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把藥瓶啪的往旁邊一放:“你爹是天王老子啊?他非不讓我們去我還要對他不客氣瞭呢,你爹霸著山當山大王瞭?你回去告訴你爹,這是全村子的山,咱們想打獵就打,他管不著,難不成全村子都不許打獵瞭?”
李守麥抱著胳膊:“反正,有我和我爹在,沒幾個人敢上山打獵,不過要是你來山上我可以陪你打獵,反正你是外村的,我爹也懶得管。”
“本村的就不行?”
“對,本村的不行。”
林飄心道怎麼村子裡就沒看見幾個男人打獵,原來是被山上的獵戶恐嚇住瞭。
“我可不是嚇唬你,之前我爹覺得你帶的都是一堆小孩才不管的,現在你都跑他面前去罵他瞭,以後你再帶著這堆小孩上山,可不知道會遇到什麼瞭。”
林飄氣得牙癢癢,把藥瓶子往他懷裡一扔:“滾,滾,咱們走著瞧。”
李守麥接住藥瓶往外走去,回過來對他揮手:“咱們下次見。”
林飄盯著門口冷哼一聲,心道就不信沒法子制住這傢獵戶,回過頭來時正好對上沈鴻的眼神。
他從屋子裡出來,站在那兒不知道多久瞭,略微垂眼:“嫂嫂。”
林飄一見著他,簡直想把他抓過來揉一頓泄憤:“他們不許我們去打獵瞭!真是豈有此理。”
“嫂嫂不要動氣,總會有辦法的。”
“能有什麼辦法,我們壓根打不過他們,這事說起來又沒有名頭沒辦法告官。”林飄說著忽然想到:“我去問問裡長有沒有法子!”說走就走,轉身出瞭門去到二柱傢,讓二嬸子陪自己走這一趟。
路上林飄忍不住向二嬸子打聽這對父子到底什麼來路。
二嬸子仔細想瞭一會:“雖然在村子裡也快二十多年瞭,但畢竟我也是外村嫁進來的,不是本村子裡的,反正從我嫁進來開始他們就在山上當獵戶瞭,我男人不是有一把好力氣嗎,剛開始日子不好沒油水的時候我也抱怨他,怎麼不山上去打隻兔子打隻雞來,這東西得來又容易,也不用費自己的時力來養,他說什麼都不上山,我同他說瞭好幾次他才和我說,說獵戶在山上打獵,他去打獵不是搶獵戶的東西嗎?這樣做不地道,他臉面上過意不去,我還以為他和那獵戶是什麼要好的交情,結果嫁給他那麼多年,也沒見他和那個獵戶走動過,總之就是奇怪得很,我瞧他就是霸住瞭山,不過聽說他本來就是村子裡的人,獵戶的爹也是獵戶,村子裡和他都是娘胎裡的交情,打小就認識的,應該是不想和他鬧起來,就由著他瞭,最初你們上山的時候我就有點擔心這一茬隻是沒說,後來看你們上鍛煉課上得好好的他也沒說要管就沒在意瞭,想來他也不會和你們一群孩子置氣,沒想到他這麼不是東西,小孩子上山玩打點東西他都不許。”
兩人一路說著到瞭裡長傢門口,正好周習善因為鍛煉課下午休息在傢,這時正在傢門口外面搬農具,今天太陽好,東西全都拿出來曬瞭一遍,這會子太陽快下山瞭正好收起來,看見他倆來瞭急忙放下手裡的活拍拍手上的灰:“嬸子,林飄,這麼突然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我們找裡長,有事想請教他一下。”
“我爹去我小伯傢看鴨子瞭,你倆先坐,我去叫他回來。”周習善擦瞭擦額角的汗,原本白凈的臉上有些泛紅,他轉身很快消失在兩邊鋪就的石板小路上。
沒過一會他就扶著裡長回來瞭,手裡還提著一竹籠的小鴨子,正擠著嫩嫩的嗓子嘎嘎嘎的叫。
裡長笑容滿面走上來:“我小弟孵瞭一批鴨子,送瞭我幾隻,你們看,這顏色不錯吧。”裡長揭開籠子,裡面的小鴨子像一隻隻嫩黃的毛絨球。
“對瞭,習善說你們找我是有事要問?”
第33章
林飄手伸進竹籠裡,小鴨子毛茸茸的摸著手感可好,他一邊摸著鴨子一邊看向裡長。
“裡長,我想問一下山上那傢獵戶的事情,為什麼村子裡的人不能上山打獵,是他占住瞭山不許還是以前村子裡的人和他有什麼約定?”
裡長沉吟瞭片刻:“你怎麼想起問這個?是你們最近在山上上課遇見瞭他們瞭嗎?”
林飄把山上踩到捕獸夾的事情同裡長說瞭一遍,二嬸子在旁邊幫腔,說著大旺從山上下來路都走不得路瞭有多麼的可憐。
裡長頓時嘆瞭一口氣:“原來是這樣,他真是太不像話瞭,居然和你們一群孩子置氣,本來看你們時不時的往山上跑,他也從沒說過什麼以為上一輩的事他就不會記在小孩身上,就當那件事過去瞭,沒想到你們今天居然遇到這樣的事情。”
一旁冒出個打岔的聲音:“遇到什麼事情瞭?”
林飄扭頭去看,是扛著鋤頭正走上來的二狗爹,他走到裡長傢門檻前,往滴水簷下一站:“裡長,這鋤頭我用完瞭,給你放這裡瞭。”
二嬸子看見他,忍不住拉傢常:“你傢用鋤頭可真廢,前兩天才聽見二狗娘說要修鋤頭,這會又壞瞭?”
“木頭不行,不知道今年犯的什麼黴神,明天我挑個時間上山去,砍根好木頭來用,你們這是和裡長講什麼,遇到什麼事瞭?”
“二狗沒和你說?”
“今早二狗出瞭門,現在還沒著傢,這不是還沒過晚飯點,他嫌傢裡飯難吃,可不愛回來吃。”
裡長見他來瞭,對他招招手:“來坐,正好這件事你也能幫著說說,是你兄弟的事情。”
二狗爹一聽就有些混不吝的勁上來瞭:“我兄弟多得很,那個兄弟不長眼惹到沈先生門前去瞭?”
“你山上的兄弟。”
二狗爹一下說不出俏皮話瞭,撓瞭撓頭站在原地:“怎麼突然說起他瞭,這不都好多年不來往瞭嗎。”
看得出二狗爹和山上的獵戶是真的有點交情,他嘴上說不來往瞭,卻是老老實實搬瞭板凳來坐下,幾個人圍成一個松散的圈,裡長看著他:“林飄帶著孩子在山上遇到瞭阿大,阿大不許他再帶著孩子上山打獵,他們起瞭沖突,這會子林飄想問問過往,你來和他說吧。”
“我不說。”二狗爹頭一撇,扭頭發現大傢都在望著他,頓時心裡有些下不來臺,畢竟這裡坐著的三個人,一個是裡長,一個是林飄,一個是二嫂,管村子的,管他兒子的,管他兒子吃飯的,都是不好得罪的人,而且之前他們在山上獵兔子,他兒子打的兔子做成瞭泡椒兔丁,他們在沈鴻傢吃瞭一半,他兒還裝在碗裡給他們端瞭一碗回來嘗味,那滋味真是不提瞭,他也算受過人傢好處的。
“其實……”二狗爹嘆瞭一口氣垂下頭:“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以前阿大和我們可要好,他爹在山上當獵戶,我們小時候上山他就帶著我們打獵,帶著我們玩,後來就……走到今天,他是個倔種,脾氣也壞,可我們也是對不起他的。”
林飄聽他說得雲裡霧裡的,顯然村子裡的人和獵戶傢有著什麼恩怨過往,但二狗爹明顯不太想說出來的感覺:“所以是他不許村子裡的人上山打獵的?還是你們自己不去的?”
“都有吧……他不想見著我們,我們也不好意思再去山上深處打獵,隻在山道附近的地方活動,一般是誰也撞不見誰的,反正誰也沒提這個事情,時間久瞭就這樣瞭,前段時間你們開始上山學打獵,也沒遇見過阿大,我還以為他默許你們上山打獵瞭呢。”
林飄皺起眉頭:“所以如果他不接受我們上山打獵,你們也會覺得能接受是嗎?”他搞不懂,不管村子裡的人到底和獵戶有什麼過往,為什麼連一堆孩子都要被遷怒。
二狗爹猶猶豫豫:“反正避開一點他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何必往他跟前湊呢?”
林飄斬釘截鐵:“不,鍛煉課必須上。”
運動第一,兔丁第二,這樣兩全其美的事情不可能放棄。
阿大是個犟種,二狗爹看林飄也是個犟種,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嘆一口氣無言以對。
二狗爹不願意說,裡長也不願意說,不過走之前裡長看林飄的手還在放在竹籠裡摸著那幾隻鴨子,便笑瞇瞇的道:“送你兩隻拿回去養吧。”
“這怎麼好。”
“快拿走快拿走,別說半天,我不愛說。”
林飄鎩羽而歸,隻帶走兩隻小鴨子,回到傢裡把小鴨子放進二嬸子傢的雞鴨圈裡,心裡盤算瞭一圈,這個事情大傢不想提肯定是丟臉的事情,終歸不可能是什麼好事,那麼再去問村子裡的其他男人也不見得會說。
那就得找個新的突破口,盤算完畢之後林飄把幾個孩子叫到瞭跟前來。
這些孩子的特點都是,他們的娘或者阿父都是外村嫁進來的,並且年齡比二嬸子大上幾歲,在獵戶和村子裡的人鬧掰之前就已經嫁進村子瞭。
既然村子裡的男人都不願意再說這個事情,林飄讓他們回去悄悄的問自己的娘,叫他們在中間傳話。
二嬸子看他繞這麼一大圈:“哎喲你這費力氣,可惜我嫁進來晚瞭兩年,不然我現在就給你說個明白。”
林飄扭頭看向一旁整理柴禾的秋叔:“秋叔,有聽說過這個事情嗎。”
秋叔直言:“我男人和獵戶的關系應該不怎麼樣,不過他嘴不緊,喝完酒有時候倒是要瞎咧咧幾句,聽著可能和獵戶的媳婦有關系。”
林飄還是沒整理出頭緒,難不成是多角戀?想到獵戶的媳婦,就想到李守麥那個倒黴玩意,林飄冷笑一聲。
“哼,我一定要把他的底細摸清楚,看到時候誰還能攔著我們上山。”
二嬸子聽瞭忍不住笑,誇道:“那是,咱飄兒做事還沒有做不成的。”
“就是。”秋叔輕聲附和,秋叔和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久瞭也不想之前沉默寡言隻知道低著頭做活,有時候也會同他們說說話,他們聊天的時候,他也會溫和的附和他們。
三人又閑聊瞭一會,夜色漸暗,院子上空的雲霞散去成瞭灰暗的夜,孩子們也散去各自歸傢,秋叔回傢之後,林飄也和二嬸子道瞭別。
“嬸子,傢裡還有南瓜嗎?”
“還有,今天才去地裡又收瞭一堆呢!”
“明早再蒸些南瓜吃吧。”
“成。”
離開二嬸子傢,林飄回到自傢院子裡,剛推開門,就聽見一聲門軸輕輕轉動的聲音,是沈鴻聽見聲響從屋子裡出來瞭。
今天因為獵戶的事在外面奔波瞭一天,和二嬸子掰扯這事到現在,林飄向來回傢得早,很少這麼晚才回來。
沈鴻合上身後的門,手裡擎瞭個燭臺站在屋簷下,燭火映在竹編的小罩子上,風一吹光線明滅跳躍,光芒就跳躍在他稚嫩的側臉上。
林飄有些詫異的看著他:“怎麼瞭?等我嗎?”
“新收攏的柴禾堆在瞭墻邊,天色暗瞭,嫂嫂註意腳下。”
林飄在黑暗中看瞭一眼,借著那一點光線果然在自己的房外的墻邊看見瞭堆起的柴禾輪廓。
“我知道瞭,我這就進去,你也快回房休息吧。”
沈鴻就站在那兒,等林飄借著光線進門,門扉吱呀一聲輕輕合上之後才護著燈燭轉身,靜默回到自己的屋子裡繼續看書,在燭火映照下一頁一頁翻過書頁。
林飄回到屋子裡,因為上山下山跑前跑後,這會一躺下疲倦感頓時湧瞭起來,躺在炕上沒一會就沉沉睡瞭過去。
第二天一早,林飄心裡掛念著讓學生回傢去打聽獵戶的事情,天剛亮就醒瞭過來,起身穿戴整齊衣裳推開瞭門,一如既往的看見沈鴻坐在屋簷下看書。
“沈鴻,早。”
“嫂嫂早。”
林飄打瞭井水在院子裡洗漱,這個天氣的井水已經有些發寒瞭,不過就當醒過神,還能勉強再洗一段時間。
洗完林飄擦瞭一把臉:“沈鴻,過來吃早飯。”
“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二嬸子傢,裡面已經有幾個來得早的孩子坐在桌子邊啃紅薯瞭,桌上堆瞭一片碎蛋殼,顯然已經先把雞蛋吃掉瞭。
其中一個小孩一見林飄就站瞭起來:“小嫂子!昨天的事我問到瞭!”
林飄拿著剛從鍋裡取出來的熱乎乎雞蛋眼睛一亮:“你說。”
“我聽我娘說,說是什麼獵戶傢生兒子的時候死瞭媳婦,就結仇瞭。”
“就這?”
“啊對,我娘就是這樣說的。”
林飄拍瞭拍腦門,他就不該對這群小崽子抱有太高的期待,他們那裡聽得懂大人之間的彎彎繞繞:“行吧,你快點吃,待會好上課。”
過瞭一會小孩陸陸續續都來瞭,其中一個小孩是被他娘牽著來的,一看見林飄就松開小孩迎瞭上來:“飄兒,我聽我傢崽說你想知道獵戶的事?”
林飄頓時眼睛又一亮,這本人都來瞭,這次應該能聽到點真東西瞭:“是,我想知道獵戶和村子裡的人到底發生瞭什麼,憑什麼他不讓村子裡的人上山打獵,村子裡的人幹什麼就偏要聽他的,嬸子你說給我聽聽。”
嬸子給他使瞭個眼色:“咱們坐一邊說去,別影響孩子吃早飯。”
兩人各自搬瞭一條小馬紮坐在灶的另一邊,在一堆雞鴨嘰嘰嘰嘎嘎嘎的聲音中開始瞭嚴肅交流。
“我跟你說,這事都過去那麼多年瞭,要是你不問我還真要忘瞭,前面那一段你知道吧?就是獵戶之前其實和村子裡的人關系特別的好,咱們村子裡獵戶那一輩的男人,沒幾個不是和他在一起玩過的,大傢都跟親兄弟一樣,但其實,老獵戶的爹也是不許他和村子裡的人來往的,這話說起來就可長瞭。”
“不長不長,嬸子你慢慢說。”
秋叔倍利索的給他倆端瞭兩碗熱乎水過來,林飄嘴唇湊在碗沿,一邊小口的啜著熱水,一邊聽著這段又臭又長的鄉村恩仇,有關於李守麥的爹以及李守麥的爺爺的故事。
“那老獵戶的爹原本也不是住在山上的,他以前也住在村裡後,老獵戶的爹還是小孩的時候就死瞭爹,他娘一個寡婦,他爹的兄弟就鬧上門來把他們趕瞭出去,霸占瞭他們的傢產,你想孤兒寡母的兩個人,這要怎麼活?帶著孩子娘傢也回不去,最後實在沒辦法瞭才在找瞭個地山上住下,最開始也就搭瞭個小木屋,後來是年紀慢慢長大瞭才搭起瞭竹屋,學會瞭打獵,但是這麼多年風餐露宿的,他娘一個女人早就熬不住瞭,沒幾年就得風寒死瞭。”
林飄心裡嘶的一聲,有點棘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