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由於沖擊太大整個人已經被震撼得說不出話瞭,大壯當初是他們班上最怯弱的人,不愛說話,也不愛交談,平時總有點縮頭縮腦的,他才到縣府來一年多,如今竟然脫胎換骨成這樣瞭?這真的是大壯嗎?
大壯接待好瞭客人,到後廚去報瞭菜,然後回到前面來,看山子完全呆住瞭,便笑瞭笑,頗有些前輩姿態:“怎麼樣?”
同喜樓裡人太多瞭,他們到樓外去站瞭一會說話,山子看著他,不敢相信這是居然是當初那個連話都不太愛說的大壯:“大壯,你也太厲害瞭吧?這一年你是吃瞭什麼啊?變成這樣要多久啊?”
“不用多久,慢慢做著,多學多看就行瞭。”
他從進瞭縣府以來,從打下手開始磨練,後來開始自己做點小東西賣,自然少不瞭賣貨推銷,拉各方的關系,何況他身邊還有沈鴻小嫂子二狗這些人,人學人是最快的,他雖然做不到像沈鴻那樣什麼都能掩在眼神下,但是他學會瞭見人便帶三分笑,學著像小嫂子那樣多思多想,學著像二狗那樣精明算計,一人身上學幾分就是十足的夠用瞭。
兩人說著,在外面的階梯蹲下,山子看向他:“那要總這樣,總熱臉去貼人傢冷屁股,人傢不拿咱們當一回事怎麼辦。”
“咱們招待客人的時候就是個夥計小二,人傢就該不把咱們當一回事,人傢來吃飯來當大爺的,還要拿那端菜的當一回事,你聽聽你這話合適嗎。”
“那不得遭欺負?”
“不會,咱們不好欺負,你就好好的招待客人,客客氣氣的,隻管端著好脾氣,要真遇上瞭不客氣的,那是他們撞瞭上來,咱能笑著讓他倒黴。”
山子一聽,這會是真的知道大壯已經混出來瞭,心裡頓時踏實瞭下來,覺得有瞭目標,要踏踏實實的,像大壯一樣做出來,便認真的跟在大夥計身後,學著怎麼說話做事,怎麼笑臉迎人,沒兩個月,人便變瞭一個樣子,不再像剛來縣府的時候那麼木楞耿直。
林飄一看,果然是個能培養的苗子,但轉念一想,整個傢裡唯一在這方面培養不起來的好像也隻有二柱這個愣頭青。
入瞭夏,沈鴻便問林飄有沒有想好想過那一天的生辰。
林飄便糊弄的道:“七月二十七號,似乎是個不錯的日子。”
他以前的生日。
沈鴻沒有深究黃歷或者吉兇,嫂嫂既然說喜歡這一天,便是這一天。
“那便是七月二十七日,往後我們為嫂嫂慶這一天的生辰。”
“嗯嗯。”
林飄有些說不出的滿足,他忽然又有瞭生日。
六月,剛養白瞭一些的二柱再次開始準備端午節,由於他成瞭武秀才,如今是龍舟隊中焦點中的焦點,連衣服都是獨一份的,別人穿深色,他穿一身紅在船頭,甚至還有一個紅頭巾,加上他曬得黑黑紅紅的臉膛,像隻被太陽曬熟瞭的螃蟹。
林飄試圖委婉的向林豪表達一下服裝太醜的問題,但林豪並沒有這一塊的審美,並沒有聽懂林飄的話,反而高度評價二柱的那一身衣服。
“很好!很精神!”
林飄:“……”
二柱轟烈絢爛的青春,綻放得過於驚人的色彩飽滿,導致目前即使他成瞭武秀才,都沒幾個姑娘哥兒對他芳心暗許暗送秋波。
不過幸好二柱並沒有開竅,對此事並不在意,並沒有為此而感到彷徨憂傷。
同月,傳來消息,五皇子因殿前失儀被訓斥,被皇帝下令禁足。
然後禁足又變成瞭三個月,並且命他在府中靜心抄寫孝經。
等日子到瞭正端午節。
勾結鮮卑的案子已經從裡到外捋瞭一遍,很多官員都被捋瞭進去,穆傢尤其是重災區,穆傢被罰沒傢產,雖然穆玉傢裡的人沒事,但相當於是被抄傢瞭,旁系還抓瞭幾個替死鬼出來,說是手底下的人居心不良,斷斷續續的斬瞭上百人,但硬是沒斬到一個關鍵人物,把炮灰殺瘋瞭。
穆傢算半身而退,被卷進來的世傢算全身而退,聽他們傳來的消息,聽說這案子結束,世傢嫡系不止沒傷到皮毛,陛下還給瞭擢升以表安撫,裡裡外外都給瞭世傢足夠的面子。
看來是世傢鬥贏瞭。
不愧是世傢。
就算是皇子,也能做到上手啪啪打臉。
但林飄聽著還是膽寒,隻覺得人與人之間尚且可以有幾分囂張,但權勢與權勢之間,每一個動作都需要謹小慎微,不然吞噬的力道便湧瞭上來,潮水褪去甚至不會吐出骨頭,尤其是他這種普通人的骨頭。
林飄聽得發冷,便從賣吃食的棚子陰影中走瞭出來,暖暖的太陽照在身上,在這晴天白雲下,清澈河流旁,走到河流旁,看著遠處那隻鮮紅賣力的螃蟹。
曬瞭一會兒又覺得頭皮發熱,在人群中回頭招瞭招手,看向後面不知道在和林師父說什麼的沈鴻:“沈鴻,過來!”
沈鴻握著傘上前來,撐開傘站在他身旁來,忽然道:“我倒也算練過。”
“你騎馬射箭,肯定算練過啊。”林飄說完後知後覺,笑瞇瞇的看向他:“怎麼瞭?林師父說你什麼瞭?”
沈鴻:“……”
他沒壓著話頭,嫂嫂倒是一眼就看穿瞭。
林豪說他整日讀書,腦袋整日都在轉,手無縛雞之力,得多鍛煉鍛煉。
他倒是回擊瞭幾句話,堵住瞭林豪吐不出象牙的嘴。
隻是見嫂嫂一直在看二柱,忍不住說一句罷瞭。
他能拉得開書院兩石的弓,一石便可為戰弓,與手無縛雞之力這詞實在沒什麼幹系。
第100章
林飄看著沈鴻的模樣,雖然靜靜站立在一旁,但難得聽他說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可見是相當在意瞭。
“你不要管林師父說什麼,他們那邊個個都是扛鼎的,練的就是這個身體,錘子見誰都是釘子,他做師父的見誰都該練身體,二柱都當武秀才瞭,他還天天催著讓他使勁練呢。”
林飄想一想有些忍俊不禁,想到之前林師父來傢訪,催著二柱多練他多練就算瞭,那老鷹一般嚴厲的目光還鎖定到瞭娟兒和小月身上,盯著她倆猶如小雞仔的身板,讓她們也來練練,讓小月和娟兒大驚失色連連後退。
沈鴻看著林飄說著說著忽然露出的笑容,靜靜看瞭一瞬,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嫂嫂,林師父為何沒去考呢,他若考應當也能得個功名。”
林飄想瞭想:“不太清楚,他們這種江湖人不喜歡束縛吧,先前……”林飄將聲音壓低,湊到沈鴻耳邊去,小心翼翼看瞭看四周人的距離:“先前二柱好像有問過,林師父說不想給朝廷效力。”
林飄能理解林師父的這種想法,像他這樣的江湖人,並不知道權勢到底意味著什麼,在他們眼中隻要一力能擋千軍,血濺五步,天下縞素,武力才是最大的資本,而做官需要面對的那些彎彎繞繞和應酬,都是他們不屑的,所謂的絕不做朝廷鷹犬這種情緒比較強烈。
沈鴻靜靜聽著,感受到嫂嫂直起身,靠近在耳邊的溫度散去後,才淡淡道:“但二柱考上瞭,他卻視二柱為得意門生,對他越發重視和督促。”
林飄聽出味道來瞭,沈鴻這是還記著仇擠兌林師父呢,就差直接說。
為什麼林師父不考武舉人不做大官,是不想嗎?
林飄被他逗笑瞭,伸手捏瞭捏他的臉,心想,小氣包。
但沒有把話說出來,要是說出來瞭沈鴻這一時半會可就好不瞭瞭。
沈鴻忽然被林飄捏瞭捏臉,側頭見他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也不知在笑什麼,便抿住瞭唇:“嫂嫂,這是外面。”
“好瞭,整日規矩多,不挨著你瞭行吧。”林飄挪開一步,沈鴻無奈的跟上來,將他再次罩在傘的陰影下,四十八骨紫竹,竹骨和紙的陰影在地面起伏,兩人的身影再次挨在一起。
沈鴻想說別鬧瞭。
為什麼別鬧瞭?
別人會誤會的。
誤會什麼?
如今他們看著,並不是很像叔嫂。
意識到這一點,沈鴻腦中的某根弦繃得更緊,垂眼看見他倆投在地上的影子,他們並肩站著,他的影子已經不是一個小孩瞭。
他已經,比嫂嫂高一些瞭。
沈鴻收回眼神,不再去看。
看過賽龍舟,他們中午便去同喜樓吃飯喝茶,待到賽龍舟結束,二柱自然是當之無愧的劃龍舟標桿,便辦上一桌熱熱鬧鬧的吃瞭。
其中還多瞭一位特別的客人,便是玉娘。
玉娘如今養在深閨,難得出來一趟,今日出來看劃龍舟,還是和她爹娘苦苦求來的。
“我已經定好瞭日子,明年就要嫁人瞭,所以我爹娘現在嘴上說著不許我出門胡鬧,但是現在已經比以前寬松多瞭。”
玉娘兩邊坐著娟兒和小月,不挨著任何一個男子,大壯山子他們也自覺的稍微坐遠瞭一些,和她拉開瞭距離。
玉娘的丫鬟便站在一旁守著,免得出瞭什麼差錯回去她不好交待,若不是這些都是認識的人,且裡面還坐著林飄和沈鴻,她定是不會讓自傢小姐在外面這樣和男子同席的。
林飄聽她這樣說,雖然婚事延遲瞭兩年,但沒想到玉娘依然這麼早就要嫁人瞭,現在也不過十四十五而已。
“定的是什麼人傢?”想來不是先前那個瞭。
說起這個話題玉娘有些害羞和茫然,支支吾吾的小聲道:“是一個舉人,爹爹待他有恩,聽說他人很好……”
林飄點瞭點頭,難怪在出嫁前反而讓玉娘出來玩散散心,反正是低嫁,父母有恩情在身上,對方肯定也不敢挑三揀四擺架子,往後玉娘嫁過去的日子便好過許多,不用受臉子。
玉娘在所有人中隻有兩個熟悉的,一個是林飄,另一個便是二柱,他們是有一起聽過大將軍王故事的交情的,一起嬉笑過的,自然比起旁人說起話來沒有這麼拘謹。
林飄有時候要顧著別人,她便輕聲細語的同二柱說話,二柱嘴笨不知道說什麼,便一味的說自己的雄心壯志之類的東西,說自己要當武舉人武狀元。
說得高興瞭還連拍胸脯:“你嫁人可放心,要是那男人待你不好,我去給你揍他。”
林飄趕緊牽住瞭他的耳朵,揪得他立刻老實閉嘴,雖然他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瞭。
“你這臭小子,人傢還沒嫁呢說這些話,那是縣丞大人和夫人精心挑選的夫婿,玉娘肯定能過得好的。”
林飄看這小子就是個愣頭青,還要幫人去揍老公,這不是情郎才該幹的事情嗎?傳開瞭玉娘的名聲還要不要,那邊的日子還過不過。
他們一起吃完瞭這頓飯,約定好等到玉娘出嫁,他們定會去觀禮,送上一份厚禮。
臨走前玉娘一步三回頭,不斷的同他和二柱道別。
待玉娘走瞭,二柱有些喪氣:“小嫂子,你說他們咋成親這麼早?你不是說成親晚才好嗎?”
“咋瞭?想成親瞭?”
“不是,就是覺得玉娘妹子瞧著可憐,都沒在外面高興的玩過,啥都還沒見著瞭,就要嫁人關起來瞭。”
二柱雖然懂得不多,但也知道大戶人傢成親,這些閨閣小姐嫁瞭人基本一輩子都在院子裡呆著瞭。
像娟兒和小月,還能高高興興的在外面玩,雖然要做活計,但刺繡做事,說說笑笑,平日看著也是很有趣快活的模樣,有時一起出去走走,爬爬山,哪像玉娘的日子過得那麼悶得慌。
“這也算是有得有失吧。”林飄感慨道。
玉娘她父母都是大戶人傢出身,她從小錦衣玉食,不如生在鄉野的人自由,但也不用忍受食不果腹夏熱冬冷的日子,代價便是得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關在院子裡的大小姐。
日子進瞭七月,天氣開始越來越熱,若是出瞭門,不呆在屋簷或者樹蔭下,都能熱得人心裡發燥,除瞭下午太陽落山之後,林飄越來越不愛出門。
傢裡人手一把傘,除瞭二柱那個皮糙肉厚的,其他人也開始覺得這太陽曬在臉膛上頭發上難熬,出門都會撐開傘擋擋。
還有就是山子,山子由於身高還沒快速發展起來,堅定的認為不下雨的時候打傘會讓人長不高,於是倔強的曬著。
林飄在傢裡的日子不是在琢磨涼菜涼面這種東西,就是在想著什麼時候能吃個井水澎過的涼西瓜。
而沈鴻那邊就繁忙多瞭,他白天要讀書,中午要應酬,晚上還得學習烤蛋糕。
他向傢裡要瞭方子,二嬸子和秋叔偷偷讓大壯把方子寫給瞭他,每一步都寫得十分的仔細。
先前嫂嫂說過,生日糕就是專門用來生辰吃的,嫂嫂為瞭做瞭生日糕,他也想為嫂嫂做生日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