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和大理寺將這件事仔仔細細的盤點梳理,鎖定瞭幾個可疑的人,首先一個便是五王身邊的侍從,他為五王去取過小菜,其次便是在膳房幾次來往過幾次的宮婢。
天從黑色變成灰色,蒙蒙亮光開始出現,林飄坐在桌後,看著外面的天色透著一層白,還是第一次看見早的凌晨。
沈鴻在和刑部尚書說話,壓低瞭點聲音:“昨日深夜我便派人去瞭幾位皇子的府上,探瞭他們母族的消息,如今他們一夜未歸,那邊應當也有結果瞭。”
審問這邊隻是一個由頭,將人留下,做出事態危險的模樣,去王府之中,母族之中,審問欺誘,熬鷹一般熬上一夜,看著跟隨的希望一夜未歸,沒有任何消息,很快便會崩潰,很快便能得到結果。
這一招並不復雜,卻是極度的攻心,五王母妃輕浮,母族也不是什麼名門世傢,沒有什麼底蘊,五王隻二皇子上位之後做的便是一個閑散王爺,現在有這樣的事情,他們沒有不自亂馬腳的道理。
事情算是暫時理出瞭一點頭緒,暫時先告瞭一個段落,吏部尚書和沈鴻一起宣佈這件事很快便會有結果,請大傢暫且休息,因為事情緊要,許多人不願離開,吏部尚書和趕過來的皇後便做主,讓諸位大人住在宮舍之中,稍微休息上幾個時辰,然後繼續整理這許多事務。
林飄不好留在皇宮之中,沈鴻便同吏部尚書說瞭一聲,先送林飄回去。
走出殿裡,緊張的熬瞭一晚上,外面天亮白茫茫的,林飄感覺自己身體都變得輕飄飄的,好像解脫瞭,又好像消失瞭。
楚譽看見自己父親死的那一刻,這種感覺是否更加強烈呢?
林飄的腦海裡冒出一瞬這個念頭,但很快就消失。
塵歸塵土歸土,總歸事情瞭解瞭。
如果他覺得活著很痛苦,如果他的痛苦已經要用別人來填,那麼這是一個永遠都填不滿的深淵,不如早一些離開這個讓他痛苦的世界。
林飄腦海裡轉著這些想法,深深的呼瞭一口氣。
沈鴻牽住瞭他的手,在寬袍大袖的遮掩下,兩人在這白茫茫的早晨,雲翳遮掩瞭整個天空,仿佛整個世界都是白的一樣。
兩人執手走出宮門。
到瞭馬車上,林飄才想起來一個問題:“二嬸子呢?她被留在宮裡瞭還是回去瞭?”
“皇後之前主持瞭場面,將她們的證詞也留下瞭,大約天剛亮的時候便安排瞭人送她們回去。”
林飄點點頭:“這倒也好,早點回去歇息,若是皇後娘娘沒安排人送,二嬸子估計就要在外面一直等著我們一起回去瞭。”
馬車微微搖晃,一路走出皇宮,遠離瞭皇宮,林飄緊繃的神經一下松瞭下來,靠在沈鴻的肩上昏昏欲睡。
待到馬車到瞭門口,沈鴻輕聲喚他:“飄兒,飄兒,到瞭。”
林飄睜開眼,撐著疲懶的身子走下馬車,進瞭門之後便感覺身體一陣騰空,心中也毫不意外,沈鴻抱起瞭他。
林飄自然的將手搭在他肩上,摟著他的脖子,將頭埋進他的的肩窩中。
“睡吧。”
林飄點瞭點頭,他的懷抱實在叫人安心,強撐著耷拉的眼皮沒有睡過去:“你忙瞭一夜,也困瞭。”
林飄聲音細細的,已經有些含糊不清,沈鴻聽他這樣說,低頭在他額角上貼瞭貼。
“我不累,睡吧。”
林飄靠在他懷中,感覺得到一路在靠近他們的住所,一直到吱呀一聲響,聞到瞭熟悉的熏香氣息,林飄半夢半醒的睜開眼,看見瞭他倆的臥室,在他懷中蹭瞭蹭,閉上雙眼更加安心的睡瞭過去。
林飄感覺得到沈鴻剝瞭他外衣,將他放在瞭床上,為他蓋上薄被,掖好背角,之後是濕潤的帕子,為他擦拭臉頰。
鼻尖能聞到淡淡的花露香氣,是柔軟的面帕,浸泡在溫水中,水中加瞭一些洗浴才會用的花露,絞幹為他細細擦拭著,額角,鼻尖,尤其是唇瓣,唇角,那細軟的帕子輕輕擦拭,然後一個軟熱的事物貼瞭上來。
林飄感受到,是沈鴻的吻。
他隻淺吻瞭一下,輕輕摩挲,然後便放開瞭他,手探進被子中,捉到他的手,拉出被子為他擦瞭擦雙手,又為他褪瞭襪子,仔仔細細的擦拭瞭小腿和雙腳。
林飄感受著他的動作,感覺整個人已經放空,身體軟綿綿的已經沒有重量,眼皮卻有千斤重,林飄想說別做瞭,一起睡會吧,都張不開嘴。
等到沈鴻的動作停下,林飄迷迷糊糊想著他也該來睡覺瞭。
便感受到沈鴻正傾身,靠近在他身旁,在他耳邊輕聲道:“飄兒,你好好睡一會,我還有事要做。”
林飄被他這一句話激醒瞭,惺忪的目光茫然看著他,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袖:“你不睡?忙一整晚瞭……你歇一個時辰也好,待會讓青俞叫醒你就行。”
沈鴻含笑望著他:“無事,待你睡醒,我便回來瞭。”
林飄抓著他的袖子沒放手:“你這樣身體怎麼熬得住。”
“也隻熬這麼一會,忙不瞭幾天。”沈鴻見林飄不肯放手,便笑道:“飄兒這樣,我隻好斷袖瞭。”
林飄看他一眼:“你真是……”
勞模得太可怕瞭。
沈鴻沒有如他說的那般斷袖,而是將衣衫脫瞭下來,溫和道:“外面的衣衫恐怕染瞭灰塵有些臟瞭,取中衣給你,且當是我陪著你。”
沈鴻脫瞭中衣下來,上面還帶著他的體溫和淡淡香氣,搭在薄被上面,仿佛一個柔軟的懷抱,林飄伸手將中衣拽進瞭被子裡,鼓搗著裹在自己身上。
“行吧……”
沈鴻看著他的小動作,低頭摸瞭摸林飄的臉頰:“我定早些回來陪你。”
“你忙吧,反正我一覺也不知道要睡到什麼時候。”林飄縮瞭縮身體,將沈鴻的衣衫拉高瞭一些,掩在口鼻上,有一種將他籠罩的安全感,仿佛沈鴻就在身邊一樣。
沈鴻見他如此,為他放下瞭床簾,好讓他更好入睡,轉身取瞭衣物換上,再次出瞭門。
此次李靈嶽已經在外面等著沈鴻瞭,隻是他侯在馬車裡,外面也沒有人跟隨,瞧不出到底是誰。
沈鴻上瞭馬車,李靈嶽看見他來瞭,心裡那一口氣還是提著沒放下來。
“五王未免也太心急瞭,突然在宮宴上下手,若非你謹慎,早就做好瞭準備,不然再晚兩天,便一切都泡湯瞭。”
沈鴻淡然看著前方晃動的車簾:“不算晚,時機剛好。”
楚譽輕薄瞭林飄,這個坎他過不去,就算五王不動手,他也要讓五王早日動手。
飄兒就這麼急匆匆的逃出來,衣衫不整發冠歪斜,楚譽在身後一步步跟著。
若非他趕到瞭,還不知道楚譽會如何待飄兒。
他隻想一想任何一個可能,就足夠他將楚譽殺千遍萬遍。
李靈嶽聽沈鴻話語這麼冷漠,二皇子畢竟是賞識他們的人,雖然他們註定有一場爭鬥,他註定要死,但沈鴻能夠如此的不為所動,李靈嶽還是有些詫異,心中感慨,果然是他沈鴻,走到今天這一步,沒有足夠硬的心腸,早就敗下陣去瞭。
他們商議瞭一番,之後的目的很明確,便是要審五王,五王被他們強行留在宮中一夜,他府上早就已經自亂陣腳,以為功敗垂成。
……
林飄這一覺睡到下午,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問秋雨時辰,聽瞭秋雨的回答之後在腦海裡算瞭算時間。
下午兩點半瞭。
秋雨看他一臉疲憊:“夫人,吃點東西吧,知道今日大傢胃口都不好,熬瞭雞湯粥,先溫溫的吃一些。”
林飄沒有胃口:“外面情況怎麼樣瞭?”
秋雨的臉色也有些差:“國喪……陛下還這麼年輕,本以為至少還有幾十年的安穩日子,如今突然歿瞭。”
秋雨說著,眼淚便有些湧瞭上來。
林飄看著她的模樣,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對皇帝有一種特殊的情節,哪怕他們根本沒見過皇帝,不瞭解皇帝,但隻要日子過得稍微好一些,聽說皇帝死瞭,便如同天塌瞭一樣。
他們隻知道這個皇帝在位的時候日子好過,卻並不細究讓他們好過的到底是誰,但論起功績來,又知道哪位大臣做得好,哪位大臣一心為民,但問起到底是誰讓日子變得好過的,他們就像被植入瞭程序一樣,思維立刻拐彎,堅定的認為是皇帝給予瞭他們這一切。
林飄覺得有這種想法也正常,皇帝是一個精神支撐的符號,總之以後日子還是會過下去,隻要江山還是穩固的就行。
“嬸子呢?還有別的消息嗎?”
秋雨抹瞭抹眼淚:“如今都說是五王害死瞭陛下,都是親兄弟,這下手也忒狠瞭。”
林飄覺得還好吧,皇室都是這樣養蠱的,但想瞭想,楚譽上位的人設是大孝子清君側護駕保護老爹,先帝上位的人設的大聰明韜光養晦忍辱負重為兄伸冤重情重義疼愛侄女。
在這一眾燦爛輝煌的人設中,五王確實是太單薄太沒看頭瞭。
“如今民間都傳開瞭?”
“自然傳開瞭,陛下歿瞭的消息一傳開,人人也都知道,大理寺和刑部將五王府邸圍瞭起來,一大清早就將他們府上的人全都抓走瞭。”
林飄搖瞭搖頭,想到當年,五皇子想要設計陷害世傢,逼世傢站隊,甚至做出瞭一個直接洗牌的局,想要來一招李代桃僵,將韓修和溫朔這些嫡系全都洗出去,就算當初這個局是別人幫他佈的,但他也在旁圍觀過,不至於現在做事這麼冒失,突然就把人毒死瞭。
但林飄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個極好的時機,私下下毒太過困難,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楚譽發現他的動作,隻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在宮宴上,酒過三巡,大傢的註意力都開始分散,並且心中安穩,覺得沒有人敢在這麼大的場合公然鬧事的時候,這一招突然出現,人多事雜,能讓五王鉆的空子太多瞭。
結果如何不論,至少他成功瞭。
秋雨一臉謹慎的看瞭看四周:“夫人,我聽說,五王府上的人被抓走的時候,嘴上還喊著呢,說五王才是皇帝,先皇傳位給五王,是陛下篡位還是瞭先皇,這事大傢明面不敢說,但現在上京都傳遍瞭,我看這事懸得很,要他們說得是真的,這皇帝還真就該五王來當瞭。”
林飄心猛跳瞭一下,想到之前的謠言,這個謠言最大的一個疑惑便是,到底有沒有留下詔書,若是沒有詔書,說什麼也是白說,若是有詔書,五王的行為便一下被合理化,並且不會受到任何懲處。
林飄想五王怎麼敢做這樣的事,輕易又被抓住瞭把柄,猛的拍瞭一下桌:“原來如此!”
秋雨嚇瞭一跳:“夫人,什麼原來如此?”
林飄心中轉動,五王敢如此,一定是他有詔書,誰也不知道皇帝在最後的時刻做瞭什麼,或許是察覺瞭楚譽的狼子野心,最後的危急關頭想要把擺楚譽一道。
就算沒有詔書,說不定五王也造瞭一個詔書出來瞭,毒殺楚譽並不是他的局,詔書上位才是他佈的脫身之局。
難怪他如此安穩,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原來是有這種底氣在。
林飄簡直想拍桌,五王有這種底氣在身上,如果他真的上位,沈鴻的處境不會比在楚譽手底下混日子的時候好,畢竟楚譽雖然心狠,但當下要用他的時候,還是很平和寬待的,而五王這種人,不知道一天要跳多少次,明裡暗裡要耍多少陰招。
林飄隻感覺局勢兇險,但也知道沈鴻一定能應對,隻是不知道他究竟要如何,才能讓活生生的五王也倒下。
林飄在這邊擔憂,秋雨勸瞭好幾遍,最終林飄才吃瞭一些東西墊一墊。
不吃還好,一點都不覺得餓,嘴裡一嘗到瞭滋味,胃口反被勾瞭起來,林飄喝瞭兩碗雞湯粥,雞湯燉得香濃,放瞭上好的香米進去,另外切瞭一些蔬菜丁,等到要出鍋的時候放進去煮一煮,米粥鮮香軟糯,蔬菜丁清甜爽脆,配上爽口的小菜,林飄吃得飽飽的,還不忘讓廚房再多準備一些。
“待會沈鴻回來,吃點這樣好消化的也舒服一些,他整整一宿加一個白天沒睡覺瞭”
秋雨聽他如此說,急忙點頭:“我再備一些安神香進來,點瞭人睡得舒服,睡得香甜,睡起來也清爽。”
林飄點頭:“就這樣安排。”
林飄這邊狀態恢復瞭很多,便安排人出去打聽事情,想要知道發生瞭什麼事情,但這件事穿得滿城風雨,如今上京外面已經開始服喪,有些人傢已經掛出瞭白佈,街上也沒有人敢穿著鮮艷的衣服出來,整個上京一夜之間失去瞭顏色。
打聽瞭許久,也沒打聽出個什麼,畢竟這件事在宮室中發生,即使是耳目發達的後宅人,此刻也竊不到其中的機密,二柱和二狗也不在這裡,一起趕到瞭大理寺。
因為皇帝遇害這件事,刑部和大理寺的牢獄都要裝不下瞭,兩邊都塞滿瞭人,大傢都在熬著夜連軸轉。
林飄睡飽瞭,便沒有早早睡下,一直在等著沈鴻回來,到瞭傍晚的時候,去大理寺和刑部打聽消息的人趕瞭回來,因為內部有人,很快和二狗接上線,得到瞭內部消息。
五王被抓瞭起來。
林飄聽見這個消息,心裡放心瞭很多,等到沈鴻回來,林飄聽見消息便迎到瞭院子門口,老遠就看見瞭沈鴻的身影,他換瞭一身衣服,明明一身潔凈,卻又一種風塵仆仆而來的感覺。
林飄快步迎上去,走到近處伸出手,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林飄仰頭看著他:“累瞭吧,快歇歇,是要先睡覺還是先吃飯?準備瞭雞湯粥給你,如今溫溫的倒也好吃。”
沈鴻點瞭點頭:“吃一些再睡吧,飄兒久等瞭。”
“也沒有等多久,我睡瞭很久。”兩人走進院子裡,林飄側頭看向一旁的秋雨,讓她去把準備好的粥端上來。
兩人到屋子裡坐下,林飄心疼他,青俞還沒進院子,便自己起身去取瞭安神香:“待會燃一些安神香,你好睡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