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二狗做的事在大傢看來,簡直和找死沒什麼區別。
得瞭林飄的寬慰和一些解釋,小月和娟兒稍微放心瞭一些,秋雨和夏荷也松瞭一口氣。
“平平安安的就好,隻盼著他能早點回來,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得見著人心裡才踏實得下來。”
林飄點點頭:“但也別太擔心瞭,不然到時候他一回來,見著大傢個個無精打采眼圈烏青的,他沒把我們嚇一跳我們反把他嚇一跳。”
“是瞭是瞭,好好休息不然人傢還以為坐牢子的是我們瞭。”眾人笑瞭笑,散去休息。
事情發生在外面,他們在傢裡自然隻能豎起耳朵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時刻刻觀察著事情究竟到那一步瞭。
如今二狗正在孤膽英雄和瘋狗咬人兩個風評間來回徘徊。
有人覺得他實在勇猛,是個不要命的人物,有人覺得他就是自己活不成瞭發瘋攀咬,還有人覺得他一定是被什麼邪惡的人物賄賂瞭,收瞭臟錢,才會做出這樣的事,畢竟稍微觀察一下就知道瞭,被他指控的人裡大部分都挺正常的,甚至還有幾個是非常清廉的好官。
不過民間的風評總是飄忽不定的,主打的就是一個吃瓜,除非是極其得民心有名望的全民偶像,別的官是倒黴還是要死瞭他們都無所謂,反正菜市場門口看砍頭,砍得越多越熱鬧。
清廉且親民的大佬如今全朝堂一隻手都數的過來,白若先算一個,出身貧寒,樂善好施,經常有在外行走與民同樂,給小孩買糖,給賣身孤女無償送錢的高尚事跡。
戶部尚書算一個,清廉正直,吃得清淡,最近一年因為天災人禍不停,十分擔憂且自責,一邊在上京外搭棚子施粥送菜,一邊在傢裡每天吃清粥素菜,說是要與民同苦,這一點上京百姓有目共睹,因為戶部尚書這一年確實瘦瞭許多,傢裡每日采買食材進出也隻是一些普通蔬果,隻傢裡新出生瞭一個小孫子,每日弄一塊瘦肉做點瘦肉羹吃。
戶部尚書許下大願,天下安康時,他才敢飲酒吃肉,這一點叫眾人如何不感動。
二狗一口咬到戶部身上,雖然沒有直接點名戶部尚書,隻將左右侍郎兩位咬住不放,但在眾人眼中事情還是多少有些微妙瞭。
清官風評榜上沈鴻勉強吊車尾掛上一個名字,得力於天時,在上京百姓看來,出身實在是窮得叮當響,完全是自己人,加上傢中有人善於做生意,又是賑災,又是低價歸鄉衣,拉瞭很多好感度,但由於他本人實在做不來喝粥吃素的秀,苦瞭自己也不能苦瞭林飄,所以一直沒能把這一塊短板提升上去。
但不管百姓怎麼信任戶部尚書,皇帝說查自然是雷厲風行的查瞭起來,下面又有太子諸人推動,根本沒有避讓的空間,但戶部尚書確實不好亂動,皇帝隻問責瞭一下戶部尚書管教下屬不力的罪責,讓他好好配合調查,不會冤枉瞭他。
這一查起來便是要天翻地覆的架勢,林飄現在一走出門,到處都在議論這件事,語氣驚恐又充滿瞭興奮的討論著到底要被撤掉多少官員,要殺多少人,數黃豆一般的數著人頭,林飄這段時間便不太愛出門,常在沈鴻這邊混日子。
兩人在一起久瞭,也得找些別的樂子,林飄便讓沈鴻陪他下五子棋,這種下法對於沈鴻來說實在簡單,一開始就能和林飄下一個有來有往,後面便更是輕易就能把林飄堵死,贏也贏得很快,明明他沒學過五子棋譜,但總是能防不勝防的下出必勝棋,讓林飄哪一邊都堵不住,捏著手裡的白棋十分挫敗。
“不玩瞭不玩瞭,反正都是你贏。”林飄實在被他碾壓得有些惱怒瞭。
沈鴻抬眼看向他,倒是有些意外:“這便不玩瞭。”他伸手,撿起棋盤上兩枚黑子,把自己的必勝棋破掉瞭:“退兩子,如何?”
林飄果斷落下白子,把最要緊的地方占住瞭,兩人有來有往的下瞭一會,沈鴻倒也讓著他,沒有把棋局定下來,下瞭一局之後林飄知道知道沈鴻是在讓著他,再開一局也隻是互相喂子,便放下瞭棋子。
“不下瞭,咱們休息。”
沈鴻看向他:“我教你下圍棋,如何。”
林飄想瞭想:“行吧。”
沈鴻撿幹凈棋子,開始給林飄講解圍棋的下法,最基本的規則,林飄聽瞭一些,消化不瞭太多,就先下瞭起來,簡直是滿棋盤打轉一般的被沈鴻的黑子追著跑,沈鴻也沒用什麼高深的手法,他跑他便追,半個棋盤被黑白兩子下得滿當當的。
他倆正激烈交鋒著,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
山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大人,郭珩求見。”
林飄聽見這個名字:“是戶部的人嗎?”
沈鴻點瞭點頭,思索瞭一下:“郭大人有什麼事嗎。”
“郭珩說,之前冒犯瞭大人,特來道歉,還請大人高抬貴手,若是不願見他,他這就離去,隻請大人寬宥則個。”
沈鴻聽瞭這話,神色淡淡:“不必見他瞭。”
“是。”
林飄見他神色:“說求見的時候你似乎還在考慮,傳話求寬宥你反倒不想理睬瞭,他是做瞭什麼惹著你瞭?”
沈鴻繼續捻著棋子落下:“並非什麼大事,隻是他有心來求見,我自然要考慮一下,可他如此膽小如鼠,一心逢迎,不是能用的人。”
林飄懂他的意思瞭,一個送上門來的工具人,他本來還想考慮一下要不要利用起來,但後面那番沒志氣的話讓沈鴻將這人判斷為沒膽色又諂媚的貨色,當工具人都嫌不夠格,怕他做不好事,要把他徹底踢出局。
這人在這麼兇險的局面裡也知道最後該抓住的救命稻草是誰,可見已經走投無路瞭。
郭珩等在外面的廳堂中,身上的冷汗已經一層又一層瞭,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如何沈鴻不打算放過他,他這一去,後面便什麼都沒有瞭。
他做夢都想不到,沈鴻這麼一個年輕人,動起手來這麼狠,雖然外面人人都說是李靈嶽發瘋瞭,但他知道,沈鴻才是李靈嶽背後的那個人,沈鴻看似沉穩溫和,和李靈嶽南轅北轍,偏偏他才是那個最可怕的人,叫人防不勝防,上一秒還在笑著說話,下一秒便扼住瞭別人的咽喉一般的無常。
大人如今保不住他們,他隻能向外尋找生機。
雖然他之前開罪瞭沈鴻,但也隻是幾句話而已,他如今的身份在朝堂之中也算有點分量,沈鴻應當還是會願意拉他一把的,他們互惠互利,往後肯定能走得更長遠。
他想瞭許多,都顧不上喝茶,望山走進廳堂,便見他倉惶又慘白的臉色:“大人請回吧,我傢大人在忙,這一時半會恐怕沒時間見大人瞭。”
郭珩如遭雷劈:“你說什麼?”
“我傢大人恐怕沒時間見大人,還請大人回吧。”
郭珩這一下才感覺自己的腦袋清醒瞭許多,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一般:“好。”他點瞭點頭:“好。”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一年前他看沈鴻不過是個花架子新科狀元,不過是長得俊朗又會說一些聽起來十分有模有樣的治國之道而已。
如今才看清,沈鴻這種人披著溫潤如玉的皮,混跡在上京這個名利場,是不會有半點退讓和留情的,他來求情,完全來錯地方瞭。
郭珩一邊想著,一邊魂不守舍的點頭,身上的虛汗出瞭一層又一層,他覺得自己想清楚瞭,也看清楚局勢瞭,但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現在可能真的沒有後路瞭。
隻能等,等一個轉機,說不定還有別的轉機在後面。
郭珩出瞭門,馬車在外面等著他,一路搖搖晃晃回到傢中,路過酒樓的時候他忽然心中一動,想著得吃頓好的,便叫車夫停下車,下瞭馬車去要瞭一桌子的好飯菜,吃飽之後才打道回府。
回到府上,郭珩看著府前圍繞著大理寺的人,心中並不是很意外,反而有種巨石落地的感覺。
“郭大人,請和我們走一趟吧。”
他知道這一切會來的,便點瞭點頭。
總不好這個時候還鬧得太難看。
這次清查六部都被牽扯瞭進去,其中戶部是重災區,以郭珩為首,下面的人員多多少少都被牽連瞭進去。
有人歡喜有人哭,二狗倒黴的時候這些人暗爽,這些人倒黴的時候二狗輝煌。
二狗對著皇帝使勁的獻衷心,上面的皮都被扒瞭,被誣陷的那點事自然馬上查出瞭一個眉目,說是郭珩的屬下給郭珩獻的計,然後郭珩便認同瞭這個做法,由下面的人去做的。
二狗火速脫罪,加上表現不錯,又有皇帝的賞識,不止給放瞭出來,還給他送瞭個官,讓他參與這件事,好好的調查一番。
二狗榮升大理寺正,據說當時皇帝還猶豫瞭一下,在大理寺正和大理寺副中間考慮瞭一下,最後決定要抬舉就不能太寒酸,給瞭一個大理寺正。
二狗在大理寺成功混出瞭一點名頭,短短一年已經混到瞭寺正,如今整個大理寺在他頭上的也隻有大理寺卿一人,少卿兩人,寺丞兩人,已經很靠近頂部瞭。
得到瞭優待,自然也能放他回傢瞭。
傢中翹首企盼,又提前的問過瞭沈鴻,說是明天就能回來瞭,於是傢中早早的開始準備飯菜,整齊的備上好給他接風洗塵,準備瞭一些艾葉艾草,捆成枝條,又拿瞭一些泡在水中,這些林飄不是很瞭解,都是二嬸子和秋叔秋雨他們張羅的。
他們等到瞭下午,山子便前來通知,說人馬上到瞭,他們便先到瞭門口去等著,沒一會果然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撩開簾子,二狗便被攙扶瞭下來。
眾人一見,原本掛在嘴角的笑容都凝固瞭。
老天爺,怎麼給弄成這樣瞭,雖然露在外面的皮膚看著還好好的,但二狗平時多活蹦亂跳的一個人,現在走一步都費勁的樣子,就知道是遭大罪瞭。
“二狗!二狗啊!”
他們急急忙忙沖下臺階去攙扶他,二狗臉色看著也不好,他們一群人擁著這個傷員,噓寒問暖的把他扶進瞭門。
傢裡上上下下這麼多人,要知道從未見過誰被弄成過這樣,叫他們怎麼不心驚肉跳。
進瞭門內,二狗導致活動自如多瞭,笑道:“沒事沒事,我裝的,沒有這麼嚴重。”
二狗說著笑瞭起來,在大傢面前自如的走瞭兩步,雖然他走起來步伐很小,但和方才路都走不動一步的樣子比起來簡直好太多瞭。
眾人松瞭一口氣:“嗐!你這孩子,真能嚇唬人!沒大事就行。”
二狗看著大傢簇擁著他,又是關心又是焦急,看著這一張張面孔,終於見著大傢瞭,心裡不知道有多舒坦,身上的痛感覺都要消失瞭。
秋雨和夏荷捧著艾葉水上來,說瞭一番洗去晦氣之類的話,又用艾葉在他身上輕輕的拂瞭拂。
本來方才在門外就該如此,隻是突然見他傷得這麼嚴重,站都站不住,這麼好再端這些東西上去,隻怕他都沒力氣伸手進盆裡,現在見他是裝的,才把東西都端瞭上來。
二狗沾瞭點水洗瞭手,便在大傢的簇擁下去到瞭後院,山子知道他身體不好,便提前準備好瞭竹竿小轎,讓兩人仆從一路擔著他,免得他走這麼長一段路走不動。
到瞭後院,大傢坐在一起,便先給二狗盛瞭湯,夏荷道:“快喝一口潤潤嗓子,也補補身體,特意給你燉的,裡面加瞭些補養的東西,喝瞭對身體好。”
二狗趕緊喝瞭一口,湯不是很燙,有一大碗是先盛出來晾著的,現在正好溫溫的,二狗喝瞭半碗,贊不絕口。
二狗雖然強撐著,但大傢都看得出來他精神不好眼眶都比之前凹瞭許多,便坐著把飯吃瞭,也不多囉嗦,大傢說瞭幾句話就散瞭,讓仆從把二狗送回他所在的院子去,先休息一下。
如今二狗已經不好再住在這邊的府上,林飄他們雖然覺得他傷還沒好,住在這邊更方便照顧,隻能讓他先回小院子,在這邊住上幾天之後再去他自己的院子那邊住。
二狗疲乏困倦,加上終於吃上瞭一頓美味,喝瞭不少補養的湯,早就昏昏欲睡起來,被送回院子便爬上床大睡起來。
他在傢裡不是吃就是睡,不然就是一睜眼就出去帶傷工作,可以用身殘志堅來形容,在打倒貪腐這件事上二狗做得格外的賣力,雖然如今民間對他的風評越來越差。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二狗是在跟著大傢眼中口碑最廢的皇帝在混,大傢發現他並不是想伸張正義,而隻是想抱昏庸皇帝的大腿,自然出離憤怒瞭。
大傢後知後覺,都開始覺得這是皇帝的一種暴君手段,比如有哪位忠臣惹得皇帝不開心瞭,二狗就找誰麻煩指控誰,剛開始他們還覺得二狗可能是一個孤膽英雄,現在隻覺得二狗是個十足的狗腿子,佞臣,隻不過別人是巴結官員,他最可恨,直接巴結皇帝,不要命瞭一般誰都敢動,叫人產生一種奸佞當道,朝堂已經容不下忠直之臣的感覺。
上京百姓的愛恨是恒定的,之前他們平等的討厭每一個當官的人,自從二狗出現之後,大傢迅速統一瞭戰線,將厭惡全都集中在瞭二狗身上。
二狗有兩條原罪,貧寒出身,是泥腿子爬上去的,卻又升得這麼快,做事這麼不要臉,樁樁件件都不能服眾,可氣可恨。
林飄很擔心二狗心理出問題,便常常帶著人去看望他,就算他不去看望,也會安排秋雨夏荷小月她們輪流去一下,帶點吃的喝的,寬慰上幾句。
但二狗表現得還挺樂觀的,尤其是傷情在恢復,精神頭也好瞭起來,一頓能吃一隻香噴噴的燉雞,說是得把掉的肉補回來。
排除掉輿論的幹擾,二狗這邊情勢不錯,沒多久二柱那邊也傳來瞭好消息。
二柱又打勝仗瞭,雖然說是在向將軍的領導下得到的勝利,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最關鍵的功勞還是在二柱身上。
二柱發狠,夜襲敵軍,復制瞭之前廣縣一戰,隻不過那時候他們守住瞭,而二柱帶著人如一支利劍一般頂著盾牌從雲梯上沖瞭進去,從裡面打開瞭城門,乘著支援沒到快速的結束戰鬥打開城門。
二柱真的是一個殺星,不管看多少遍林飄都要這麼感慨,二柱在傢裡這麼老實憨憨的一個人,一上戰場殺人比在傢裡殺雞還利索,城破之後他們進行瞭圍殺,然後把對方一萬人馬全坑殺瞭。
這事還是二柱起的頭,向將軍欣然同意,上京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人人叫好,隻有二嬸子趕緊又開始念佛去瞭。
都說殺孽太重沒好結果,二嬸子火速念佛開始給二柱積攢功德,希望二柱不要被這些殺孽所拖累。
正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二柱再次立大功,還做出瞭這樣驚天之舉,雖然外邦人恨他恨得牙癢癢,但大寧百姓崇拜他崇拜得不行,二柱立大功,戚傢卻被偷襲瞭。
他們並不在一座城池裡,二柱這邊全軍出擊,戚傢自然也要配合協助防止前方出問題,結果就是這個時候,他們被對方提前安排好的人偷襲瞭空虛的後方,糧草全被燒瞭。
如今南方本就糧食短缺,他們糧草被燒,口糧吃緊,又沒臉再問朝廷要,朝廷現在查糧食的事,查出瞭許多虧空,這時候上奏要糧草隻怕是正撞在槍口上,戚傢是硬氣的人傢,也不喜歡搞戚戚哀哀這一套,他們傢中自己湊瞭些銀錢,在準備買糧草,自給自足。
沒多久二柱來信,稍微寫瞭一下坑殺敵軍這件事,語氣很平靜,二柱的想方法很簡單,當俘虜又收服不瞭,放瞭以後他們還會繼續上戰場殺大寧人,他想瞭想這事不好解決,為絕後患,也為瞭殺雞儆猴,隻能全部收拾掉瞭。
信中幾句話就說清楚瞭這件事,筆墨用得比較多的反而是玉娘的事,他在信中有些苦惱,說之前局勢不穩,營地又比較亂,他就讓玉娘和玉娘的相公還有玉娘的婆婆住到瞭他的地方來,這樣好有個照顧,結果那個婆婆表面對他十分奉承諂媚,私下卻總是會責打玉娘,說些不幹不凈的話,覺得他對他們這麼好是瞧上玉娘瞭,說玉娘是想拿身子和他換些什麼,二柱發現之後氣不過,便訓瞭那老婆子一頓,那老婆子哪裡敢吭一聲,但他一不再,又繼續如此對玉娘,實在是難纏得很,氣得他想打那老婆子一頓,又怕那老婆子吃不住他一拳就要駕鶴西去。
而玉娘那個相公便像個死的一樣,每次那老婆子為難玉娘,他該吃吃該睡睡,仿佛半點都看不見一樣,二柱一為玉娘出頭,他倒是又知道出來說兩句公道話瞭,說母親不會再犯,他也是為玉娘好之類的屁話,聽得二柱生氣,想給這東西一圈。
但二柱在信中也說,他知曉自己不能動手,一旦動瞭手玉娘隻會日子更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