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飄還在隔壁等著他,沈鴻自然沒心情陪小皇帝玩,便溫和道:“陛下龍體貴重,不可再外久留,恐生事端,令國不安,還是先行回宮吧,課業為重,若是陛下無聊,便在殿外消遣片刻,也令人安心。”
小皇帝聽沈鴻這樣說,一下蔫耷瞭下去,不敢反駁什麼,沈鴻便叫人進來,將陛下護送回宮,並且囑咐小皇帝不能輕易再跑出宮。
但話雖然說瞭,小皇帝卻還是經常來,可知他母傢是很支持他這個行為的,並沒有進行過任何阻攔。
到瞭年節,又靠近沈鴻的生辰,小皇帝甚至特意前來問沈鴻生辰的事,表示想要為他賀壽,更是表示自己視沈鴻為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賀壽總是應該的。
沈鴻自然知道給皇帝當爹是十分不靠譜的事情,感謝小皇帝一片好心,但也婉拒瞭他渴望認幹爹的暗示。
林飄聽見這個事情,對沈鴻表示瞭贊賞:“你做得對,真棒,沒有因為小皇帝說一些好聽的話就上頭。”
“陛下是陛下,臣子是臣子,如何能混淆,永遠隻有我敬他的,沒有他敬我的。”
林飄點瞭點頭,覺得沈鴻很把持得住,不然掉進這個坑裡事情就嚴重瞭。
如今還有許多人在和小皇帝爭,小皇帝自然想要認幹爹,但一旦小皇帝皇位坐穩,第一個要清算的就是沈鴻。
到瞭冬日,他們的年節沒過出什麼花來,相聚在一起歡歡樂樂吃上瞭一頓年夜飯,在夜裡放鞭炮,看煙花,鞭炮聲一響,空氣裡都彌漫著淡淡的硝煙味,讓年味濃烈到瞭極致。
之後便是沈鴻生辰,這是他當上首輔的第一年,之前的盛況可以說是門檻都要被踏破,今年門檻是真的被踏破瞭,裡面有二柱和戚傢的原因,沈鴻同他們交好,來的武將太多,加上文人,來來往往的,小皇帝都偷偷跑瞭過來,導致眾人看見皇帝,全部開始行禮,等到皇帝要乘著轎攆離去的時候,抬轎子的侍從不當心,在府上喝瞭幾杯酒,走出門檻的時候沒註意,一腳絆在門檻上,轎攆落下來砸在門檻上,把門檻都砸破瞭一塊。
幸好小皇帝沒什麼事,也沒摔著,隻是轎攆一側下滑,他順著從裡面滑瞭出來,一屁股坐在瞭門檻上。
眾臣本來已經在恭送小皇帝瞭,見狀急忙撲上去救駕,幾個武臣脾氣比較爆,當場就把那侍從拎起來給瞭兩拳。
這兩拳一打,又打出瞭一些風波來,這侍從雖然做錯瞭事情當罰,但卻是小皇帝母傢的親戚,是走後門塞進的,算是小皇帝的遠房表哥,平日在小皇帝身旁做隨從,什麼事都管一管,身邊的事都做一做,小皇帝不好怪罪他,小皇帝母族也十分維護,這事最後反叫那個打瞭他的武將裡外不是人。
如此,到瞭初春,沈鴻嘴上裝病,但也照樣和林飄出門踏青,人人都隻道首輔大人不願意結黨,不好和朝臣交往過密,便也不好議論太多,如此放權的行為,反倒受到瞭許多稱贊。
沈鴻陪他的日子多瞭,紮風箏的技術都增長瞭許多,林飄拿著他做的風箏出去,每次別的貴女瞧見,都要問一問是哪個大師做的,林飄每次都糊弄過去,如今因為他的身份,他不想細說,倒是也沒人敢逼問,隻有景陽撞見他放風箏的時候,見他如此說辭便笑瞭笑。
心中覺得應當是沈鴻做的,但又驚異沈鴻居然會為林飄做風箏,他們這般濃情蜜意,閨中滿是樂趣,倒叫景陽也有些羨慕瞭起來。
到瞭春末,白若先丁憂結束歸來。
林飄聽到這個消息很好奇:“他回來做什麼官啊?都安排好瞭嗎?”
“沒有安排,如今上京沒有正正好的空缺給他,若是做個小官他也不會甘心,自降身份,以後便難再起來瞭,他肯定是不肯的,他此次回來並非是回來做官的,隻是丁憂結束,說思念老友,加想要拜見新皇,悼念先皇,特意前來。”
“這老東西,還挺會整情懷。”
沈鴻聽林飄如此說,笑瞭一聲:“既要回來,總要做一些好看的姿態,如此才可伺機而動。”
林飄心裡想到一個事,但隻是想瞭想沒有說出來,他覺得沈鴻這個命格是天生當權臣的命格,親人早早的死瞭,沒有丁憂,沒有守孝,一旦發達,便不會再經歷這一劫。
但話卻不是這樣說的,若是讓沈鴻自己選,或許他寧願丁憂守孝,至少也要讓父母相伴在身邊十幾年,可見世上的事有得必有失。
“至少不知道他如今是何打算,你坐瞭他的位置,不知道他會不會記恨你,他一把年紀瞭,最好還是看開一點,如果一心記恨你,最後折損的也隻會是他自己。”
沈鴻點瞭點頭:“但願他已經看開瞭吧。”
……
白若先回到上京,過去的白府還為他留著,凌傢雖然倒瞭,但皇帝給他留瞭情面,不至於他回來之後還得另尋住處,這一座宏大的白府,至少將他的顏面保住瞭。
奴仆忙裡忙外,將四處都收拾出來,白若先站在臺階上,看著這熟悉的一切,仿佛過往的繁華還在眼中,過去在這裡來往的人影重疊,如今卻已經門庭冷落,府邸蒙塵。
他知道沈鴻如此勢大,回到瞭上京才知道沈鴻已經如此勢大,過往即使是他,下瞭這麼多功夫,也做不到上京人人稱贊,可如今上京沒有一個人不覺得沈鴻好。
沈鴻做事十分的嚴謹,也懂得討好百姓,免費識字,讀書津貼,這些東西一施行下去,沒有不對沈鴻感恩戴德的,他如今已經如此的勢大,卻依然溫和,做事並不出錯,讓人抓不住他的把柄。
唯一的短處便是他和他嫂嫂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可如今他嫂嫂是做出瞭天機弓和□□的人物,這話說出去到底沒人信,縱然是有人信,兩人都是廣積善德的人,也不會有人願意深究。
他也不想承認,沈鴻比他年輕這麼多,卻做得比他好。
“先去拜見陛下,再去見一見舊友,尋個法子,私下拜見一下太後。”
白若先做瞭清晰的規劃,他得先找出漏洞,才能尋找到機會。
仆從在一旁小心的看著他:“大人,是要上門拜訪嗎?”
白若先過往是首輔,隻有別人來拜見他的,沒有他去拜見別人的道理。
白若先便道:“約到小院相聚就好,不可聲張,驚動太多人。”
他半生為官,這裡就是他的名利場,他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
作為先帝的臣子,他如今回來,打探一下先帝遇害的事也並不稀奇,白若先先去拜見瞭皇帝和太後,問候之後便開始旁敲側擊起來先帝那日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後神色淡然,但還是用帕子掩瞭掩面已示哀傷:“那日的事實在突然,我們在這邊殿中,就聽說陛下出事瞭,來的人讓眾位夫人留在殿中,我便主持大局,將人盤查清點瞭一遍,以至沒見到陛下最後一面。”
“太後節哀,臣在故鄉聽聞此事,心中驚愕大慟,隻因丁憂不能趕回,隻能在故鄉朝上京的方向叩首以盡哀思,一能啟程便急忙趕回。”
太後道:“白大人有心瞭。”
白若先不好在太後這裡打探太多,將兩人拜見之後,小皇帝雖然沒許諾他什麼,但對他態度還算不錯,說起先皇和他的曾經,都是十分向往的模樣。
白若先離開皇宮,又約瞭刑部的人見面,他不好找大理寺,雖然都說沈鴻和李靈嶽這批人面和心不合,但他們畢竟是老鄉,有相同的利益,李靈嶽難免給沈鴻知會消息。
他先認定瞭沈鴻,再開始找蛛絲馬跡倒也容易得許多。
“大人是說,沈鴻當時離開瞭殿中,去找瞭他嫂嫂?”
對面坐著的人神色有些微妙,如今沈鴻位高權重,林飄也成瞭大寧上下都敬仰愛戴的人物,有些事心裡有數便好,卻是沒人敢去戳穿的。
那人神色微妙,不再說這件事,隻道:“陛下在這之前倒也離開瞭一陣子,不過誰也不知道他去瞭哪裡。”
“誰也不知道?”
“沒有人瞧見,也沒有人知道,半分證據也沒有,想來想去恐怕是陛下覺得宴會吵鬧,喝得有些悶瞭,便找瞭個清凈無人處呆著。”
白若先心中覺得奇怪:“不對,若是陛下想要離席,身旁伺候的人總要跟著,縱然是不跟著,總也有聽陛下說一聲是去何處。”
刑部右侍郎搖搖頭:“便正是什麼消息都沒有啊,才說這事奇怪得很,但前後之間也未必有什麼必然的聯系,毒酒是回來之後才喝的,毒是五王下的,這都是確鑿瞭的事情,五王被查出來之後自己都承認瞭,他自負有假詔書保命,十分輕狂,待到假詔書被幾位老臣識破,他驚愕無言倒地,一直在哭喊著為什麼,向來十分想不通,怎麼會皇位就在眼前瞭還功敗垂成。”
白若先聽著他的話:“五王被揭穿時驚愕無言倒地?之後大喊為什麼?”
刑部右侍郎點頭:“正是如此,後來他在牢中緩瞭一日,不肯伏法,喊起瞭冤枉來,說自己不知道怎麼回事。”
白若先若有所思:“他不知道?”
刑部右侍郎見他如此神態便笑瞭笑:“白大人莫不成信這種鬼話?這種話哪裡值得細想,牢子中的人,沒有一個不喊冤的,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情都做瞭,最後卻最會賣可憐,便是天潢貴胄的出身也不能幸免啊。”
白若先道:“我隻是疑惑罷瞭,他的手段怎麼使得這麼低劣,叫人一眼就識破瞭。”
刑部右侍郎道:“倒也不算低劣,做得有一些功夫,隻是五王本就驕縱不算聰明,隻最後一招請的仿詔書的人露出瞭馬腳,到底不是真的東西,最後被人發現瞭錯漏也正常,這才功虧一簣。”
刑部右侍郎眼帶精光,有些機警的笑道:“白大人不會是想要替五王翻案吧?”
白若先淡笑道:“我不過問問罷瞭,當日我不在上京,許多事都不知道,不問清楚事情的來弄去脈心中實在難安。”
和刑部右侍郎聊過之後,白若先心中已經有瞭一些想法。
陛下中途離席,之後沈鴻又離席,誰也不敢保證他倆沒有見上面。
隻是沈鴻急著這麼快非殺陛下不可的原因是什麼?
他在老傢自然也知道不少,看得出如今天下太平,陛下便不想留李虎臣瞭,功高震主往後再生出事端,是為保李虎臣,便謀劃著殺瞭陛下?
白若先覺得實在蹊蹺,得尋個法子,打聽清楚,皇帝當時消失的那一段時間,到底去哪裡瞭。
第217章
刑部右侍郎笑瞭笑,看著白若先,白若先算是他的長輩,但現在一回京,就問這些事,雖然合理,但想來他心中還是覺得這件事有些讓人疑惑不解的地方。
但不管他是想做什麼,廢的是他自己的功夫,他自己愛問便問瞭。
白若先看他的笑容,捋瞭捋胡須:“不是我不信任刑部,隻是前後事情我都不知道,突然聽聞這個噩耗,不明白事情到底會為何變成這樣,所以想要打探個清楚,我同先帝……”
刑部右侍郎點點頭,往嘴裡塞瞭一顆花生米:“明白,自然明白,說句大不敬的話,白大人是看著先帝長大,想要仔細問問也沒什麼。”
兩人聊著,對於先帝遇害的事多有感慨,在傢國離亂時死的皇帝見多瞭,但死在一統四合的時候的皇帝卻是極少見的,刑部右侍郎心裡嘀咕,看來即使是九五之尊也有命裡沒福氣的時候,享受不到如今大寧的江山。
……
二狗下午從府上過來,到瞭這邊來,提著一尾新鮮東西,拿密不通風的竹籃子連帶著水拎過來的,到瞭院子裡先放在廊下,叉著腰。
“小嫂子,沈鴻!我過來瞭。”
林飄和沈鴻在屋子裡看書,林飄倚在沈鴻懷中看話本,沈鴻一手抱著他,另一手拿瞭一本典籍,輕輕擱在桌上看著,爐香升起縷縷青煙,糾纏消散在室內,彌散開一室的淡雅清香,室內一片靜謐,隻有淡淡的翻動書頁的聲音在響起。
兩人互相倚靠著,正是最安心,看書看得最入神的時候。
突然聽見外面傳來這般嚎叫,林飄嚇瞭一跳,一下坐起瞭身,隨即才反應過來是二狗,咬瞭咬牙:“這個二狗,整天鬼哭狼嚎的。”
林飄扔下書往外走,準備罵他一頓,跨出門檻才斥瞭一句鬼哭狼嚎,便被他放在腳邊的籃子吸引瞭。
“你提的什麼東西過來,這麼一個濕漉漉的大籃子。”
沈鴻也從身後跟瞭出來,二狗見他倆一起出來瞭,便揭開籃子笑道:“這可是大寶貝,隻有我這種奸臣收得到,便是沈鴻如今成首輔瞭,這種賄賂也是緊著我的。”
林飄聽他說得得意,湊近去看瞭一眼,發現是兩尾錦鯉,隻是和普通的紅錦鯉不一樣,這是兩條金錦鯉,尾巴還比較長,長長的拖尾遊曳在水中,十分的好看。
“不錯,真好看,倒是給你小子弄到瞭不少好東西。”
這竹籃也極其見功夫,絲抽得極細,密密匝匝的編成,大約有什麼特殊的工藝,雖然籃子上有一層潤潤的水光,卻沒有一滴水漏出來。
這種東西在現代都能賣出高價,何況是在這個時代,金錦鯉估計都能視為天降祥瑞瞭。
二狗笑道:“這兩條最好,我拿來給你們,到時候找個懂行的道士,尋個鎮風水的位置,將這兩條魚養上,也算是一件大祥瑞。”
林飄覺得迷信沒用,但二狗一片好心,他自然笑道:“你有心瞭,有這兩條錦鯉,咱們傢隻怕鴻運亨通得要止不住瞭。”
“止不住才好呢!你們可是傢裡的頂梁柱!”二狗笑瞭笑,看向林飄:“小嫂子你先看會魚玩,我同沈鴻說說話去。”
“行,你們去吧。”
林飄在廊下看魚,欣賞這魚遊曳的長尾,青俞沒見過這個熱鬧,也走瞭過來一同看,感覺十分新奇。
“真漂亮,這金色的,怕別是龍吧,聽說鯉魚躍瞭龍門是能變成龍的,瞧著真不凡。”
林飄點點頭,對她的言論表示瞭認可。
二狗和沈鴻進瞭書房,沈鴻在書桌後坐下,二狗自己取瞭一條椅子過來,隨意的在斜對面坐下。
“白若先回來瞭,正在打聽皇帝和五王的事情。”
沈鴻看著他:“他問瞭哪些人?”
“刑部的人把,卷宗他也看瞭,還約瞭刑部右侍郎出去相會,我看他問得仔細,拜見瞭太後和皇帝,問瞭一句太後,小皇帝倒是沒問。”
二狗略有思索:“打聽打聽倒是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