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永思和幾位匠人認認真真看瞭半天之後,鄭重的看向林飄:“夫人,還是用文字說吧。”
林飄握著筆的手一頓:“我這不是畫得很清楚嗎?你們仔細看看啊,這些都很清晰的。”
常永思道:“夫人,您的文字更動人,我們更能領會您的意思。”
林飄:“……”
林飄隻好放下筆:“行吧行吧,先這樣,其實這個很簡單的,就是一個思路而已,說再多不如你們先做一做這個東西,有瞭成品之後才能再說有哪裡做得不對,應該怎麼改。”
古代復合弓和現代復合弓完全是兩回事,用更小的物品制造出更大的推動力,讓小小一枚箭矢擁有更強大的攻擊力。
幾人一聽這話,頓時痛苦面具起來,做鎖子甲的記憶又湧入心頭,被一個懂兵器卻完全不會做兵器的人不斷的挑剔修改,現在還要上皇傢的班,真是死瞭算瞭。
但不打算死,提著一口氣總要繼續回來做。
“好,夫人,我們試試,到時候再請您點撥。”
把做復合弓弩提上瞭日程,林飄心裡也嘆瞭一口氣,他之前隻想著二柱在外面能平安,大寧不要破敗,可是如今戰爭真的開始的,他作為大寧的子民,註定要被卷入其中。
他不希望大寧敗,這裡有他喜歡的人,他的傢人,朋友,他至今所擁有的一切,看重的一切,都在這片土地上,林飄希望大寧能夠贏。
鎖子甲隻為保平安,但復合弓卻是為瞭能在千裡之外殺敵。
林飄並沒有親自上戰場,但他想要為大寧將士做的事如今都做瞭。
希望大傢都能順遂吧。
他在心裡默默想。
戰火在蔓延,皇帝在使壞。
作為一個至高無上的皇帝,不能將局面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上註定是失敗的,白若先不在,他便要扶持別人來和沈鴻對沖。
林飄發現這個逼皇帝有個毛病,就是看不得別人過順遂日子,本身都可以歇下來,一心一意忙外面的事情,但現在不斷內卷,不斷內鬥。
林飄慢慢發現皇帝有一個十分自負的點,他若還是皇子的時候是絕對不敢這樣做事的,如今做瞭皇帝,知道自己已經與天地並列,比日月還高,臣子是不能輕易反水,甚至連升起不敬的心都是應該被天地不容的,便讓他越發的傲慢,這種高差距的階級讓他內心很從容淡定的使壞。
壓制你,與你何幹。
臣子便該接受馴服,甚至自我馴服,否則顯不出帝王的高大威嚴。
而林飄看這一切早已看厭倦,心裡隻有兩個字送出。
傻逼。
楚譽早年還沒有這麼傻逼,但如今已經成瞭徹頭徹尾的傻逼,權利讓他傲慢輕浮,自以為是高高在上也徹底不將別人放在眼中,因為位於權力之巔便對身邊每一個靠近的人充滿瞭懷疑和警惕,失去瞭相信別人的能力。
權力是一場無上的加冕,也是最深的詛咒,讓一個人變得徹頭徹尾面目全非。
唯有生活是真諦。
林飄如今最喜歡的便是白天看花,晚上看沈鴻,一傢人出去玩玩,回來玩玩沈鴻,日子過得非常規律。
沈鴻便是每天上班糊弄學,該做事的時候做事,該糊弄的時候糊弄,建功立業和裝模作樣兩不耽誤,剩下的時間就回來陪林飄,也過得十分的規律。
二柱也在邊境屢傳捷報,現在頗有一種要把整個版圖都打下來的感覺,這才是一個開始,後面再來個兩三年,一切皆有可能。
打到這個程度,林飄都開始擔心二柱瞭,因為這種天降猛男,要麼高情商成為領袖,但凡低情商隻適合打仗,基本打完就得嘎。
今夜林飄和沈鴻沒有夜間的消遣活動,林飄便和他聊起這件事:“你說二柱要是打完還回得來嗎?要是回來又該怎麼辦?輸瞭叫人發愁,贏瞭也叫人有點坐不住。”
沈鴻攬住他肩膀,躺在身側:“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瞭。”
林飄有些驚訝,側目看向他。
沈鴻側頭看過來:“怎麼瞭?”
“沒什麼,我就是有些吃驚,你向來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人,如今對這件事也隻能說走一步看一步瞭。”
“這事實在復雜,至少我可以保證,讓他安全的回到上京,回到上京之後的事情,後面還得看別人打算怎麼做。”
林飄點點頭:“是這個理。”
沒出息叫人發愁,太出息瞭也叫人發愁,果然一入官場深似海。
林飄和他說起做復合弓的事情,沈鴻有些驚訝的看瞭他一眼:“飄兒還懂弓箭?”
沈鴻記得剛開始教他騎馬射箭的時候,他連弓都拉不開,連正確的搭弓射箭的姿勢都不會,如今卻能和匠人們一起研究精巧復雜的復合弓。
“常永思給我們研究的復合弓想瞭一個名字,叫天機弓。”
“很好的名字。”
沈鴻側頭看向林飄,看著他的雙眸,黑亮亮的,澄澈動人,眉眼精致,他想要問,小狐貍,你究竟是什麼變成的。
卻隻是在心裡想瞭想,若是一問,謊言被戳破或許要付出什麼代價,他付不起。
他該保護好飄兒,而不是追問不休。
第200章
林飄對於復合弓也隻是懂一些最基礎的原理,最大的理解在於對外形的理解,但又不能露怯,不然常永思他們喪失瞭信心,這個東西可能就要做不下去瞭。
林飄擺出胸有成竹的樣子,讓他們能夠全心全意的按照他的意思來改動復合弓。
一直到復合弓的最新版出現,威力超出他們的預期,林飄這才確定,天機弓是真的做出來瞭,心裡大大的松瞭一口氣。
幸好,武器博主沒騙人。
要是一些花裡胡哨的假東西,照著做不出來可就完蛋瞭。
天機弓做出來之後林飄讓他們拿著弓箭去邀功,特意讓他們不要提起自己。
林飄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的,總感覺自己把復合弓的原理帶到這裡來使用有些逆天,尤其是放在戰爭中使用,不知道會不會改變這個世界原有的軌跡。
尤其是如今皇帝多疑,林飄不想讓皇帝註意到自己,如今沈府已經出瞭太多人才,他們風頭太盛皇帝這個小氣鬼可能真的要發瘋。
常永思一行人帶著天機弓入宮面聖,公公將弓弩呈瞭上去。
常永思激動得戰栗:“陛下,天機弓成瞭。”
“愛卿辛苦瞭。”皇帝站起身,伸手拿起托盤上的弓箭,仔仔細細的看瞭一遍。
“這……”
他眼中滿是驚艷,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弓箭。
同樣的弓弩,普通的弓弩和天機弓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天機弓的弓不是一塊完整的曲木,也不是雕刻出來的半圓,弓體被拆分為三個部分,牛筋將三個部分綁在一起,裝上箭矢向後拉動的過程中,兩邊張開的一瞬,如同力量的噴張,極具美感和吞噬感。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手中的小小弓弩,拉著弓弦扯動,看著弓翼張開又合上。
將弓箭裝上,扳起機關,朝著遠處的紅木圓柱射過去,小小一枚箭矢倏忽離弦,噗的一聲悶響紮進柱子中。
威力極大,比普通弓弩要強上十倍不止,幾乎已經要可以和一些普通的大弓相提並論瞭。
皇帝仔仔細細的看著手上的弓弩,呼吸都變得輕瞭一些,他凝望瞭許久,最後側頭看向跪在下面的常永思:“聽聞,這個天機弓是沈大夫人的巧思。”
常永思一愣,沒想到皇帝會問起這一茬,想到林飄提前和他說過,這件事不要太把他扯進去,便道:“沈大夫人之前對做鎖子甲多有貢獻與功勞,這次做天機弓便請他來瞧瞭瞧,好為我們提一些意見。”
“言下之意,便是這天機弓和他沒什麼關系瞭?”
“是……”
“常永思,別人的功勞你也想吞嗎?”皇帝淡然望著他。
常永思一下額頭上就冒出瞭一層冷汗:“陛下,臣不敢!夫人……夫人身為哥兒,不想居功,所以特意囑咐叫臣不必說他。”
“原來如此。”皇帝看著手中的弓弩,沉默瞭片刻,手指撫瞭撫弓翼。
“先前鎖子甲的功勞也並未賞他,他本就有功,但已封誥命,年紀尚輕再封賞也過瞭,這次他既然又做出瞭天機弓,便一並封賞吧。”
常永思咽瞭咽口水:“夫人若是知道,一定會很開心的。”
希望夫人知道這件事不要揍他吧。
皇帝淡淡道:“退下吧。”
常永思爬起身,站定之後對他行禮,畢恭畢敬的離開。
楚譽站在原地,看著手上的天機弓,目光漸漸溫柔。
林飄。
林飄。
他想到這個名字。
現在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沈鴻何德何能,能得到這樣一個人的偏愛。
在他們一無所有時經營酒樓,開設繡坊,不求回報,將一傢子的人帶出來之後又毫不留戀權利,輕飄飄的便把同喜樓交給瞭李大壯,將月明坊送給瞭嬋娟寒月。
之前做出瞭鎖子甲,他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便沒有搭理,之後也沒有給出任何封賞,便是想先看一看他的反應,壓一壓他的性子,卻沒有想到他半點反應都沒有,對於鎖子甲移交給皇傢鑄造坊半點出來爭奪話語權的意思都沒有。
如今又做出瞭天機弓。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世界到底裝著多少奇妙的東西。
他行走在這個世上,隨意便能給出一些別人傾其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東西,卻又毫不貪念,毫不執著。
楚譽撫摸著手上的弓弩,仿佛能透過弓弩的木料感受到林飄的天賦,林飄的思想,林飄的呼吸一般。
這樣一個哥兒,最後卻嫁給瞭自己的小叔子,無名無份的願意同沈鴻茍且。
楚譽閉上眼睛,手指緊握在弓弩上。
他不想承認。
但他不得不承認。
他嫉妒沈鴻。
上天對他不如對沈鴻一般好,樣樣好處他都占瞭,最後他還能得到一個林飄。
為什麼上天不肯給他一個林飄?
他也想要一個,一心一意愛著自己,無論如何都願意跟隨,都願意相信,都願意奉獻的林飄。
公公眼觀鼻鼻觀心侯在一旁。
便聽見皇帝道:“傳柳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