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能屈能伸

作者:一叢音 字數:3989

作為晚輩,不該直呼叔父名諱。"嬌頭"也不是什麼好詞。

聞鏡玉眉頭蹙起。

到底是誰教他的?

崇玨年少時曾以“聞鏡玉”之名在三界遊歷,知曉世間千人有萬種厄難,哪怕出手相救,仍有更多的人在苦難深重中掙紮求生。

須彌山世尊活瞭太久,常年參禪念佛,除瞭三兩好友外甚少對世間萬物產生多少情緒波動。註定成佛的命格,悲天憫人也知世間苦難並非他一人能渡完。無論何人何事,皆有天定命數。

可如今沉寂千年的心緒驟然被撥動,連古井無波的眼瞳也難得浮現些許不愉。聞鏡玉冷淡地問:“你知道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嗎?”

夙寒聲脫口而出後也後悔瞭,此人不知曉須彌山世尊的名諱,並不代表往後不知曉。要是這世的崇玨知曉自己叫他“嬌頭”,八成得讓他抄佛經抄到死。

夙寒聲正要打哈哈糊弄過去,聽到聞鏡玉這句像是質問小孩的話,氣也起來瞭,不高興道:“我自然知道,無名無分單純靠肉.體性……"

聞鏡玉突然低聲道:"夙蕭蕭。"夙寒聲嚇得一哆嗦。

聞鏡玉看著年輕,性子清冷得很,平時說話也是冷淡平緩好似永遠沒脾氣,此時卻神色冷然,音調依然輕緩,莫名帶著股讓人膽戰心驚的威壓。

"你……"夙寒聲懵瞭,“幹、幹嘛,我哪裡惹你瞭?"莫名其妙。

“你可還記得自己曾和寒山宗的戚簡意有婚約?”聞鏡玉冷淡道,“若是被旁人聽到你的胡言亂語,應煦宗聲譽何在?"

夙寒聲人都被質問傻瞭:“你……我……”不是,關這人何事啊?!

不過他也後知後覺記起還有“戚簡意”這個禍害沒處理。夙寒聲蹙眉心想,"聖人"為何沒弄死他,還得麻煩自己動手。

“我當然記得。”夙寒聲瞪瞭這多管閑事的人一眼,“我若沒有未婚道侶,那崇玨就該是我情夫瞭,而不是嬌頭——我看你才是不知道‘嬌頭’是什麼意思吧。"

聞鏡玉:"……"

聞鏡玉已許久沒被人氣過瞭,一時半會竟不知要說什麼,隻能沉著臉道:“夙蕭蕭,你知曉自己

在說什麼嗎?"

嬌頭、情夫.……這是年僅十七歲的半大孩子該說出的話?

夙寒聲被聞鏡玉身上莫名的……很像長輩的氣場壓得一慫,但很快就雄起呲兒他。

"不許叫我的乳名!我娣頭又不是你,你管我有沒有婚約?!"

聞鏡玉:"……"

聞鏡玉的頭隱隱作痛,又想到方才夙寒聲神志不清幾欲自戕的模樣,隻覺他此時八成也是不清醒的。

算瞭,不和腦袋發渾的孩子一般見識。

偏偏夙寒聲還在嚷嚷:“我現在清醒得很,不要以為你年長我兩歲就能端著架子訓我!我就要說,嬌頭嬌頭娣頭——!"

聞鏡玉霍然起身:"夙寒聲!"

很少見到這個溫和淡然的師兄這副威嚴模樣,夙寒聲當即慫得一縮腦袋,還是不服氣地小小聲地嘀咕瞭句。

"……嬌頭。"

聞鏡玉轉身,五指下意識撥動腕間佛珠來壓抑住情緒,可拇指在食指第一指節輕輕一撥才意識到佛珠已被他收起。

他隻能默念幾句靜心的佛經,省得恢復原身,按著這不聽話的孩子讓他當場跪經。

夙寒聲挑釁完也知曉不對,幹巴巴地拽緊衣裳,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那身衣袍已被鳳凰骨火焚燒,正穿著聞鏡玉的外袍堪堪蔽體。

少君更尷尬瞭。

方才自己當真是昏瞭頭,無緣無故發什麼瘋。

但仔細想想,聞鏡玉同自己無親無故,何必為瞭“嬌頭”兩個字這麼兇巴巴地懟自己。"這錯我隻占三成,他獨占剩下七成。"

就這樣分攤好誰錯得更多,夙寒聲幹咳一聲,打算轉移話題把此事揭過。正要開口時,他突然感覺自己肩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爬。

伴生樹常年攀在主人身上,夙寒聲早已習慣這種異物感,可又很快反應過來,伴生樹已蔫趴趴鉆到樹下吸收土壤靈力瞭,不該還在身上才對。

夙寒聲疑惑地偏頭一看,一隻有他腦袋大的漆黑蜘蛛正趴在後肩,八隻黑駿黔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夙寒聲:

聞鏡玉默念幾段佛經,打算先將夙寒聲送

出秘境自己再去十三層尋不燼草。

他微微偏頭,卻見方才還吊兒郎當死不悔改的夙寒聲雙眼含著淚,渾身僵硬:“聞師兄,好師兄,救救我救救我,有蜘蛛要吃我!"

聞鏡玉蹙眉。

蜘蛛已然爬到夙寒聲肩上,也不知是什麼品種,毛茸茸的爪子露出鋒利如野獸似的利爪,正勾著夙寒聲身上的素袍。

那隻是尋常蜘蛛,並不像第一層遇到的那隻刻有符紋的蜘蛛一般吃人。

但夙寒聲心裡已有陰影,被嚇得夠嗆,身體僵得一動也不敢動。

一頭雪發像是雪川流水鋪散在地上,並未生靈智的蜘蛛在他身上爬來爬去,不知從哪來的黏液順著素色衣袍往下落。

夙寒聲看著像是隨時都能口吐幽魂暈過去,奄奄一息道:“聞師兄,我知錯瞭。望你不要計較我

方才的渾話!"

聞鏡玉眸光冷淡:"不是說很清醒嗎?"現在又渾話瞭?

用不到人時,橫眉冷對吡兒人;用得到時就開始喚“聞師兄”瞭。

若是再讓他這般下去,怕是長大後便是個欺軟怕硬、恃強凌弱的惡霸。

夙寒聲並無師尊教導,尋常接觸之人也隻是應煦宗的尊長和幾位師兄師姐,這才剛入學幾日不至於如此學壞。

當年夙玄臨也混賬得很,到處惹是生非,三界遍地是仇敵。難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夙寒聲能屈能伸,一緊張口不擇言道:“醉酒的人從不會承認自己喝醉啊聞師兄!我錯瞭我真的大錯特錯!我現在就和戚簡意解除婚約,把嬌頭扶為正宮!求聞師兄救我!

聞鏡玉:……

還在胡言亂語!

但見臉色蒼白的少年嚇得眼淚都要出來,聞鏡玉無奈地揉著發疼的眉心,屈指一彈。蜘蛛輕緩地騰空而起,轉瞬落到旁側的草叢中不見瞭。

夙寒聲終於吐出一口氣,趕緊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撲到聞鏡玉身邊,雙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隻覺得渾身還有被異物爬的詭異感揮之不去。

他本就隻披一件外袍,行走間衣衫滑落,撲到聞鏡玉身上時差點赤.裸。

聞鏡玉想將他扶起,無意

中手指一碰,微涼掌心似乎貼到夙寒聲微微繃緊的側腰處,冰得少年猛地一哆嗦。

聞鏡玉手一抖,猛地將手收回。

夙寒聲的裕褲不知是丟瞭還是被燒瞭,雪發披在身上堪堪遮住不該露的地方,總覺得極其不自在,像是在裸.奔。

聞鏡玉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套素袍。

夙寒聲一喜,忙雙手伸著,賣乖地笑道:“多謝師兄,如此大恩,我定要為師兄狠狠地生孩子。

聞鏡玉眉頭又是一皺,漠然將衣袍扔到夙寒聲手臂中。莫要說胡話。

夙寒聲愣瞭愣,接過衣裳背過身去往身上套,撇瞭撇嘴,心中腹誹。“真是個老古板,連說玩笑的話都聽不出來。”

人人都知曉男人當然不能生孩子,這隻是一種代表感恩戴德的誇張罷瞭,十大學宮說這話的學子數不勝數。

又不是活瞭幾千年的老古董,怎麼還當真瞭?

但拿人的手軟,夙寒聲也沒敢多說,終於將衣裳穿好,背上那股隱隱約約的酥麻感才徹底消失。

聞鏡玉道:“我先送你離開秘境。”此次聞道祭不知隕落瞭多少學子,秘境之外的伴使已知曉此事,正在紛紛將嚇得夠嗆不想要繼續

歷練的學子接出秘境。

夙寒聲皺起眉:“我不想離開。”秘境中天道無法窺探,如此大好機會能殺戚簡意,若是錯過便要再等一年。

聞鏡玉道:“我要繼續去七層之上采集靈草,無法再繼續護你。”

見個蜘蛛都能嚇得渾身發軟,且夙寒聲生機又消耗大半,靈根正在緩緩枯竭,此時瞧著和沒事兒人一樣,但等到內府反應過來,怕是要去掉半條命。

聞鏡玉不光要去十三層采不燼草,還得再去十四層采恢復生機的靈藥,必是不能再帶著他四處奔波。

夙寒聲趕緊說:不必勞煩聞師兄相護,我可以……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少君!

夙寒聲仰頭一看,立刻道:“……我可以讓元潛他們護著我,總歸在七層之下,隻要不出之前那秘境合一的亂子,肯定不會有事的。”

聞鏡玉還是不想他涉險。

元潛三人已走進近處,化為人形飄然落地。少君沒事就好!方才我們遇到伴使,問我們要不要先離開秘境………

夙寒聲不知哪來的力氣,噔噔噔幾步猛地撲上去,一把抓住元潛的小臂:“聞道祭一年才一次,若不好好歷練怎能成材?你們沒和伴使說要出去是吧?

元潛不明所以:沒啊,我說瞭要……嘶!

夙寒聲瞇著眼睛笑,抓著元潛的五指卻一點點收力:“不出去是吧?”

元潛:……

“咳。”元潛迫於少君的淫威,隻能齜著牙點頭,對對對,不出去,聞道祭一年才一次,若不好好歷練怎能成材?

夙寒聲又笑吟吟地伸出另一隻手拽住一旁的烏百裡,問:“我們是同宮同學,理所應當互幫互助。若是遇到危險,必定會因同門之誼出手相救的,是吧?

元潛:……烏百裡:……你爪子都要把我手臂抓禿嚕皮瞭,我敢說不是嗎?

乞伏昭根本用不著威脅,點頭如搗蒜。“是,我必當拼死保護少君。”

夙寒聲回頭朝著聞鏡玉一挑眉:師兄這下可放心瞭吧?

聞鏡玉沉默好一會,才點頭:“好。”

夙寒聲這才松瞭口氣。

乞伏昭見夙寒聲一身旁人的衣裳,微微一愣,才像是記起什麼,抬手將夙寒聲丟下的裕褲遞過去:少君,您的東西。

夙寒聲已記不太清當時發瘋殺聖人時的具體細節,接過被火燒得漆黑的裕褲,在裡面尋到瞭琥珀拾芥。

他抬手輕輕抹掉上面的灰痕,就見和戚簡意相連的那片芥草正朝著上方飄蕩。

戚簡意在第三層?

夙寒聲唇角輕輕翹瞭翹,看起來心情極好。終於能將這勞什子的鴻案契給解瞭。

夙寒聲對乞伏昭道:多謝。若是丟瞭琥珀拾芥,恐怕很難尋到戚簡意瞭。

餘光掃到聞鏡玉似乎在看他,夙寒聲眼珠一轉,笑嘻嘻地握著乞伏昭的小臂,道:“……真想給你生孩子。

鏡玉眉頭又皺起來瞭。

可微微偏頭看去,卻見乞伏昭像是沒聽懂這虎狼之詞似的,點瞭點頭,溫柔笑著道:“舉手之勞而已。

一旁的元潛和烏百裡宛如沒聽到,一個面無表情地擦著弓,一個愛不釋手捧著夙寒聲那頭雪發嘖嘖稱奇。

元潛好想去摸夙寒聲的腦袋,但又怕被咬,隻能握著那長長的雪發一點點地摸著,他笑瞇瞇道:這裕褲還是我先瞧見的,少君不謝謝我嗎?

“生。”夙寒聲大手一揮,豪邁道,生十八個。元潛哈哈大笑。

聞鏡玉:…………年輕一輩的孩子說話都是這等心境堪憂的風格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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