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聲魂魄寄在這具軀殼上本就不太穩,若是再被勾出去魂魄,就算有崇玨的佛珠相護僥幸奪回一條小命,恐怕又得魂魄不穩被罵“奪舍鬼”。
見剔銀燈朝自己抬起手來,夙寒聲撒腿就跑。隻要逃出幻境,也許就能躲過一劫。
可才跑瞭幾步,無數道細線纏住他的四肢,夙少君當即臉朝地猛地栽下去,鼻尖都被磕紅瞭。"唔!"
叮當聲越來越近。
夙寒聲翻身看去,見剔銀燈似乎要來取自己狗命,立刻道:“姐姐!姐姐饒命,我前世作惡多端,魂魄化為燈油燒起來都會冒黑煙,嗆到你就不好啦。"
剔銀燈:"……"
夙寒聲胡言亂語瞭一通,見剔銀燈似乎真的被他說動瞭,趕忙就要再跑。
"聽他說什麼廢話?”身後雪白道袍的男人冷冷道,“別再耽擱,殺瞭他取魂魄!你之前和那個有無數條命會換頭的拂戾族糾纏這麼久也沒能取他魂魄,讓他重傷逃走,長老知曉必定動怒。"
“長老”這兩個字宛如帶刺的鞭子,本來面無表情好似傀儡的剔銀燈渾身一抖,那金色眸瞳竟浮現畏懼之色。
夙寒聲又想通瞭一點——為何聖人有元嬰修為,卻要暗搓搓混入戚簡意的靈舟施下翁林道瞭,敢情是去殺剔銀燈時被重傷瞭。
自己能殺“聖人”,反而算是撿漏。
剔銀燈飄浮上前,烏黑長發化為漆黑的線,凌厲朝夙寒聲射來。夙寒聲猛地一翻身,借著伏地的動作從裕鏈中拿出長弓,等到轉身時已兇戾地一箭射去。
"啪。"
帶著毒血的箭尖猛地停頓在剔銀燈心口三寸處,漂亮修長的五指合攏,輕飄飄握住箭,剔銀燈漠然看他。
毒“嘶嘶”地腐蝕剔銀燈漂亮的手,帶出滴滴宛如燈油似的雪。她猛地一揮手。
夙寒聲正要再射一箭的長弓應聲而斷。
夙寒聲當即慘叫一聲:“我……百裡的弓!”完瞭,就算沒死在聖物手中,回去後也得被烏百裡弄死。
剔銀燈再次襲來。一直冷眼旁觀的黑色道袍男人突然開口:"剔銀燈,為何頻頻留手?他身上可有什麼異樣嗎?"
剔銀燈不
語,可方才輕飄飄的攻擊瞬間變得凌厲,招招像夙寒聲的命門而去。
夙寒聲毫無修為,根本無法招架住天道聖物詭譎的靈力,身上琉璃佛珠的結界一層層破碎,像是炸開—朵朵璀璨焰火似的。
借著琉璃佛珠的掩護,夙寒聲也不反擊瞭,隻想飛快地逃出這個幻境。
此處是圍剿拂戾族惡獸的結界,他狼狽地奔逃許久卻根本瞧不見頭,連方才的水域也不見瞭,鬼打墻似的來來回回地在原地轉圈。
"唔……"
夙寒聲被一道靈力狠狠擊倒,後知後覺佛珠上的結界已全部擊碎。他捂著唇幹咳幾聲,閉著眼想要催動體內的鳳凰骨。
就算燒死也行,省得被抓去魂魄當燈油燒。隻是鳳凰骨安靜蟄伏,裝死得一動不動。
“你看看人傢,再看看你!”夙寒聲一邊咳血一邊罵罵咧咧,“燒我時倒是玩命,現在見瞭旁的聖物倒像是老鼠見瞭貓。"
沒用的東西。
夙寒聲之前有琉璃佛珠護身時,並未察覺到剔銀燈有威壓,可此時結界全破,那股帶著燃燒燈油的氣息伴隨著鋪天蓋地的威壓朝他逼迫而來,連呼吸都開始艱難。
前世今生,夙寒聲遭瞭鳳凰骨太多罪,隻覺得天道剩下三聖物應該也和半死不活隻想搞死主人的鳳凰骨一樣,沒什麼真本事。
如今一見剔銀燈,夙寒聲差點垂淚。原來隻有他的聖物是廢物。
剔銀燈已凌空而至。
夙寒聲腦海中飛快轉瞭幾圈,意識到自己毫無靈力、無法催動伴生樹、兵刃長弓已毀,連崇玨給他的護身佛珠也沒瞭用。
……好像全無活路,隻能等死瞭。
被威壓逼得一動無法動,夙寒聲隱約感覺無數細線爭先恐後紮進自己經脈中,神魂微微松動。
完瞭。
夙寒聲心中浮現這個念頭,卻並不覺得畏懼。仔細想想,魂魄被當成燈油燒,似乎也是不錯的死法,至少.…
“轟——”
就在夙寒聲魂魄徹底離體的瞬間,橙紅色的火焰突然毫無征兆地從根骨中烈烈燃起,轉瞬便將體內剔銀燈的線一寸寸燒斷。
魂魄重歸軀殼,晃得夙寒聲腦殼一昏。再次反應過來時,他已渾身浴火,卻並不像之前鳳
凰骨發作時覺得渾身滾燙疼痛。
本來意興闌珊看著剔銀燈取人魂魄的兩個男人神色一變。"鳳凰火?!"
夙寒聲體內的鳳凰骨終於不再裝死,火苗所落之處悉數化為火海,地面土壤也被烈烈灼燒著。
剔銀燈金色瞳孔倏地一顫。
夙寒聲本來生機消耗大半的經脈中轉瞬盈滿靈力,遍地火焰徹底能受他一時操控,充盈遍體鱗傷的內府,
築基期一層層地提升,甚至到達夙寒聲從未觸及過的修為。
剔銀燈神色沉沉,一抬手,被困在偌大秘境中的無數拂戾族惡獸瞬間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脖頸似
的,頃刻間魂魄離體。
無數魂魄化為燈油,剔銀燈眼瞳的光越來越亮。
她身形如風,轉瞬出現夙寒聲面前,冷冷一掌劈下。夙寒聲瞳孔劇縮,下意識伸手去擋。
轟然一陣巨響。
鳳凰骨火和剔銀燈燈油燃起的火焰猛地撞在一處,像是當空炸開的焰火,呈圓狀簌簌四散開來,一道流光就如一隻利箭。
"砰。"
身後兩個男人受瞭波及,黑袍人面如沉水伸手擋住一道道帶火的流光,眼底的熾熱根本無法掩飾。
"聖物……鳳凰骨,此次聞道祭來得不虧。"
白袍男人是個急性子,厲聲下令:“不要殺他,務必將他活捉回去!”
剔銀燈身上銀飾都沾染不死不滅的鳳凰骨火,漂亮眉眼清冷,好似未聽到這句命令,催動更多靈力直直朝夙寒聲襲來。
天道聖物分散四方鎮守不周山,千年來從未有過兩個聖物碰面之事。奪人魂魄的剔銀燈和不死不滅的鳳凰骨驟然對上,整個幻境結界中受兩人靈力而扭曲破碎。
夙寒聲甚少和人近身廝鬥,剔銀燈的線每
次沖來便被鳳凰骨火灼燒,最後索性直接放棄,足尖微點全然不畏懼火焰,重重擊在夙寒聲心口。
鳳凰骨火堪堪擋住,地面無數火焰飛竄而來,轟然一聲將剔銀燈單薄身軀擊飛出去。
夙寒聲踉蹌著後退,唇角溢出一絲血痕,被骨火灼燒蒸發得一幹二凈。見他受傷,黑袍男人神色一沉:剔銀燈!
他不
知做瞭什麼,正要上前的剔銀燈渾身一僵,硬生生保持著詭異的姿勢停在半空,渾身燃燒的火苗也跟著停滯。
夙寒聲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一道化神境的靈力倏然出現,全然不顧鳳凰骨火的灼燒,強行將他四肢束縛在原地。
夙寒聲眼瞳輕顫。兩個男人宛如黑白無常,面容相似步履輕緩轉瞬便至夙寒聲面前。
白袍男人滿臉贊嘆,掐著夙寒聲的下巴左看右看,嘖嘖稱奇:“今日是什麼好日子,不光取瞭這麼多的燈油,還逮到個自己送上門的聖物。
夙寒聲眉頭緊緊皺起。此人的眼神根本不像在打探活人,倒像是看一樣趁手的工具。
黑袍人寡言少語,面無表情握著夙寒聲的手,靈力灌入經脈中饒瞭一圈後,冷淡如他眸瞳也露出熾熱的狂喜。
“果然是遍尋不到的鳳凰骨。”
視線落在夙寒聲腰間的烏鵲紋弟子印,他眉頭輕輕一挑:“烏鵲紋?應煦宗?怪不得,怪不得,你竟是夙玄臨之子,怪不得這張臉如此熟悉。
夙寒聲一偏頭,躲開那人的手,蹙眉道:“我大師兄是舊符陵道君,若我在秘境失蹤……”
“舊符陵又如何?白袍男人嗤笑一聲,拂戾族惡獸發瞭狂,將應煦宗小少君開膛破肚,屍身毀壞瞧不出面容。就算應道君又能去何處尋你呢?
夙寒聲怔瞭怔。
他本是用大師兄來試探,卻未想到剔銀燈背後的勢力竟然連舊符陵也不畏懼嗎?還是說有恃無恐?
黑袍人懶得多說,一道冰冷的鎖鏈直直束縛住夙寒聲的雙腕,冰得他一哆嗦。就算上一世的崇玨,也從未在他腕上綁鎖鏈。足踝鎖鏈是情趣,雙腕便是折辱瞭。
鳳凰骨火還在灼灼燃燒,逐漸有越來越小的趨勢。
那鎖鏈似乎帶著抑制靈力的符紋,夙寒聲隻來得及看一眼便感覺渾身力氣像是被抽去瞭似的,眼前倏地一陣黑暗襲來,身體踉蹌著跌落。
失去意識的前一瞬,似乎瞧見不遠處的剔銀燈動瞭。
哪怕昏睡過去,對未來險境的一無所知時刻縈繞心口,夙寒聲奮力想要動一動手,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黑暗越來越濃,好似當年墮入無間獄時的場景。
直到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手腕鎖鏈轟然
一聲炸開,夙寒聲嗆出一口氣,病怏怏地睜開眼睛。
等看清眼前場景,琥珀眼瞳輕輕縮瞭縮。
四周已成火海,化神境修為的白袍男人渾身是血,心口似乎被什麼東西破開巨大的血洞,幾乎將他開膛破肚,血留瞭滿地。
他渾身還在不自覺顫抖,目眥欲裂地抬手朝著前方,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夙寒聲懵然看去。
黑袍男人足尖懸空,從鞋子上不住滴落無數血滴,落在地上匯成血泊。
他奮力地掙紮著,早已不見之前的氣定神閑,嘶啞的聲音從上空選來:剔銀燈……你!竟為瞭無關之人……殺……呃!
火焰轟然撲來,直接將這人的面容焚燒。黑袍人當即慘叫出聲。
剔銀燈面無表情飄浮半空,不知是為瞭違抗兩人而付出瞭代價、還是交手時傷到瞭,她唇角溢出鮮血,渾身上下也蔓延著能將她撕裂的劍意。
夙寒聲愣住瞭。
剔銀燈滿臉清冷將黑袍人扔到地上,震得一身裝飾叮鈴作響,垂著眸看著下方奄奄一息的兩人,眸瞳中皆是森寒的冰冷。
她明明可以直接將兩人魂魄取來當燈油燃燒,可似乎極其享受這兩人瀕死時的掙紮和恐懼,目不轉睛盯著他們許久。
直到兩人咽下最後一口氣,剔銀燈才輕輕勾瞭勾修長的手指。兩團魂魄從屍身中鉆出,悄無聲息落入她掌心,化為兩滴燈油。
下方兩具屍身,一人面目全非,一人開膛破肚。
夙寒聲跪坐在地上,看著剔銀燈目露不解。
剔銀燈將燈油收好,微微偏頭看向夙寒聲。夙寒聲沒發現這人身上有殺意,也不害怕地和她對視。
剔銀燈五官漂亮又艷麗,眉眼帶著一股不可褻瀆的清冷,明明渾身是火卻像是冰霜築成,矛盾又令人心悸。
她飄然落至夙寒聲面前,手指輕輕一點。夙寒聲“啊”瞭聲,整個人被一股風托起,懸在半空同剔銀燈對視。
剔銀燈目不轉睛註視他許久,冰冷的手輕輕探向夙寒聲臉側碰瞭下。夙寒聲不明所以。
剔銀燈的手順著夙寒聲臉側緩緩落至眉心,突然毫無征兆打入一道奇怪的靈力。夙寒聲隻覺得靈臺一震,差點往後仰著甩過去,靈臺好似什麼東西被封住瞭。
剔銀
燈將掌心緩緩貼在夙寒聲臉側,如同琉璃似的眼裡流露出些許難過和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慰藉。
她輕輕道:莫要……
夙寒聲一愣,一道靈力倏地襲來,卷著他的腰身猛地一拽。
一陣天旋地轉,有人將他輕柔接住,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蕭蕭!
夙寒聲一愣,詫異看去。
莊靈修一身伴使道袍,似乎是從遠處趕來的,微微喘著氣,視線落在夙寒聲的雪發上微微一愣,知曉這熊孩子八成用瞭費命的禁術。
“你是傻子嗎?莊靈修沒忍住數落他,“秘境中這麼多的師兄師姐,你一個新入學的小孩子何苦要這麼拼命?若是生機補不回來,你就得頂著這難看的頭發過一輩子瞭!
夙寒聲:……
重點竟是發色嗎?
夙寒聲怕徐南銜數落,但卻不畏懼莊靈修,他就當沒聽到:“莊師兄怎麼會來?!”不是沒有參加聞道祭嗎?
莊靈修拿他沒辦法,也說不瞭再多的狠話,隻好將夙寒聲先護在身後,手持靈劍對上剔銀燈,語調冷淡道:仙君之子也敢動手,難道就不怕遭天譴嗎?
剔銀燈置若罔聞,眼神仍在看著夙寒聲,啟唇說出未盡的話。……莫要讓任何人發現你的鳳凰骨。
夙寒聲一愣。
莊靈修眼神瞬間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