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見瞭阿大之後,阿大卻並沒有想象中的憤慨,隻是十分的冷漠,他們坐在一起說明瞭來意,他還是想告訴阿大,他們不是有意的,他們始終不願意說出口的是,其實那個時候,他們始終存著一個想法,年輕的阿大充滿瞭力量和氣概,是他們一夥人的老大,他們就是跟在他屁股後面玩泥巴玩弓的小崽子而已,在他們心裡阿大是無所不能的,是不會被任何事難倒的,越是這樣,他們就越是覺得需要操心的隻有自己的事,阿大哪裡輪得到他們來操心。
說一千道一萬,他們當時心裡有太多各種各樣的想法瞭,陰差陽錯的就把這件事弄成瞭這樣,他們悔啊,想起來這件事無時無刻不是悔得難受的,這才讓他們這麼多年沒辦法面對阿大,也很少敢再上這座山來。
他們說瞭很多,阿大最後隻是說我知道,他知道,他這麼多年這件事想瞭無數遍,當然把每個事情的細節都咂摸得清清楚楚瞭。
他沒辦法原諒,也沒辦法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無論是對這些人,還是對自己。
最初的時候他恨這些人,可是恨得久瞭,想得多瞭,他就開始恨自己,很多事情他都想不通,就像他想不通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也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會想當然的隻給他媳婦攢瞭請穩婆的錢,懷胎十月,他有那麼多時間,明明這件事這麼危險,他也沒有為她多備著點錢,才有瞭後面一系列的事情。
這是他一輩子的心結,是他對不起他媳婦,他不想原諒誰,也不想解開,隻想一輩子記著。
至於他們的兒子,他看著屋子外面正在使勁鋸木頭的大個頭:“你最近是不是又下山去找那個小寡夫瞭?”
李守麥擦瞭擦頭上的汗:“爹,你不喜歡他?”李守麥正想說服一下自傢爹,人長得多俊啊,那身段又好,十裡八鄉都不見得能找到這麼漂亮的一個哥兒瞭,就聽見他爹冷哼一聲。
“就你這樣,你不攢夠本,看你拿什麼娶媳婦。”
李守麥大驚,他居然被他爹嫌窮瞭,這還是親爹嗎。
林飄這邊下瞭山,二狗爹一路像吃瞭啞藥一樣不說話,大傢到瞭山腳下,快靠近大榕樹的時候,看見熱鬧坐在一起的人,氛圍才好瞭起來。
最近因為大沈傢的人已經很少出門到大榕樹下來坐,這塊地二嬸子就開始來得勤快瞭,她坐在這裡,正好有不少孩子的傢長也在這裡,說起中秋要辦一桌好飯菜的事,看她準備得這麼下工夫,他們聽得也直犯饞,畢竟他們多少也是嘗過一些的,他們傢孩回來也沒少和他們說今天吃什麼吃什麼,有多好吃,他們雖然不是學生,但也想吃。
正好這時候學生回來瞭,學生們各找各媽,聽見還在聊這個事情,就攛掇著說想和大傢一起吃小嫂子和二嬸子傢的中秋飯,幾個大人也正好有這個意思,二嬸子看大傢這樣,就順勢一提不如大傢到時候湊幾張桌子,全都一起吃中秋飯吧。
如此,中秋備菜的人數直接上升到瞭驚人的數字,原本還在攢小魚的木桶現在已經被大魚塞得要塞不下瞭。
大傢準備東西的準備東西,湊桌子的湊桌子,又各自出瞭些蔬菜,網魚摸蟹撿菌子,把東西都湊得齊全瞭,平時嫌費工夫的事,現在大傢一起做倒像玩耍一樣快活,又一人出倆銅板,把豬肉錢湊瞭出來,到瞭中秋的早上,嬸子們在院子裡就開始擇菜殺雞宰兔子,忙進忙出熱鬧得真像辦宴席一樣。
二伯娘病在傢裡,最近一直沒見好,倒也不是病得有多嚴重,一個是她懶得出門走動嫌丟臉,另一個就是不想出門看見瞭傢裡孩兒在沈鴻那兒上私塾的人傢,看瞭心裡要堵得慌,她這樣想,自然是寧願在床上躺著養病。
玉玲也整天的關在自傢院子裡不出門,隻有時候來伺候她的時候,她們婆媳兩個一起說說話心裡才舒坦一些。
如今正是中秋節瞭,二伯娘心裡就開始惦記出門瞭的沈波:“你說我兒今年也沒遞個信回來,不知道這中秋還能不能見著他。”
玉玲安慰道:“相公忙著讀書,哪裡像沈鴻他們那樣還有心情熱鬧,都說寒窗苦讀寒窗苦讀,這會子他們高興,以後咱們高興,不缺這一時半會的。”
她這樣一說二伯娘頓時更難受瞭:“沈鴻又在熱鬧什麼瞭?他還讀不讀書瞭?!”
玉玲這才發現自己說漏瞭嘴,她妯娌最近從外面逛回來,沒少和她說外面的事情,弄得她這個憋在傢裡的人心裡發狠,一張嘴就壓不住瞭,扯著衣角泄恨:“還能是什麼,中秋,辦得可熱鬧瞭,讓所有在他那兒上私塾的學生爹娘都聚一起吃飯,聽說還請瞭裡長。”
這樣的風光本該是她傢的。
二伯娘一聽這些話差點躺不住瞭,她躺在傢裡半死不活還見不著沈波,他們在外面倒是過得快活得緊,她也沒少聽人吹噓沈鴻那邊的飯菜多好多好,她躺得嘴裡發淡,他們倒是吃香喝辣瞭。
二伯娘翻身坐瞭起來:“玉玲,去燒灶。”
玉玲被她嚇瞭一跳:“娘!燒灶做什麼?!”
“咱們過中秋,咱們也吃!不就是等嗎,如今已經到瞭秋天,明年一開春就考試瞭,咱們走著瞧,看誰更出息,看誰熬得過誰!”
二伯娘病情一掃而空,開始準備燉雞。
林飄那邊中午大傢吃瞭一頓簡單的,到瞭下午才上瞭正餐,拼瞭幾張大桌子流水似的上菜。
大傢其樂融融,熱鬧得不得瞭,開席之後紛紛站起來又是謝裡長,又是謝沈鴻,然後謝林飄,謝二嬸子,來回謝瞭個遍,二嬸子哪有這樣被人看重過,樂得都要合不攏嘴。
大人謝完小孩又被提起來謝沈鴻,不過他們本來平日和沈鴻就處得不錯,並沒有多拘謹,反而胡天海地的扯瞭一大通,什麼以後學殺豬給沈先生吃肉,什麼以後幫沈先生做事不收錢,連以後娶瞭媳婦孝順沈先生這種話都扯出來瞭,弄得大人們啼笑皆非。
沈鴻坐在上面受著,看著倒也不慌張,隻是說得太離譜的時候眼神有些遊離,仿佛在人群中找對方的傢長,頗有點想讓傢長快點把他拉下去的感覺。
謝過瞭師謝過瞭裡長,該謝的都謝過之後,該說的俏皮話都說完瞭,大傢酒足飯飽,吃完飯之後有事的便先回傢做事去瞭,沒事的便留下來收拾碗筷桌子,等收拾幹凈瞭大傢又坐在一起,一起侃天說地,說孩子以後的安排,說盼著他好好讀書,打算前程,謀劃未來,互相約好以後發達瞭有機遇瞭可要互相幫扶。
最重要的還是等月亮,等著一起看十五的月亮。
但這回天色還早,林飄回到屋子裡,揭開另外蓋在竹籃下的一份菜,裡面裝的是分出來的一份泡椒兔丁和菌子炒肉,在籃子裡油香油香的。
先前二狗爹嘗過他們做的泡椒兔丁,吃第一嘴的時候從沒嘗過這個味道,差點魂都飄瞭,後來就常惦記著,讓二狗聰明點多打點兔子,這樣好讓二嬸子做瞭之後再分些出來留著。
倒也不是留著自己吃,這樣好吃的東西,他心裡面心心念念的,又難免想到,阿大也沒吃過這東西,就想給阿大也嘗嘗,不過他怕阿大不收,托林飄幫他送。
林飄對著幾個孩子叫瞭一聲:“誰有空還有力氣?”
二柱首當其沖冒出頭來:“小嫂子,我可有得是力氣。”
“那就你瞭,把這個菜送到山上獵戶傢去,就說先前我們約定好瞭井水不犯河水,為瞭感謝他,給他送兩道中秋菜吃。”
二柱一聽是獵戶傢頓時就苦著一張臉,但答都答應瞭總不能再說自己不去,隻能接過籃子老實往山上去。
他想著獵戶怎麼可能搭理他們,不過答應瞭小嫂子就要做到,但如果他們不收這個菜,他就自己吃掉。
二柱想得很美,誰知道到瞭獵戶傢的時候,提著籃子說明瞭來意,那獵戶什麼都不說,反倒是李守麥讓他把東西放在桌子上。
二柱隻能把東西放在瞭桌子上,等到他走之後,李守麥才揭開瞭上面的簾佈,湊近嗅瞭嗅頓時食指大動。
“爹,正好這會飯還在鍋裡,咱爺倆就著菜先走兩個。”
獵戶看他一眼,再看向桌上的菜,李守麥已經拿出瞭珍藏的小酒壺,打開給兩人各倒瞭一碗酒。
他們爺倆多久沒過節的感覺瞭,獵戶記不清瞭,反正他們是想吃肉的時候就吃肉,需要衣裳瞭就找地方裁衣,從不過這樣花裡胡哨的節日,平時就算過節,頂天就多燉隻野雞,這兩道菜做得精細,不像他們爺倆,放一鍋燴熟瞭就行,反倒有瞭正正經經過節的感覺。
這兩道菜下飯又下酒,很快就微醺瞭起來,想到中秋瞭,開門看著外面的在山林間月亮升起來。
山下林飄他們也在看月亮,月亮升起來得很慢,但很圓,夜裡有些冷瞭,他們又添瞭層衣裳披在外面,隨著夜深,坐在外面的人越來越少,都各自歸傢,二嬸子看時間差不多瞭,面早就揉好瞭,讓二柱燒火,開始準備烙餅。
“飄兒,我今天滿打滿算,想著那肉炒不瞭那麼多,就留瞭一小塊下來。”二嬸子把肉拿給林飄看,也就半個手掌的大小,半肥半瘦,加上些小野蔥烙幾個餅是萬千足夠瞭的。
二嬸子兩三下剁成瞭肉餡,面團上一揪扯瞭個劑子,搟開包上往鍋裡一按,又是兩三下按開,一張餅在鍋裡就成形瞭。
一小塊肉餡,烙瞭四個餅,兩張收拾瞭起來明天給林飄和沈鴻出門帶上,一張明兒早她和二柱自己吃,剩下的一張熱乎乎的剛出鍋,二嬸子大刀切開分成小塊,大傢一起嘗瞭嘗個味道。
面餅熱乎乎的,外面幹燥裡面油潤,滿口都是小麥香混合著肉香和野蔥的香氣,面餅雖然沒有酵母發,但也十分的有口感耐嚼。
吃過瞭餅抵做月餅,這個中秋才算徹底過完,大傢又看瞭一會月亮,聊到瞭未來,而未來很渺茫,但終歸有瞭盼頭,一直到呵欠連天,大傢才開始各自準備洗洗睡瞭。
林飄和沈鴻回到院子裡,一起洗臉漱口之後各自回房睡下。
“沈鴻,起來得早的話叫我,我們不要耽誤瞭明天的時間。”
“好,嫂嫂。”
第二天一大早,林飄被敲門聲叫醒的時候,向外支開窗一看,天都還是灰蒙蒙的沒亮。
林飄揉瞭揉臉,還是懵的。
讓沈鴻叫他起床是他的失誤瞭。
“嫂嫂,起床吧。”
沈鴻見他開瞭窗,看他衣襟不整,轉身朝向另一邊。
“起瞭起瞭。”林飄隻得穿衣起床,等到洗臉之後精神頭才回來,出發的時候想到要去買東西更是心情無比的好。
“我們去收集物資過冬嘍!”
第一步,先去裡長傢借牛車,這倒是早就說好瞭的,他們去的時候,周習善已經套好牛車在等他們瞭。
早晨的空氣很冷,路旁邊的一堆堆野草上沾滿瞭晨露。
裡長讓周習善送他們去縣府,順帶也幫鄰裡帶些東西回來,但主要還是照顧林飄和沈鴻,畢竟沈鴻年紀還小,林飄又是個哥兒,兩人就這樣出去,身邊沒個人跟著也不像話。
林飄拿出瞭昨晚二嬸子的大餅掰開分給沈鴻和周習善,吃著吃著開始犯困,畢竟精神頭足隻是一時的,在牛車上晃來晃去,四周的景色又是重復的單調,不是山就是山,加上起來得太早,餅還沒吃完困勁就給晃上來瞭,林飄迷迷糊糊抱著剩下的三分之一啃著。
“嫂嫂,你睡一會,到瞭我叫你。”沈鴻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林飄把視線睜清晰,看向沈鴻:“沒事,我不困。”
天色才明亮瞭一點,光線從山的那邊才躍起一線,蒙蒙亮的輪廓中沈鴻就坐在身側,用一種很平靜的,看穿瞭他的眼神看著他。
“我不困。”林飄嘴硬,他怎麼可能騙小孩子,說瞭不困就是不困。
一旁的周習善看他的樣子,笑道:“你睡會吧,這太早瞭待會到瞭縣府你沒精神。”
沈鴻也道:“到瞭縣府還有許多事情要嫂嫂做,采購也十分的花費精力,嫂嫂還是先睡一會吧。”
林飄看他倆都這樣說順勢也下瞭這個臺階,歪瞭歪身子靠在車架上,但是左歪右歪都硌得慌,最後隻能坐直瞭身子:“給我靠靠。”
林飄伸手摟住沈鴻肩膀,順勢靠在瞭他身上。
沈鴻捧著餅的手一僵,男女大防,不得不守。
但嫂嫂似乎並不把他當男人……
沈鴻僵硬瞭片刻,便當無事發生,繼續慢慢吃著餅。
一旁的周習善看著林飄的動作也僵住瞭一下,張瞭張嘴想要提醒,但想想這對叔嫂二人未必有他想得多,隻是相依為命慣瞭罷,這樣出聲提醒反而尷尬,隻當沒看見一樣不說話。
第36章
快到縣府門口的時候周習善先出聲:“醒醒,醒醒林飄,要到縣府瞭。”
林飄迷迷糊糊睜開眼,抬手揉瞭揉眼睛看向前方,縣府的門就在面前,隱約已經能看見縣府繁華的輪廓。
林飄提起來一點精神,松開身邊的沈鴻抬眼向前望去心情頓時好瞭很多,他身上帶瞭銀簪子和幾個小珠花,等著待會換成衣服和食物,讓他們過個美美的冬天。
一進縣府,四周繁華的聲音就包圍瞭上來,四周叫賣的聲音,四面的人來來往往,在街上做生意跑腿的。
四面的人正做著生意,時不時的目光往他們身上看一眼。
“你看那個哥兒。”
“咋?你看上瞭?”
“我看著怪眼熟的。”
“眼熟?”
“還有他身邊那個小孩也眼熟,我想想啊。”老劉沒怎麼見過林飄和沈鴻,他倆上次來縣府的時候他隻遠遠的見過兩次,一次是在縣府打那樁官司的時候,一次是他們正巧從街上路過的時候。
他還在琢磨這到底是誰呢,旁邊賣混沌的大娘已經笑開瞭花撩開一旁的小孩從攤位裡走瞭出來:“林飄!”
她嗓門洪亮中氣十足,林飄被叫瞭個激靈,扭頭朝她笑:“在在。”
“又來縣府瞭?傢裡又咋瞭?還是你小叔子又咋瞭?”
“瞧嬸子你說得,哪能總有事,這會子入秋瞭天氣就要冷瞭,我來縣府囤點過冬的東西。”
大娘的目光直往一旁的周習善身上看:“這男娃倒是很好心,他專門來送你的?”
“那指定是不能的,我們裡長的兒子,來縣府幫著附近鄉親鄰居囤點東西。”
林飄當場和這群自來熟拉起瞭傢常,順帶打聽瞭一下附近哪裡制衣實惠又好,哪裡的佈料花色又多又好看,打聽清楚瞭往著附近最近的裁衣鋪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