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指尖顫瞭一下。
因為喝瞭酒,還格外的濕潤。
他第一次這樣僭越,隻片刻就移到一旁,撫著他的臉頰。
“嫂嫂,就不能再等等我嗎。”
“再有三年就好,不……兩年。”
林飄扭開頭,側身向另一旁睡去,無意識的將領口扯松瞭一些,更加舒服的躺著。
沈鴻看著躺在床上的人,起身為他蓋好被子。
林飄喝瞭酒正是身上發熱的時候,一個翻身又把被子踢瞭。
沈鴻又給他蓋瞭一次,仔細的掖好,伸手輕輕給他整理瞭一下耳前幾縷半幹半濕有些貼在臉頰上的碎發,動作極輕,像是害怕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林飄這次醉得厲害,睡得很死,自然不知道自己又惹瞭麻煩,一覺睡起來已經到瞭半夜,屋子裡是黑的,外面也是黑的。
林飄有些難受,尤其是一覺睡起來好像什麼都變瞭的這種感覺,莫名有種被所有人拋棄瞭的感覺,而且他渾身發軟,不想動彈,隻能勉強爬起身,在桌上尋摸瞭一陣,沒找到燈盞,桌上的水壺也沒有水,他渴得難受,隻能繼續往外走。
啞著聲音輕聲的問:“有人嗎,有人在傢嗎。”
林飄喚瞭兩聲,就見一處燈火亮瞭起來,是沈鴻的屋子,他點瞭燈盞,亮光透過紗窗映瞭出來。
沈鴻走瞭出來,手中燈盞的光亮映在院子裡和他的身上:“嫂嫂。”
“給我找找燈盞,你屋裡還有水嗎?給我喝點。”林飄火速討水。
沈鴻回身到屋子裡取瞭水壺,提著走進林飄的屋子,將燈盞放在他的桌上,為他斟瞭水,拿著杯子送到瞭他手邊。
林飄捧住瞭杯子,他依然沒松開手,林飄的指節貼著他的指節,感受到他的肌膚和體溫。
“我自己拿就好。”
“嫂嫂醉酒才醒,手上沒力道,別摔瞭杯子。”
林飄隻能在他的手中喝瞭半杯水,然後沈鴻轉身,去給他找來瞭燈盞,點亮在房間中。
“嫂嫂今日不該在外面喝酒。”
“我不是有意的,本來想喝兩杯就脫身,誰知道她們纏得這麼緊,徹底喝醉瞭才肯放我走,我沒失態吧?”
林飄現在腦袋還有點暈暈乎乎的,雖然喝的酒後勁不大,但以他的酒量,這點酒也夠他受的瞭。
“我去接的嫂嫂,嫂嫂喝醉瞭趴在桌上休息,一言不發,縱然失態,也沒在外人面前失態。”
“那就好……”
林飄垂著眼,再抬起頭的時候,就見沈鴻正在看著自己:“怎麼瞭嗎?”
沈鴻卻是半蹲下身,在他身前矮瞭下來,抓住瞭他的手,微側頭,臉頰貼瞭上來,簡直像個撒嬌的大狗狗。
“嫂嫂,鴻這條路走得很寂寞。”
林飄心裡咯噔瞭一下,就聽他繼續說。
“一直陪著我好嗎。”
林飄看向他,對上瞭那雙深邃的眼眸,那麼溫柔,那麼動人。
林飄沒忍住,伸手摸瞭摸他臉頰,像過往一樣。
“可是沈鴻,人各有路。”
“嫂嫂的路是什麼?”
“這個我們往後再談。”
“是。”沈鴻看著林飄。
他知道。
林飄的路是他,從一開始他選擇不改嫁,而是帶著他一起生活的時候這條路就註定好瞭。
他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瞭。
他不會讓林飄從自己這裡輕易的離開。
林飄覺得沈鴻今夜有些奇怪,但這種半虛半實曖昧的話林飄本來也常聽他說,隻當他考前壓力大,想暗暗訴一下衷腸,便安慰瞭他一通,還不忘拿出自己過往的經典摸臉套餐,捧著他的臉頰摸瞭摸。
“好好考試,不要想其他的,我會很長一段時間都陪著你的。”
林飄不敢說永遠。
等到沈鴻離開,林飄躺回床上,感覺心裡空瞭一塊。
這樣耗下去真的不行瞭,林飄打算等他考完試,一定要和他談談這個事情,然後他可以回州府去生活,沈鴻留在上京好好經營他的事業,他光明璀璨的人生。
林飄越做好瞭打算要跑路,日子就變得越難熬,沈鴻依舊這麼忙,但他愛吃的糕點吃食,總是一大早就放在瞭桌上,二柱路過外面的酒樓,知道給林飄帶魚片湯回來,因為沈鴻告訴他,從那裡路過記得帶魚片湯,嫂嫂愛吃。
基本已經到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程度,林飄知道這小子在搞什麼鬼,就更加的難熬,菜都放桌上瞭,用的東西都送屋裡來的,新的鞋襪備好瞭,新的簪子釵子也到位瞭,他說缺瞭條藍色的腰帶,第二天沈鴻出門去見人,回來的時候也給他捎回來瞭。
雖然每次都是順路捎回來瞭,但林飄有些受不瞭瞭,因為他一看見這些東西,就能感覺得到沈鴻其實是在說。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事無巨細,我都願意為你去做。
沈鴻有時會看林飄接受著他的好,接受到有些手足無措和一瞬茫然的程度,他想要的就是這個。
他知道,林飄不需要他的少年輕狂,也不需要他的嫉妒惱怒,這些都不是他該有的樣子。
他得做林飄身邊,最好的那個男人。
他不能再像過往住在鹿洞書院上的那三日,因發覺自己對林飄的心意,反對他有幾分疾言厲色的情態。
他下定決心的要,便要安穩,無差錯的,把網佈好。
等到沈鴻開始考試瞭,一切終於消停瞭下來,林飄也終於可以好好思考這件事瞭。
所有的想法凝結成瞭一個字,跑。
林飄現在的壓力非常大,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沈鴻太優秀瞭,他知道沈鴻是什麼樣的人,永遠不動聲色,但永遠志在必得。
他在毅力這方面,對沈鴻的信任是高於對自己的。
也沒辦法再騙自己,說什麼幾年後他可能就淡瞭,幾年後他自己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瞭。
沈鴻這種腦子好使的孩子,如果隻是淺薄的心動,可能心裡想一想就過去瞭,已經表現成這樣瞭,就代表他自己已經想清楚瞭,他打算怎麼對待這段關系也很明瞭瞭。
出於對沈鴻的信任,林飄覺得他肯定會想各種辦法拿下自己,不早點跑,等事態嚴重瞭再跑可能就晚瞭……
林飄和二嬸子在外面等候著,一直到春闈結束,將沈鴻接出來修養,照舊還是州府中的慣例,等到考完十多天,沈鴻開始在上京官眷中變得炙手可熱,林飄就知道,沈鴻大概率又中瞭。
貢院中,幾位正在看考卷的考官正在交流,他們神色各異,暗流湧動,學生交上來的一份書卷,要先糊名易書,然後抽簽批改,層層篩選,一張卷子至少得有六個簽印,他們改卷也隻商討文采和見底,評出個高下排名,別的一切都不論。
但這隻是明面上的東西,背地裡的東西誰也不會說出口,但幾個主考的大人心中都各有思量。
雖然糊名易書,但哪個是韓修的卷子,哪個是溫朔的卷子,他們都是心知肚明的,韓修才華橫溢,必然能得到取用,甚至能得到第一名,但溫朔就差瞭許多火候,年紀輕輕的,或許再苦讀三年也就成瞭。
但溫朔說差也並沒有那麼差,在可以調整的范圍裡,加上他是溫傢的繼承人,該打點的也打點過瞭,自然也得讓他得一個取用,隻是排名就難考前瞭。
幾個主考官,有的指著韓修的卷子,認為這個就該是第一,有的說還得再看看,覺得文章雖好,但還有些不足。
韓修最大的好就在於他的韓傢的繼承人,此時最大的不好,也在於他是韓傢的繼承人。
韓傢風光太久瞭,沒有絲毫衰敗的跡象,如今又出瞭一個能繼承祖業光耀門楣的後代,可知至少又是三十年的屹立不倒,風光無限。
都說老而不死是為賊,天子愛有才之士,但卻最好別生在世傢裡,不然勢頭太強勁瞭,這有才之士,就沒那麼喜人瞭。
其中一位主考官思來想去,來回踱步,拿起其中一篇文章:“我看這篇文章就好的好,較方才那篇,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幾人神色各異,這張卷子和世傢沒有任何關系,雖是大才,不輸任何人,但卻不該到第一,這個主考官年紀最大,經驗老道,突然不顧世傢的安排說出這樣的話,倒讓他們都思慮瞭起來。
……
放榜日,他們照舊早早的起床出門,準備去貢院的龍虎墻外看,門一打開,就看見外面已經有貢院來的人瞭,十多個人,帶著謄抄下來的榜,見他們開瞭門,滿臉喜氣的恭賀。
林飄兩眼一黑,心想逃不過這一劫,但也顧不上瞭,隻能趕緊往榜上看,那人捧著那張紙,卑躬屈膝的展在他們面前,周圍的人都一副點頭哈腰的架勢,後面還是專業的儀仗隊,來迎沈鴻。
林飄看瞭一眼,先把自己人中掐住瞭,向後踉蹌瞭一步,沈鴻立刻在身後扶住瞭他,緊張的看著他。
“嫂嫂沒事吧!”
林飄搖搖頭,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榜上的名字。
沈鴻兩個字,排在第一。
中瞭貢士,還是會元。
我的天吶,這真的是文曲星下凡瞭吧,這也太能考瞭,林飄以為之前解元已經是頂峰瞭,後面大概率能中,但應該不可能再第一名登頂,畢竟越到後面,競爭對手無論是硬實力還是軟實力都到瞭一個可怕的程度。
可他又第一瞭。
二嬸子和二柱也在旁邊不停的重復,中瞭,中瞭,充滿瞭震驚和驚喜。
“我的媽呀,沈鴻,你也太厲害瞭。”林飄震驚的情緒褪下去,激動的心情升瞭上來,簡直想抱著沈鴻晃一晃。
把人請進傢裡,割肉給瞭大筆賞錢,請他們喝瞭茶水吃瞭點心,他們收瞭錢,滿嘴的好話,點頭哈腰的逢迎,好像他們是天上的貴人一樣,恨不得在這一刻把他們捧到天上去。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確上天瞭。
緩瞭小半個時辰,林飄才想起二柱這邊的事:“二柱,你快出去看榜,我和沈鴻就先不陪你出去瞭,免得外面有人圍著沈鴻。”
二柱點點頭:“好。”
他心情很激動,但也知道自己考試向來考得不怎麼樣,如今朝廷又重文輕武,沈鴻比他受看重本來就是尋常事。
他收拾收拾東西,和二嬸子一起快步出瞭門去。
林飄現在腦瓜子還是恍惚的,突然想到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你是不是要跟著他們出去在上京城裡逛一圈啊?我去給你找套鮮亮色的衣服。”
“嫂嫂,別找瞭,我便在傢裡陪嫂嫂吧,我瞧嫂嫂這會還沒回過勁來。”
林飄坐在原地,確實還處在沖擊中,又有點不可置信,他居然不出去晃一圈,要知道多少中瞭的人,別說第一名瞭,哪怕是最後一名,隻要是中瞭,自費騎馬都得先得瑟一番,飆個車釋放一下自己的喜悅。
沈鴻站起身,將來迎人的儀仗送瞭出去,說他待會再過去,不想太高調太引人註目。
他彬彬有禮,進退有度,再加上這樣的要求,來迎他的人看他的眼神都變得發至內心的敬重。
中瞭發瘋發狂的他們見得太多,沒有哪個不是意氣風發的,尤其是出生貧寒的,這個時候更是要狂得沒邊,隻有那世傢豪門中十多年養出來的繼承人才能有些穩重周全在身上,唯獨沈鴻,如此淡泊名利,處事穩妥,半點張狂都沒露出來,這般貴人還待他們如此溫和有禮,如何不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