,難得穿上瞭草原大日子才會穿的華服的拉蘇勒就看到瞭站在糕點鋪前那道和翰林院那文官身形相仿的少女身影。
就是在草原上,都從來沒有過人敢這般戲耍拉蘇勒,時南絮能算得上是頭一個。
竟讓他貴為部落皇子,在這胡肆酒樓廳裡硬生生等瞭三兩個時辰快到深夜瞭,也不見時南絮的身影。
於是再也坐不住的拉蘇勒索性走出長街準備去時南絮府上找人,結果才走出來沒兩步,就看到瞭許是那文弱書生的妹妹正站在糕點鋪前。
剛剛少女和另一個穿著藏青色衣袍的書生相撞的場面,拉蘇勒也看到瞭,掀起的面紗一角,隱約可見的面部輪廓,分明和她阿兄生得差不多。
時南絮來的這個糕點鋪在巷子尾,人要少些,也僻靜不少,因此並無人註意到兩人之間的異樣。
正因為人少,時南絮才微微掀起面紗,輕咬瞭一口糕點。
誰知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被不知何人給拽住瞭。
勉強把那口豌豆黃咽下去的時南絮順著說話聲看向來人,卻是直接僵住瞭,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就連醉意都散去瞭許多。
來人不是什麼奇怪之人,正是被她放瞭鴿子的拉蘇勒,看他垂在胸前的小發辮上落的雪,估計等瞭有一會瞭,他不會在這冰天雪地裡站瞭好幾個時辰吧?
而且,拉蘇勒好像將換回女子衣著的自己認成瞭她那個文官馬甲的妹妹?
卻還沒等時南絮說出個所以然,拉蘇勒琥珀色的瞳孔急劇收縮,目光緊緊地盯著她後頸側的一顆紅痣。
那顆痣拉蘇勒可謂是印象深刻,因為在秋獵宴那次無意闖進瞭時南絮的帳子時,就註意到瞭這顆紅痣。
所以折騰半天這傢夥居然是個女子,還一聲不響,沒有任何人發現,把他當成傻子般戲耍。
心尖陡然湧上無名的怒火。
扣在時南絮手臂上的五指收緊,像是鷹爪一般不容時南絮掙脫,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色澤也變得深沉瞭許多。
手臂上的力道有些太大瞭,時南絮微微蹙瞭下眉頭,掙瞭掙卻發現根本掙脫不開,於是輕聲提醒對方,“這位公子,你抓得太緊瞭,有些疼。”
拉蘇勒深深地吸瞭口氣,夜裡寒風拂面,讓他尋回瞭幾分理智,驀然詭異地輕笑瞭一聲,然後緩慢地松開瞭手。
時南絮揉瞭揉自己的手腕,抬眸看著拉蘇勒說道:“公子若是尋我傢阿兄的話,許是時候有些不湊巧瞭,皇宮裡的夜宴請瞭他去。”
明晃晃的睜著眼睛說瞎話。
“是嗎?”
戴著面紗的少女露出的眉眼冷清,在光影交錯下顯得格外疏離平靜,就像是無風無波的春日湖面。
他忽而起瞭惡劣的心思,想要看看這人驚慌失措的模樣,想看到她噙著眼淚被金釧銀環牢牢困住。
拉蘇勒看著眼前的少女
,驀地俯身靠近瞭她,仔細端詳一番後,笑著說道:“你眉眼跟你阿兄生得真是相像。”
這眉眼深邃艷麗的異域皇子驀然靠近過來,將時南絮嚇瞭一跳,這般近的距離,讓她能夠清晰地看見對方那雙琥珀石般的眼眸,還有眸底深處燃著的星點火苗。
他剛才靠近的動作和觀察端詳的眼神,讓時南絮險些以為自己暴露瞭,下意識地就往後退瞭一步。
可還沒能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身形高大壯實的拉蘇勒直接一伸手,將時南絮給拉過來抱瞭起來。
時南絮反應不及,再回過神來時,竟然已經被這拉蘇勒抱著走出瞭一段距離,她猛地伸手要去推拉蘇勒,卻反倒被抱得更緊瞭。
身形纖瘦的少女被這草原來的大皇子抱在懷裡,像是抱瞭一隻蹬著雙腿想要逃跑的雪白兔子。
這個脾氣火爆肆意妄為慣瞭的草原皇子拉蘇勒還笑著說道:“既然你阿兄爽約瞭,現在便由你替我赴約罷,到時候喚你阿兄來接你回府便是瞭。”
聽到這樣荒唐的話,時南絮頓時睜大瞭雙眼。
她哪來的阿兄,難不成要她自己來接自己不成?
拉蘇勒身高腿長的,而且這胡肆酒樓這邊本就離他所住的質館近,壓根沒幾步路就到瞭。
被安放在凳子上的時南絮還有些恍惚,愣愣地看著拉蘇勒將從胡肆酒樓裡買回來的烈酒和胡餅乳酪堆滿瞭一桌子,擺在自己面前。
拉蘇勒拎起一壺酒直接猛灌瞭幾口,然後看著對座安安靜靜坐著的時南絮,想到剛才把人直接抱起來那輕飄飄的質感,忽而低聲說道:“也不知你阿兄是怎麼養的,竟把你養得這般瘦弱”
隻是在看到少女那盈盈可握的一對雪兔時,瘦弱兩個字在口中輾轉片刻,終究是咽瞭下去。
也沒有想象中那般瘦弱就是瞭。
不知是酒意上湧還是旁的,拉蘇勒覺得自己的鼻尖又有些發熱瞭。
這下,他算是瞬間回想起秋獵宴上自己是有多丟人瞭。
“你不喝嗎?”拉蘇勒心底暗罵瞭自己一句,抬手給時南絮倒瞭一整碗馬奶酒,“這可是我們草原上的馬奶酒,當真不嘗嘗?”
拉蘇勒早就將時南絮愛吃的底細給摸清楚瞭。
鼻尖傳來絲絲縷縷的醇厚奶香。
時南絮猶豫瞭半晌,接過瞭拉蘇勒遞過來的酒碗,輕輕抿瞭一口。
就這一口,嗆得時南絮眼淚花都冒瞭出來,逗得拉蘇勒笑出瞭聲。
初嘗覺得味道不合口味,但再喝幾口時南絮這貪好喝好吃的性子就遮掩不住瞭,這酒液入口醇厚,口感輕盈順滑,還夾雜著濃鬱的奶香氣,是越喝越上頭的程度。
拉蘇勒一個不留神,回過神來就發現時南絮已經快安安靜靜地將一整壺馬奶酒喝完瞭,可看她乖巧坐著的模樣,又不似醉瞭。
倒是沒想到,這傢夥酒量這般好?
心底腹誹著,面上拉蘇勒卻是走過去毫不留情要
奪去時南絮抱著的酒壺,“這馬奶酒後勁大,你不可再喝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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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蘇勒先是愣瞭一下,然後直接被氣笑瞭,他倒沒想到這平日裡疏冷清靜的人喝醉酒瞭,是這副無賴的模樣。
一時間氣上頭瞭的拉蘇勒竟然孩子氣地準備直接硬搶,廢瞭一番力氣才從時南絮懷裡搶出酒壺放在桌上。
東西被成功搶走後,坐在凳子上的少女抿瞭抿唇,是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拉蘇勒頭疼地扶瞭下額頭,從桌上拿瞭顆奶塊直接遞到瞭時南絮的唇邊。
時南絮聞到瞭熟悉的奶味,啟唇咬住瞭那顆奶塊,舌尖無意間輕輕地掃過拉蘇勒的指尖。
嚇得拉蘇勒像是被燙著瞭一般迅速地縮回瞭手,你你你瞭半天,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畢竟要和一個醉瞭的傢夥論道理,實在是太荒謬瞭。
見她安分瞭許多,拉蘇勒轉身去整理軟榻,索性讓她在這睡上一夜再送她回去算瞭。
原本安靜地坐在凳子上的時南絮卻無聲無息地湊瞭過來。
在草原上長大的人生性警惕,夜裡可是需得防著狼群的,所以時南絮才靠過來,拉蘇勒就發覺到瞭,隻是未曾有什麼動作,想看看對方要做什麼。
然後就看到兩頰瑩白泛紅的少女眨瞭一下雙眼,摟住瞭自己勁瘦有力的腰肢,踮起腳尖湊到他頸側輕輕地聞瞭一下,聞到瞭熟悉的草木香氣。
她發間的金簪和玉釵都已經搖搖欲墜瞭,所以滿頭青絲便像烏雲般輕盈地墮瞭下來,剛剛湊過來的時候,還有一縷碎發無意間擦過瞭拉蘇勒的耳垂,有些癢。
拉蘇勒垂眸,看著都快陷進自己懷裡的少女露出瞭個狡黠如狐貍般的笑容,用很輕的聲音像是在說什麼秘密似的嘟囔著,“我知道你是拉蘇勒,搶我東西的混蛋”
拉蘇勒原本還為她前半句認出來自己的話,心底無聲無息地生出瞭絲絲縷縷的欣喜,然後迅速地因為她後半句罵自己是混蛋的話落到懸崖底部。
一落千丈也不過如此瞭。
但還沒等拉蘇勒來得及做什麼表達自己的怒火,唇上忽而被時南絮輕輕地咬瞭一下。
待到他回過神來,兩頰酡紅的時南絮已經像隻貓似的將拉蘇勒壓在瞭錦緞軟被之上,墨發徹底散亂,披散在肩頭。
也不知是誰先開的頭,總歸是青絲已經如墨色的瀑佈般雜糅在瞭一起,拉蘇勒反應過來後,迅速桎梏住瞭時南絮的腰肢。
隱約察覺到危險的時南絮眼睫顫瞭顫,有點想逃跑,卻已經是誤瞭最佳時候。
拉蘇勒用自己
()略顯銳利的虎牙咬過她後頸側的紅痣,平日裡醇厚的嗓音有些沙啞,他笑著在時南絮耳畔說道:“本皇子倒是不知道,原來時大人是女子啊,若不是當日無意間瞥見的紅痣,我可真是要被你騙瞭去。”
五指微微收攏,將跳脫出束縛的獵物雪兔控於掌心,拉蘇勒垂眸看著那如月皎潔的景致,修長的手指佩戴著的狼圖騰戒指都被潤得移瞭位置。
拉蘇勒看到戒指上沾染的細碎光澤,忽而笑道:“時大人,你說如今你我二人,像不像草原上的狼?”
他五官眉眼生得艷麗極具攻擊性,此刻額前滾落下汗珠時,頗具草原狼族的野性。
時南絮咬著唇不肯說話,隻淚眼朦朧地轉身望著他。
大概是方才酒液喝得有些多瞭,以至於兔子驚得想往前躲,卻隻能任由這草原上來的狼捕獲控住,直到連綾羅之上的狼紋圖案都被染成瞭大片的深色。
時南絮噙著眼淚要去拽拉蘇勒臂間戴著的金環,這惡劣的皇子卻還慨嘆似的說道:“方才清泉淙淙的聲音多悅耳。”
氣得眼淚都冒出來瞭的時南絮狠狠地咬瞭拉蘇勒的耳垂一口,模模糊糊地罵瞭他一聲,用的還是在京臺書院裡教過拉蘇勒他們的詩句。
拉蘇勒自然是聽懂瞭,但完全佯裝聽不懂,還笑語吟吟地誇時南絮文采好。
醉得迷迷糊糊於拉蘇勒懷中沉沉睡過去的時南絮並未聽清楚質館門外傳來的動靜,隻在睡夢中隱約聽到瞭砰砰的聲響,有點吵人。
事實證明,這草原上的馬奶酒後勁確實如拉蘇勒所言,足夠強烈,喝得快要醉倒瞭的時南絮覺得腦中混沌一片,隱隱察覺到瞭大概是有危險,卻根本醒不過來,隻覺得頭疼的厲害,於是微微瑟縮瞭一下,往拉蘇勒溫暖的懷裡鉆去。
門被來人直接一腳踢開,被踢得搖搖欲墜。
拉蘇勒慵懶地抬眸看去,就看到來人身著玄色織金的錦袍,那雙溫潤的鳳眼冷得比數九寒冬裡的雪還要刺骨,渾身都充斥著殺意的模樣,是比當年龍庭門兵變還要冰冷肅殺的神情。
陸重雪凌厲帶著殺意的目光直直地掃過拉蘇勒,他好整以暇地坐著的模樣,顯然是特意在等他過來。
而眼尾的淚還未擦幹的時南絮正窩在這草原貴族皇子的懷中睡得安穩。
那一瞬間,陸重雪鳳眸中的殺意幾乎凝成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