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皇帝的心眼子專門比腚溝子的眼還小啊……
“有毛病吧,一下給沈鴻扔幹旱地上去瞭,這事把沈鴻挑選好的水利專傢送過去不就行瞭嗎?”
林飄覺得皇帝就是故意的,實在熬不過去大傢的勸瞭,但心裡還是還有不舒坦,故意針對一下沈鴻,叫他吃吃苦頭。
皇帝就是典型的道理他都懂,但那小脾氣就是壓不住,好日子過得太多瞭受不瞭一點不順心的東西。
二嬸子和秋叔在旁邊撫著林飄的後背:“別氣別氣,這是好事呢,出去鍛煉一下挺好的,這事做出來瞭,大功一件,到時候他再回來,那也是昂首挺胸的回來,後面有得是福氣享呢!”
林飄也是典型的道理他都懂,但一想到皇帝故意折騰沈鴻,要讓沈鴻多吃一點苦他心裡就不爽。
“這南方現在日子多難過啊,就這樣把他送過去瞭,人都得熬老瞭!”
二嬸子連忙道:“沈鴻還年輕呢,熬老倆歲不就顯得更成熟穩重嗎,不算吃虧。”
二嬸子和秋叔哪裡敢在這件事上說一句不好的,她們知道飄兒已經夠為這件事煩心瞭,再說些擔憂抱怨的話也隻更加勾人傷心,何況這是皇帝的意思,總不能說皇帝的不好。
秋叔也道:“咱們把東西給他準備齊全瞭,到時候要是有人去南方,再派人過去什麼的,咱們又給他捎東西過去,保證讓他在那邊過得好好的,過瞭這段時間就回來,再說瞭,我聽說這修溝渠也要不瞭多長的時間,一個季度就看得見效果瞭,後面的再慢慢挖慢慢打理也不一定不成,說不定還能趕回來在上京過冬呢。”
秋叔把時間一再縮短,好像去修溝渠就是去看一眼的事,很快就能回來瞭。
林飄鬱悶得很,想隔空給皇帝倆坨子,臭東西,凈折騰沈鴻。
等到沈鴻中午回來的時候,林飄已經在他的院子裡等著瞭。
沈鴻看院子裡無人,走進屋子裡來:“飄兒?怎麼今日到我這裡來吃午飯瞭。”
“你被下派,我都知道瞭。”
“消息竟然傳得這麼快。”
“人傢當是好消息,說你又升官瞭,有得是拍馬屁的人趕著上門來報喜。”
沈鴻在他身旁坐下,看桌上的菜都上瞭,夏日天熱,都是些涼菜涼面,果盤和清爽的糕點,放在桌上也無所謂涼熱。
“怎麼不吃,涼面都要放涼瞭。”
林飄瞪他一眼,見他一本正經的說這種話,真是笑也不是不笑是不是。
“外面是苦瞭些,當做官總要有一兩任的外放,何況隻是暫時去外面,事情做完就回來瞭。”
“你都成水利官瞭,以後皇帝不幹人事,天天叫你修水溝怎麼辦?把你從南派到北,從北派到西,大寧這麼大,有得修呢。”林飄掃他一眼:“當然,我知道,你要是想回來,自然有辦法回來。”
但他就是發愁。
“別為這事發愁瞭,你在上京等著我,你自過你的日子玩你的,我過段時間回來瞭,給你帶些南方特產,看看有什麼好東西。”
林飄卻沉默瞭一下,看向沈鴻,過瞭好一會才說:“那要是,我也想去南方呢。”
沈鴻怔瞭一下,旋即笑瞭起來,目光溫潤的蕩起水波:“好啊,隻南方日子苦,你別惱瞭來揍我。”
林飄點瞭點頭:“那咱們收拾收拾,準備好,什麼日子啟程?”
“再過四日吧,要將該辭別的人都先辭別。”
“我們能帶多少行李?”
“這倒不算什麼事,隻要不是搬傢的陣仗,帶多少都無所謂。”
林飄也沒問,長嫂跟著小叔子跑合適嗎,但他就是想在這件事上陪著沈鴻,沈鴻的宏大理想,為國為民,而現實殘酷又貧瘠,皇帝的刁難和南方的棘手困境,他不知道如果他不陪著沈鴻,又能做些什麼。
吃完飯林飄看向沈鴻:“可我以什麼身份跟著去,還扮作你的跟班嗎。”反正不能是嫂嫂的身份,但沈鴻一離開,他就消失在瞭上京也很奇怪。
這其實也是一個問題。
沈鴻笑意盈盈的看著他:“這的確是個問題,不若你留在上京,為我稍微打點這邊的關系,好叫我不要人走茶涼。”
林飄一聽,好小子,就沒想要讓他跟著去,虛晃一槍讓他自己知難而退呢。
沈鴻見林飄目光看過來並不高興的樣子,伸手輕輕握著瞭他的手:“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我很快就會回來,你在上京等著我。”
如今南方的情況不好,就算他是去做事的,整體環境缺衣少食,沒水沒糧,環境惡劣不說,若是到瞭秋天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流民□□,上京是更好的地方,這件事林飄和沈鴻都心知肚明,林飄憐惜他,想和他同甘共苦,他卻沒那麼舍得林飄吃苦。
沈鴻不出奇招解決這個問題,林飄也沒辦法,想來想去並沒有一個比較妥帖的辦法,又不是他在上京混日子,上京的後宅和外界有天然的信息差,又沒有照片和視頻等東西可以傳播,他在外面亂竄可能轉眼大傢就忘瞭有他這號人,但跑去南方消失太久,隻要見不著人,有心人稍微揣測一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瞭。
林飄想瞭想,沈鴻這次出去,他留在上京,要是沈鴻有事送信回來,他也好幫著四處打點,既然還想要上京,總要在這裡紮下根,通過月明坊結識的人也不少,活動起來能走後宅的路子倒也輕便。
他留在上京,可以做沈鴻的根基。
林飄隻能先去給沈鴻收拾東西,沈鴻的行禮有他院子裡的人收拾,林飄另外給他備瞭些羃籬,多拿瞭幾個,方便到時候讓沈鴻給身邊的官員也戴上,大傢都遮遮太陽,也不會詬病沈鴻太嬌氣。
外衣沈鴻自己那邊收拾上幾套也差不多夠瞭,隻裡衣給他又拿瞭兩套新的,多帶些換洗方便,畢竟是大熱天。
到瞭夜裡,沈鴻要去南方的事全傢上下都知道瞭,湊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氣氛都有些沉悶,尤其是二狗,基本沒有說什麼話,他也知道沈鴻可能是有點讓皇帝不開心瞭,才會有這件事,他又沒接觸過皇帝,隻覺得果然伴君如伴虎,那句話一點都沒說錯,之前皇帝還那麼看重喜歡沈鴻,轉眼又是訓斥又是外派的,雖然沒有明顯的喜怒感傳達下來,但翻臉確實跟翻書似的。
他們又是收拾東西,收拾幹糧,每天都在傢裡辦大餐,聚在一起吃飯,同喜樓中的食材,什麼香的貴的好的統統送一份過來,圍在一起像吃席一樣,眾人看著沈鴻的眼神恨不得現在讓他多吃點,不然以想到去瞭外面可能沒得吃瞭心裡就心痛。
畢竟是二嬸子和秋叔看大的孩子,又是一手喂大的,又是做生意賺錢,又是做官,本來在上京已經好好的瞭,想到好不容易混到今天,轉頭還是得繼續熬,他們就憐愛沈鴻憐愛得不得瞭。
林飄在席上都忍不住摸瞭沈鴻臉頰好幾下:“可別曬黑瞭,曬得跟二柱似的,回來就不是上京第一美男瞭。”
二嬸子一聽這話,眼淚如噴泉。
林飄趕緊道:“嬸子!沒有說二柱不好看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二嬸子直抹淚:“我就是,心裡想到二柱,現在沈鴻也要出門瞭,我瞧著有點忍不住。”
二柱在外面許久沒見瞭,沈鴻又要出門,林飄不提二柱還好,一提二柱頓時戳到二嬸子傷感的點上瞭。
小月和娟兒趕緊站起身,一個去抱住二嬸子,一個趕到林飄身邊來摟住林飄的腰。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二狗和大壯這兩個不是傷感派的,現在都有些紅瞭眼眶。
他們是覺得好難,好累,前途莫測,不知道未來在哪裡,他們知道沈鴻很厲害,不會出什麼事,但還是難免有一絲擔憂,怕他被派出去就回不來瞭,畢竟要是皇帝不召,真把他忘外面瞭怎麼辦。
但還是得前行,還是得繼續一步步的走著,沒走到人生盡頭誰知道他們能走多遠,說不定就可以走很遠呢?
他們在心裡鼓勵自己,也鼓勵自己更相信沈鴻能走得比他們更遠。
其實就是傷感氛圍帶來的一瞬影響,轉頭又都好瞭起來,開始操心沈鴻去南方大致需要些什麼東西,看看能不能幫著準備點。
這次跟著去半點都不傷感的便是水利專傢瞭,給他們幾個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著,第二天來府上找沈鴻的時候,都是頂著倆個興奮的大黑眼圈過來的,一副壯志將酬的樣子。
沈鴻則是在傢裡吃宴席,到瞭外面也吃宴席,到處都是送別的宴席,不過給他送別的大多是和他年紀相同的文人墨客們,之前表現得很欣賞沈鴻的那些老前輩和官員們,也隻是輕飄飄的拍拍他的肩膀說一句他還好大好前途,叫他好好勉勵,並沒有送別酒可喝。
待到要出門的日子,一傢人天蒙蒙亮就起瞭床,看著仆人們再次檢查行李有沒有錯漏的,檢查馬車和馬的狀態,車夫站在旁邊,手裡拿著幹草,不忘給馬兒再多吃一口,摸著馬兒的鬢毛:“後頭路還長著呢,多吃點乖馬兒,後頭的路多使勁。”
山子和沈鴻後面收的那四位跟班自然也要跟著去,好做沈鴻的左膀右臂,叫他在外面才有人使喚,施展得開。
他們站在馬車旁邊,又是送糕點,又是送吃食,一個個裝滿的食盒遞上去,都是昨天夜裡準備好,大早上趕出來的,算是送別的飯,叫他們離瞭傢的第一頓也還能吃上傢裡的東西。
沈鴻站在一旁,並沒有急著上馬車,讓他們先收拾東西,他在門廊下,和林飄站在一起,時不時的一幾句話。
“如今是夏天瞭,入秋很快,你別貪涼感冒瞭。”
“你也是,下雨下雪你記得打傘,太陽太大記得戴帽子。”
兩人互相囑咐瞭一通,二嬸子在旁邊都要聽不下去瞭,招手把山子叫瞭過來,看向林飄。
“飄兒你是白想的,說再多都沒有記得住的道理,隻有陽奉陰違的,得叫山子在旁邊盯著才行:”於是又囑咐瞭山子一遍,山子連連點頭,保證自己絕對會照顧好沈鴻的起居,看好他的日常行動。
他們將這些簡單的話說瞭又說,能說的話其實已經很少瞭,但心意卻無法傳達盡。
眼看東西都收拾好瞭,馬上就要離去瞭,林飄把沈鴻叫到瞭一旁,他倆進瞭門內,隔著一道門,林飄摸出自己手帕塞進沈鴻衣襟裡,然後貓貓祟祟的四處看瞭看,看沈鴻笑得眼睛彎彎的樣子警告沈鴻:“閉嘴,別說話,去車上。”
他可不要和他執手相看淚眼,搞郎情妾意那一套。
“是。”
沈鴻整理瞭一下衣襟走瞭出去,到門廊下向眾人道別,走下臺階,登上馬車,山子打起簾子,他坐進瞭車內,簾子落下來,他的身影便消失在瞭眼前。
過瞭一瞬,沈鴻從裡面撩起簾子,像他們看過來,眾人朝著他點頭。
“去吧,去吧。”然後嘴裡說一些一路順風平平安安的吉祥話,馬車裡掛的香包香囊這些都是新繡的,也基本都是繡著這些討吉祥的話,用來掛在裡面,用吉祥包圍著沈鴻和山子。
眾人站在門廊下,看著馬車行遠,跟著走下階梯,看著一行馬車越來越遠。
沈鴻坐在馬車裡,抬手按在衣襟上,感受到林飄剛剛塞給他的帕子,想到林飄方才的樣子便忍不住笑。
“大人,這出門你咋還笑得像吃瞭蜜似的。”山子在旁邊小聲吐槽。
沈鴻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林飄他們站在府邸門口,看著馬車已經徹底消失在瞭眼前。
“收拾收拾進屋去吧,咱們該做事的做事,該休息的休息,反正沈鴻現在是出去忙活事去瞭,我們也忙活著自己的事。”林飄今早起床的時候想著這麼早,把沈鴻送走瞭之後他要回到床上睡個回籠覺,結果現在把沈鴻送走瞭,人精神得不得瞭,感覺也睡不著瞭。
沈鴻離開之後傢裡氣氛萎靡瞭一陣子,雖然沈鴻平日也不是一個多熱鬧的人,但平白少瞭沈鴻,都把大傢的心思勾得有些遠瞭。
尤其是二狗,都開始比較萎靡瞭,林飄見他這麼發愁沒太搞懂是為什麼,秋叔發愁是因為秋叔本身就有點容易心裡掛事擔心,二嬸子發愁是傢裡的孩子倆年出去瞭兩個,給疊上雙離別buff瞭,二狗傷感得好像偷偷在和沈鴻談戀愛的是他一樣,讓林飄都有些疑惑瞭,於是趁著他晚上在外面聚餐回來的機會,找他談瞭談話。
林飄把他叫到院子裡來喝茶,坐在一起正好問一問他。
“你最近是怎麼瞭,我看沈鴻的事你發愁得緊,是心裡有什麼想法嗎,”
二狗搖搖頭:“小嫂子,我能有什麼想法,那肯定都是好的想法的,沈鴻這麼厲害一個人物,這事雖然苦瞭一點,但都是機會,他做好瞭回來,也算是立瞭大功一件,這種事一般做出來,向來是史書上能有一筆的,大寧三元及第新科狀元郎,南方大旱修溝渠,這可得大寫特寫一番。”
“行瞭少貧嘴,我還能瞧不出你這幾天的樣子,給你愁得,平時嘴皮子都要給你磨禿嚕瞭,這兩天總是一副想事情的模樣,話都不愛說瞭。”
二狗沒想到完全瞞不過小嫂子,要說在外面也沒人瞧出來,一個是沒有小嫂子和他相處得多,另一個是他在外面從不像在傢裡那麼多嘴,一句話在小嫂子二嬸子秋叔大壯面前都能反復禿嚕三遍。
但他實在不知道這話怎麼說,隻能道。
“小嫂子,我其實就是在想,皇帝怎麼這麼喜怒無常,世上的事怎麼變得這麼快,之前他多欣賞沈鴻啊,現在又怎麼好像看不慣沈鴻一樣,總是拿這些事來對付沈鴻。”
他一直都拿沈鴻當自己人生的師長,看見沈鴻被皇帝欣賞他非常高興,又是被皇帝賞識,又是被看重讓他輔佐二皇子,這些事雖然沒明著說,但他偶爾聽沈鴻說話的意思,和自己揣摩,大半也揣摩出來瞭,他以為沈鴻的前途應該就是一片光明大好瞭,結果現在才過去多久,居然又好似改換瞭天地一樣。
林飄看瞭看他,瞧他發愁又迷茫的樣子:“你就是操心這個?皇帝又不是沈鴻老爹,瞧著喜歡也就一時的事,還能又一世的好嗎,他又不是皇帝的兒子,再說你瞧皇帝那幾個兒子,為瞭讓皇帝多看一眼多下工夫,當他兒子都沒這種好日子過呢。”
“那皇帝到底什麼意思啊,明明沈鴻是跟著二皇子的,他又突然這樣對沈鴻,好像一點都不講情面瞭。”
“還能因為什麼,別說沈鴻瞭,二皇子也沒之前受待見瞭,就這麼簡單。”
二狗沉默瞭一會,這件事他心裡其實有數,他猜出來瞭,才不敢直著說,沒想到小嫂子其實心裡也是有數的。
“那,這不是卸磨殺驢嗎。”二狗心情很不爽,如果是別人他可能覺得就是那個人倒黴,畢竟皇帝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可倒這個黴的是沈鴻,可能被牽連進去的是他們傢。
“對啊,磨還沒卸下來,驢也還沒舍得殺,但是現在情況不對,傢裡不賣小麥粉要改種果樹瞭,磨和驢都變得不太重要瞭。”林飄知道情況不是很好,但不是特別著急,因為二皇子這個當事人都還沒開始急。
皇帝就是典型的吃瞭吐,之前一心想培養扶持二皇子,現在打仗瞭,向傢更有用,四皇子更威武,軍權的壓迫感就在眼前,頓時又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其實四皇子才是更適合當皇帝的人選。
皇帝不止對自己當初的決定有反悔的傾向,他對過往的自己都是非常抨擊唾棄的,不然不會出現他斥責沈鴻膽小這件事,明明膽小不敢戰的是他,轉頭發現情況不好不得不戰,又急著跳出來撇清關系,維持自己依然正確正面形象。
喜怒無常,多疑多慮,還喜歡甩鍋控制別人,看見某個繼承者表現得更好就產生舍棄之前選擇的那個。
林飄要是二皇子,估計心裡都要恨不得掐死這個煩人老爹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