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
沈鴻松開手,林飄趕緊離開瞭他的懷抱,看著他肩上皺巴巴的衣服。
“自己理好。”
沈鴻如他所言,伸手捋瞭捋衣袖,將那一處整理好瞭,隔著衣衫,肩上還在隱隱刺痛,可見林飄是真的有點惱瞭,他將他逼得太緊瞭。
可若他不是想逃走,他願意經年累日,做水滴石穿的功夫。
他們在碧雲樓待瞭一會,快要入夜,碧雲樓越來越熱鬧,人流開始密集起來,樓裡樓外也將燈點瞭起來。
沈鴻說夜裡亂,絲竹紛擾,再待一會便說得回傢瞭。
林飄打包瞭一大盒這裡的點心帶回去,這裡的點心做得很精致,全都是花型的,小的桃花酥,大的牡丹花糕,菊花、金蓮形狀的果子,精致得就像真花。
林飄讓沈鴻提著食盒,托人去給韓修說瞭一聲他們先走瞭,兩人便下瞭樓。
回去的路上格外沉默,待走進那條無人的小巷子,沈鴻才輕聲道。
“我並非逼你做出抉擇。”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意不會改變。”
“你可以一直不選擇我。”
“但不要離開我身邊。”
林飄煩惱得大步向前走開:“知道瞭知道瞭,我不走!”
兩人回到院子裡,二嬸子給他們留瞭燈,正好還坐在簷下沒睡,見他倆回來瞭,緊張的神色終於松解瞭一點:“你倆終於回來瞭!”
林飄走上前:“嬸子,我們給你帶瞭糕點回來,你快嘗嘗,樣子做得可好看瞭。”
林飄走近才發現,二嬸子神色慌張,眼中似乎還帶著淚:“嬸子,你怎麼瞭?”
“不是我,是二柱,他打人被抓起來瞭!”
“啊?”
沈鴻走上臺階:“嬸子你細說。”
二嬸子趕緊細細道來:“今天二柱出去和他認識的兄弟喝酒談天,就看見一個小哥兒被強搶,正從傢裡拖出來要帶上馬車,二柱一看這個事情不對勁,馬上就下去幫忙瞭,把那幾個人一頓揍,結果人傢來捕他,說他當街鬧事打人,把他逮瞭起來。”
林飄:“這麼不講道理?打的那幾個人是什麼來歷啊?”
“說是阮傢的傢仆,阮傢可是皇親國戚,這怎麼得瞭啊。”
沈鴻道:“嬸子不用慌張,我先打探清楚虛實,再找應對的辦法。”
林飄也看向她:“嬸子你快去歇息吧,也擔驚受怕這麼大半天瞭,睡一覺,明兒一早什麼都好瞭。”
二嬸子點點頭,知道話都說瞭,沈鴻和林飄也在想辦法,她再著急也沒用:“要是要我做什麼,你們同我說,我就怕二柱在牢子裡吃虧。”
“沒事沒事,他是武舉人,又有武功在身上,又有功名在身上。”
沈鴻也寬慰道:“以虎臣的功名,縱然我們不為他打點,最後也是會放出來的,他們不敢做得太過,那些人本就是想要給他一個教訓。”
好似打狗一樣,他們並不將他們之下的人視為人,一旦有人膽敢挑釁他們的權威,比起要對方的性命,他們想要的始終都是踩在對方頭上,讓對方明白,我不是你可以惹的人。
“林飄你也休息吧,我出去一趟。”
林飄和二嬸子留在院子裡,沈鴻深夜出去撈人瞭。
林飄一直叫二嬸子去休息,沈鴻又叫林飄休息,結果他倆沒一個休息的,全等在院子裡。
天上的星星逐漸出來瞭,夜深瞭,林飄聽見門響瞭一聲,回頭看過去,便看見是沈鴻推門回來瞭,林飄趕緊站起身。
“怎麼樣瞭?”
沈鴻點點頭:“明日便可以去將他接回來瞭。”
林飄松瞭一口氣,二嬸子的一顆心也放瞭下來,幾乎哭瞭出來:“沈鴻,幸好有你在,不然二柱那個愣頭青,遇見石頭都不知道轉彎的,不知道擱哪裡就一頭碰死瞭。”
“嬸子,二柱遇見石頭還是知道轉彎的,就是遇見搶人這事轉不瞭彎,但他要是連這個彎都轉得過去,那不完蛋瞭嗎,那成什麼瞭。”
二嬸子點點頭,上京不好混,但他也知道,二柱沒有做錯,遇到這樣的事,他一個習武的男人不挺身站出來,還有誰能站出來?
忙瞭一晚上,他們各自回瞭房間,沈鴻回到房間裡,點起燭火,開始在燈下寫信,然後特意把落款的時間提前瞭一天。
信中讓娟兒小月和大壯先來上京。
林飄睡瞭一覺起來,心裡記掛著二柱的事情,第二日他們便去接二柱出來,二柱被關瞭一晚上,看起來並不服氣,他們隻能把人先帶回傢。
二柱臉色一直不是很好,看起來氣得夠嗆,進瞭院子更是暴躁瞭起來。
二嬸子一路寬慰瞭他一些話,也沒怪罪他沖動。
林飄也說他做得對,但二柱還是很憋屈。
“娘,小嫂子!要說我得罪那些大人物,打死我我也認瞭!可是我救的那個小哥兒,一口咬死說自己是願意的,反成我多管閑事瞭。”
二柱有種自己一腔熱血和豪情都喂狗瞭的感覺。
“當真是不值!”
林飄一聽,原來這短短小半天加一個晚上,還有這樣的變故,便問他:“那你以後還救不救?”
二柱想瞭想:“救吧!萬一真有想被救的呢。”
“那這就是你選的道,你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二柱楞瞭一下,想瞭許久,才看向林飄:“是,是我偏要做這樣的事情,我往後也要做這樣的事情,我才不會讓這個世道改變瞭我。”
林飄點點頭,其實他覺得二柱是他們中最勇敢的,這種勇敢是毫不懷柔,毫不回避,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依然要前行的勇敢,林飄不知道這樣是對是錯,但這是二柱的人生,二柱選擇的道。
這件事之後,沈鴻為二柱牽線,出瞭個主意,讓他去與戚將軍的幼子交好,因為戚傢和阮傢一個作為將門,一個作為喜歡強搶民女的皇親國戚,彼此之間非常的互相看不順眼,而二柱見義勇為反被阮傢下獄這件倒黴事在沈鴻的調動下,成瞭二柱面對戚小少爺的敲門磚,成功的讓戚小少爺唱出瞭我傢大門常打開。
之後便是殿試,殿試就和他們關系不大瞭,甚至連送考都沒什麼必要,把他送出門,馬車接送,點查身份,直接把人帶到瞭皇宮裡去。
林飄想想覺得沈鴻這個人生軌跡真的太牛逼瞭。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如此少年天才,名動京城。
現在沈鴻的名氣水漲船高,可謂高到瞭一個非常可怕的程度,沈鴻的各種名頭在眾人的傳言中越來越響當當,什麼上京第一貢士,上京第一美男,玉郎之類的。
其中尤其是玉郎這個外號,據說很多閨閣中的姑娘和小哥兒,私底下便是這樣稱呼沈鴻的。
屬於是給愛豆起瞭一個專屬愛稱,時時在心中暗暗念著瞭。
但其中的紛爭也並不是沒有,比如土生土長的上京美男韓修的擁護者,就覺得韓修才是真正的上京第一美男,且出身更加高貴,擁有更美好的品格,沈鴻是沒辦法和他比的。
這一點不知閨閣中的女子哥兒心中有想法,不少年輕的文人墨客也就這個問題展開瞭論述,他們認為。
擁護韓修的人持著覺得韓修更加高貴,以血統論和世傢論為基礎。
喜歡沈鴻的則認為韓修是世傢養出來的好根骨,而沈鴻是天生的好根骨,污泥中也長成瞭菡萏幽蘭,是更偉大的。
這場微妙的口水戰持續瞭一段時間,反正林飄發現,所有誇韓修高貴的人,基本都是覺得自己有點身份,誇韓修像在誇自己,所有誇沈鴻的,基本都自認自己出生貧寒或者寒門,吹沈鴻也像在吹自己,文人的筆墨,充滿瞭自戀。
林飄在院子裡等著,不想出門去酒樓,隻要去酒樓,外面所有人基本都在議論沈鴻和韓修,尤其是在殿試這個節骨眼上,他倆是第一名的熱門候選,大傢都在揣測,到底誰能得第一。
當然還有幾個冷門選手的名字,但是在兩大熱門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現在就是在學校外面等孩子高考結束,並且還是三天能出結果的高考,林飄怎麼能不焦躁,忍不住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二柱從外面回來:“小嫂子,外面好多地方在押寶,賭誰能拿狀元。”
林飄一聽,還有這種經典的環節,趕緊問:“壓沈鴻的多嗎?”
“可多瞭。”
林飄松瞭一口氣。
“不過壓韓修的更多。”
林飄才松開的氣又提起來瞭。
“怎麼會?沈鴻是會元啊!”
“他們說沈鴻已經得過一次會元瞭,應該不會得狀元瞭,而且之前他還是解元,如果他這次再中,就是三元及第,三元及第的人世上沒幾個,他們覺得肯定不太可能,而且韓修是韓傢的人,皇上怎麼也得給韓傢一些面子,差不多的情況下,肯定會選韓傢,而不是讓貧寒之子壓韓傢一頭。”
天子腳下的臣民,就算是賣大餅的,都要比外面的小官更知道上京有那些人是不能得罪的,何況是響當當的韓傢。
林飄一聽這個邏輯,倒也是有道理,但他實在有點忍不住:“拿我錢來,給我壓沈鴻!”
二柱一聽:“好!我也壓沈鴻!”
二嬸子也參與進來,他們摟著銀票和散碎銀兩,跑出去壓瞭沈鴻,將能支用的現金流全都壓瞭進去。
看著錢落在桌上,林飄心想,無所謂瞭,沈鴻回不瞭頭瞭,他也沒必要回頭,他都走到這個份上瞭,哪裡還怕什麼得罪不得罪韓傢。
林飄不是很確定,但心裡有種感覺,是一種猜測,雖然他不知道裡面到底發生瞭什麼,沈鴻到底做瞭什麼,但考貢士的時候能讓他中會元,就代表他大概率也會中狀元。
他必然會壓到韓修的頭上,必然要得罪韓傢,他最光耀的這一刻,往後的路可能就已經成型瞭。
走這條路,不可能回頭。
林飄看著莊傢:“我壓沈鴻,全部。”
傍晚,沈鴻回來,外面一片鬧哄哄的,林飄推開門一看,是沈鴻的馬車在外面,沈鴻已經下瞭馬車,周圍還有一圈親自護送他回來的人,身旁還有兩三個一看就是文人的人在和他說話。
沈鴻將他們請瞭進來,他們喝茶談天,那幾個文人高談闊論,說到什麼世傢根深蒂固,又什麼某些奸佞把控朝政,恐怕會積重難返,什麼貧寒學子需要更多的機會。
沈鴻都並不附和,隻是寬慰,話說得恰到好處,也不會讓這幾個憂國憂民的憤青覺得自己一片熱血白撒瞭,把人應付出去瞭,二柱和二嬸子十分熱心的幫忙送客,將人送瞭出去,林飄無奈的笑瞭笑。
沈鴻瞧見他笑得似乎有點不屑:“飄兒不喜歡他們。”
林飄瞪他一眼:“別叫我飄兒。”
肉麻死瞭。
“他們若是在你還是舉人的時候便和你結識瞭,同你說什麼憂國憂民救國救民於水火之中的話,說什麼貧寒士子不容易之類的話,我都還看得起他們幾分,現在擺明瞭想巴結你,又想端架子,弄得自己很清高。”
林飄很討厭這種人,因為他以前學文學的時候,他那個中年老師就是這種人,話說得很清高很漂亮,但人很爛。
沈鴻笑瞭笑:“事發突然,不得已讓他們進來坐瞭坐,往後我不會把這些人帶回傢瞭。”
“你隨意。”
林飄覺得自己其實可以對沈鴻說點好聽的話,但面對小叔子沈鴻,和追求者沈鴻,林飄完全是兩個應對模式,總是忍不住有些兇巴巴的,想把他嚇退,但沈鴻每次被他冷淡的話甩瞭一臉,依然能眼含笑意看著他,仿佛他剛才說瞭什麼好聽的情話一樣。
殿試的成績隻需要等兩天,考完的次日閱卷,再次日便放榜。
放榜日,朝廷的人親自來迎的沈鴻,帶著掛瞭彩綢的高頭大馬作為頭獎坐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