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的刀已經架在瞭那個小姑娘的脖子上,她嚇得直發抖大哭。
“什麼時候能讓我二哥回來?”
“下官真的和水匪沒有任何關系啊溫公子!求你饒過我女兒吧,我給你跪下瞭!”縣丞幾乎是被嚇得屁滾尿流的要往下跪,如果不是二柱拎著他的後衣領,他已經趴在地上抱著溫朔的腳瞭。
溫朔道:“砍。”
侍從按著縣丞的女兒,已經揮舞起瞭刀。
縣丞在刀將要落下的那一瞬打瞭一個激靈:“別動,別動,我能讓你二哥回來。”
“什麼時候。”
“馬上,馬上就可以,我打個信號,他們就過來瞭,然後我讓他們把你二哥放瞭,你們現在先把我女兒放瞭。”
“水匪是和你們合作,還是你們養的?”
“下官隻是,資助瞭一些。”
溫朔冷笑一聲:“是你資助他們,還是他們拿賬款資助你?”
縣丞不說話瞭。
“那些水匪到底躲在何處?”
“各處都有。”
“到底何處!”
“在縣府裡,都在縣府裡,都隻是一些百姓而已,他們隱匿身份,隻在需要做事的時候出現。”
“具體些。”
“練武場裡比較多。”
林飄看向沈鴻:“……”
兩人目光交接瞭一瞬,都有些無語,大概聰明如沈鴻,也沒想到一直和縣丞不和的練武場居然也是在縣丞的掌控中。
這一招的確是有些叫人防不勝防瞭。
溫朔掃瞭一眼下面的男男女女:“先全部捆著,見著瞭我二哥,他們就沒事,見不著我二哥,我就在你面前把他們一個個的宰給你看。”
溫朔額頭上已經出瞭一層冷汗,如果不是縣丞認瞭,他真不知道接下來還能怎麼對峙,他是相信自己和沈鴻的判斷,才能這麼堅決的。
“說,怎麼打信號?”
縣丞擦瞭擦頭上的汗,神情上的笑容已經變成瞭冷峻:“在我屋子裡的櫃子裡,裡面有個小箱子,裡面有炮竹,在天上發出聲響他們會註意到,馬上就會過來。”
林飄在一旁聽著:“你怎麼能保證他們聽到聲響趕過來不會反將我們一軍,到時候他們聽到信號趕過來,反倒是你們人多,我們人寡瞭。”
“不會的,我全傢都在你們手上瞭,我還能怎麼反抗,隻求你們放過我傢裡人。”
被押在下面的縣丞夫人聽見這話幾乎的哭叫著:“老爺!求你們放瞭老爺吧。”
縣丞對著夫人搖瞭搖頭:“我落在他們手裡肯定是活不成瞭,你往後帶著孩子們遠離這裡好好生活,別再回到這裡瞭。”
林飄簡直要麻瞭:“你還悲壯起來瞭?!你勾結水匪殺人越貨,是你牽連瞭你自己的妻子孩子,是你把他們害到這一步的,快點把溫解青交出來,要是溫解青出瞭什麼事,拿你的命抵都沒人稀罕。”
“那你們快放信號吧,你們要是再猶豫,我也沒法保證會發生什麼瞭。”
溫朔一咬牙,進瞭屋子裡,去將信號煙花找瞭出來。
這東西裝在一個長金屬筒裡面,點燃後嗖的一聲沖入天空,然後嘭的一聲炸開,隻閃瞭一瞬的光芒,卻響得像個雷一樣。
庭院中的夫人已經哭成瞭淚人:“我就說不要做不要做,這天下沒有不漏風的墻,擔驚受怕這麼多年,終於還是到瞭今天瞭。”
她撲跪在階梯下:“求求你們,饒瞭他吧,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淑華,不要求他們。”縣丞對他夫人憐道。
夫人哭喊瞭好一會,幾乎想爬上階梯來抱著二柱的腿,在她靠近的一瞬,寒光一閃,二柱眼明腿快,一腳蹬在她肩上,將她踢下瞭臺階,夫人一個滾地穩穩落在臺階下,持著匕首擋開逼上來的護衛,退到瞭柱子前。
林飄看著她,好傢夥,還是個女中豪傑。
淑華夫人冷笑瞭一聲看著他們:“你們倒是比想象中聰明,人被劫走瞭居然不去追,反將一軍打瞭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她行走江湖這麼多年,自從嫁給瞭縣丞之後更是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她目光看著脖子上架刀的縣丞,目光不禁一軟,他們相識多年,從她還隻是一個潑辣的漁傢女的時候開始,那時候他也隻是一個死讀書的窮書生,她在水邊渡船賣魚,和父親學瞭拳腳功夫防止被人欺負,他便每天早上在水邊搖頭擺腦的大聲讀書。
這麼多年,他們互相扶持才到今天,卻沒想到要栽在溫傢這單生意上,尤其是對方的反應速度,他們都已經想好瞭等他們一追出去就是甕中捉鱉,沒想到反而被他們抓瞭個現形。
“你們說,到底要怎麼才肯放過老爺。”
“把溫解青和行李一起完好無損的還回來。”
“好,他們來瞭我就這樣和他們說,你們不要言而無信。”
縣丞卻是無奈的看著他:“淑華,你自己離去吧,這事掩不住瞭,留得一條命又有什麼用,往後走到天涯海角都是逃犯,不如你帶著孩子們快走。”
“放你娘的屁,你就是想當官,都要死瞭你也要死在你這破官位上是不是?!”
沈鴻看著夫人:“你出去交接,把溫解青先帶回來,把行禮放回船上,找一個可靠的船夫,把船開到我們說的地方去,到瞭那個地方之後,我們會放瞭縣丞。”
“你把人帶那麼遠?我不信你們。”
沈鴻看著夫人:“我也不信你們。”
夫人簡直氣得咬牙:“你要是一到那邊就把他交官府瞭怎麼辦?”
“作為交換,我會給他一個逃跑的機會,但是他會不會被抓捕到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瞭。”
縣丞卻忽然搖瞭搖頭:“難啊,活也難,死也難,誰也不信誰,更難。”
夫人瞪他一眼:“你少唧唧歪歪。”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瞭,不是沒有機會,而是十多年的經營一場空,不管這場動蕩之後他能不能活命,但他的前途已經盡毀瞭,他一個書生,不是江湖人士,不做官去做逃犯,他想想都覺得沒意思。
除瞭眼前的人。
他還舍不得。
“淑華,走吧,你看他們是會放過我們的人嗎?世傢貴子,碰著一根頭發絲都是我們拿命也賠不起的,跪在他們腳下他們也不會多看我們一眼隻會踢開嫌我們擋瞭路,被既然被他們發現瞭,也被他們抓住瞭,就不要再想其他的瞭,隻盼著往後你我生在世傢豪門再相遇,就不用再受這樣的苦瞭。”
“你閉嘴,我就是和他們拼瞭也要救下你。”
林飄在旁邊撓瞭撓頭,感覺他倆好悲壯啊。
“你怎麼說得你好像是受害者一樣啊?你們的人在水上圍船,拿著那麼大的刀要殺我們,逼得我們落荒而逃,搶瞭我們的東西,劫瞭我們的朋友,你半點都沒覺得對不住我們嗎?”
“我有何對不住你們!”縣丞對他這句話仿佛突然應激瞭一樣:“我十五年苦讀,才得這麼一個小小的官,升遷無望,一年熬著一年,縣府要開銷,上面的官要送禮,一個比一個貪心,一層油水刮得比一層狠,傢裡的孩子嗷嗷待哺,我不想逼死百姓,我發瞭誓要做父母官,我不養水匪,哪裡來的銀錢!我對得起任何人!”
“你對得起任何人?包括無緣無故被你養的水匪殺死的那些人?你們雁過拔毛,一旦出手就是一船一船的殺,不留下一個活口,你夜裡不會夢見他們?還是說你養瞭這麼一批虎狼之輩,但自己隻會躺在縣丞府的床上數他們送上來的錢,根本看不見那些銀錢上沾著多少無故人的鮮血,你憤恨世傢高官高高在上,那我問你,一船人裡有幾個少爺小姐?又有多少丫鬟仆人?船夫侍從?”林飄抬腿就給他一腳:“少在這裡給老子裝,你看看你自己穿的什麼戴的什麼,你看看你兒子女兒穿的什麼戴的什麼?”
林飄沖下臺階,把他女兒脖子上玉拽瞭出來,嬰兒拳頭那麼大的一塊墨玉,說是價值千金也不為過瞭:“這就是你當父母官的態度?但凡你把這些錢真的花在百姓身上瞭,我都佩服你有種,你娶瞭一個匪女,養瞭一堆水匪,殺人無數,還嫌自己仕途不好升不上去,你心裡沒偷著樂過?你在這小地方快活似皇帝,裡裡外外都由你一把抓在手裡,和土皇帝有什麼區別,我要是你我也想死,管她什麼妻子女兒,離瞭這寶地去做逃犯,可不樂意瞭吧?”
溫朔和二柱在旁邊都看傻眼瞭,溫朔還是第一次看林飄罵人,二柱雖然看多瞭,但沒想到他在這麼危急的時候都還能罵這個狗官一頓。
縣丞憋紅瞭一張臉:“你一個小小哥兒,哪裡知道官場的事,殺有錢的人,算什麼殺?”
“你全傢上下富得流油,按你這個意思,現在可以全殺瞭是吧?連帶你府上的丫鬟,看門的狗,都不用留瞭是不是?”
縣丞抿著嘴不說話瞭,下面的夫人冷冷道:“你別說瞭,我去將你們的人帶進來,然後你們就放瞭我們一傢人。”
“行,你去,溫解青回來瞭,就放瞭你的孩子們,等我們到瞭說好的地方,就放瞭你男人。”
夫人走出庭院。
溫朔看向侍從:“去備馬車停在後門。”
二柱也趕忙道:“把我娘也捎上,別把她忘瞭。”
大約過瞭一個時辰,溫解青被帶瞭進來。
林飄趕緊上下打量他,見他沒傷著碰著什麼,看著狀態還挺好的:“溫哥哥,快過來。”
然後他們挾著縣丞,從縣丞府後門退瞭出去,外面是侍從已經準備好瞭的馬車,二嬸子小心翼翼從佈簾邊沿露出半張臉:“飄兒!二柱!你們沒事就好,我這顆心可真是要嚇沒瞭。”
他們上瞭車,縣丞被結結實實捆上,林飄和二嬸子挨坐在一起,兩人挨著靠著,沈鴻坐在身邊,林飄想著今天一晚上的遭遇,又累又恐怖,想要睡一會,卻又睡不著。
“我們要去哪裡?”
“州府,從這裡去州府,從夜裡到第二天的中午便夠瞭。”
林飄點點頭,畢竟溫傢的護衛很講究效率,馬車準備的是大馬車,前面套瞭兩匹馬,說是快馬加鞭也不為過。
林飄在心裡想,也不知道溫傢旁支的人是怎麼聯系上縣丞這邊的,他們怎麼會知道縣丞手上有水匪?
林飄看向縣丞:“你是得瞭誰的意思,叫你來截殺我們的?”
林飄看他不說話:“你這時候嘴硬也沒用瞭。”
“你們知道瞭也沒用,是上面的大人物,不然我不會冒險做這樣的事情。”
“多大?我還以為你有多聰明,也隻是個替死鬼而已,你以為大人物就能讓你全身而退?他真這麼厲害他就自己動手瞭,他不敢讓人知道是他做的,不就是怕一旦暴露瞭承受不瞭溫傢的報復嗎?”
“你很能說,但供出他隻會讓我死得更難看,何況我根本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你不知道,但你有猜測是嗎?”
縣丞閉上瞭嘴,溫朔上去招待他去瞭,先給他吃瞭兩個嘴巴子:“你說不說?!”
溫朔氣得眼睛都紅瞭。
溫朔一整晚都沒睡,熬鷹一樣熬縣丞,林飄聽得受不瞭,閉著眼睛靠在嬸子肩膀上,他倆互相靠著,半夢半醒的睡得昏昏沉沉。
林飄心中不安定,被馬車晃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脖子都靠酸瞭,抬手一看,手中還緊緊抓著沈鴻的一塊衣袂下擺。
林飄扭瞭扭脖子,松開那塊衣袂,還壓在腿上使勁的撫瞭兩下,壓平上面的褶皺。
沈鴻也在閉目養神,感受到身旁的動作,睜開眼看瞭一眼,然後又闔上瞭雙眸。
到瞭州府,一進州府,林飄感覺就像第一次從村裡到縣府的感覺一樣,有種進城瞭的感覺。
他們先安置在瞭一傢客棧中,然後沈鴻二柱溫朔他們去處理外面的事情,留瞭兩個護衛在客棧中保護他們的安全。
按照慣例,進入客棧先睡覺。
林飄心裡擔心他們,但想著想著一整晚和半個白天的緊繃慢慢釋放瞭出來,慢慢也睡瞭過去,林飄因為受瞭這段時間的驚嚇,睡在客棧心裡已經很沒安全感瞭,下意識將自己縮成一圈蜷縮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瞭過去。
待到睡醒,溫解青已經提前在客棧中叫夥計準備好瞭菜,林飄和嬸子下樓吃飯,半途中沈鴻二柱和溫朔回來瞭。
他們當即放下筷子:“怎麼樣?”
“船到瞭,她不放心,親自壓著船過來的,他們把東西點瞭一遍,大部分都在,要緊的東西都沒丟,有些散碎銀兩便不計較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