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阿彌陀佛

作者:一叢音 字數:3657

黑暗中,兩人對視良久。

夙寒聲像是逮到瞭崇玨的小尾巴,也不困瞭,催促道:“快說呀,難道你當時並沒有直接去閉關嗎?”

崇玨很少會有尷尬之事,上回醉酒扔衣服那事夙寒聲記到現在,但他又沒膽子翻舊賬,這回終於又逮到一個,鉚足瞭勁也想讓崇玨承認。

夙寒聲:“嗯?嗯嗯?你怎麼不說話?”

月光下,崇玨安靜俊美,好似立於雲端的石像。

不知怎麼,在夙寒聲嘟嘟囔囔地催促下,他沒來由地笑瞭一聲。

夙寒聲微愣,被這聲笑音弄得耳朵莫名傳來酥麻。

“笑什麼?”

皎月昏暗下,仍能瞧見崇玨眉眼間未散的溫和笑意,他註視著夙寒聲的眼睛,淡聲道:“反應很快。”

夙寒聲當即得意起來。

“所以你承認當時放不下我,故意在暗中觀察我咯?”

能讓崇玨尷尬羞赧一回並不容易,夙寒聲要是有尾巴早就翹上天瞭,耐心等著崇玨和他一樣臉紅脖子粗,最好能手足無措。

但崇玨卻氣定神閑地點頭,道:“的確如此。”

竟然承認,還沒有半點被人戳破的羞赧。

崇玨如此坦蕩,夙寒聲反而噎瞭下。

這……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夙寒聲幹巴巴看著他,自己反而開始手足無措起來:“啊……這樣啊。”

不知道怎麼,明明他是質問的一方,此時卻沒來由地尷尬非常,坐立不安。

崇玨看著他,直到夙寒聲如坐針氈,直接爬起來想要逃走時,他終於伸手在夙寒聲的臉上輕輕一撫。

“怕什麼。”

夙寒聲愣瞭下,不自在地躲開崇玨的手:“我哪兒怕瞭?”

崇玨卻道:“那為何聽到我知曉莊靈修之事,你能猜出我那時並未閉關,白日我說聽到你和元潛兩人商談那‘試探’之事時,你卻並沒有細想?”

夙寒聲呼吸都屏住瞭,怯怯抬眸看他一眼:“你……你不是說沒聽到多少嗎?”

崇玨直言道:“那是哄你玩的,我全都聽到瞭。”

夙寒聲:“……”

夙寒聲還沒來得及尷尬,崇玨屈指將小案上的燈點燃,燭火搖曳下,他傾身而來,動作輕柔撫摸夙寒聲的側臉。

“為何不敢問我?”

夙寒聲雖然不怎麼聰明,但也並非傻子,崇玨都已如此提醒他,他卻全然不敢拿此事去問,就好像在畏懼什麼似的。

“我……我沒有。”

崇玨的墨青眼瞳被燭火倒映,好似和夙寒聲的琥珀眼眸融為一體,他輕聲道:“你來問我,我自會回答你。”

夙寒聲渾身一哆嗦,茫然看他。

崇玨說得的確沒錯,既然他都已經知曉自己和元潛合謀要試探他是否有真情之事,那他就該直接問出來,而不應該畏手畏腳,權當不知。

夙寒聲輕輕啟唇,似乎想開口。

但話剛到嘴邊,他又近乎畏懼地躲開崇玨的手,呢喃道:“你……會說我胡鬧的。”

崇玨一愣。

夙寒聲稀裡糊塗說出這句話,突然反應過來……

自己的確怕瞭。

三年前他直言問過崇玨多回,可無一例外得到的皆是拒絕。

要麼是崇玨以為他在胡鬧,呵斥他一番,要麼索性被嚇到閉關十年,以此來躲避他。

沒心沒肺的夙寒聲哪怕是個小瘋子,也經不住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將真心剖出,傻兮兮地遞過去任人蹂./躪。

明知曉“試探之事”已經敗露,他卻掩耳盜鈴,仍然不敢真正戳破這層窗戶紙。

崇玨心中一陣酸澀,他聲音前所未有的溫和,在萬籟俱寂的夜中悠然響起。

“不用怕,你問。”

許是崇玨覆在他臉側的掌心太過溫暖,亦或是崇玨籠罩而下的陰影中少瞭那咄咄逼人的強勢、多瞭點罕見的溫情脈脈,夙寒聲心中一緊,呆呆和崇玨對視。

那雙眼好像給瞭他莫大的勇氣。

夙寒聲喃喃道:“你……你想和我上床嗎?”

崇玨:“…………”

什……什麼?!

世尊許是死都沒想到夙寒聲竟會膽大包天到問出這句話。

他並無無間獄中惡念和夙寒聲廝混的記憶,一腔幾千年未動的真心老樹開花,艱難拋卻輩分、身份來和夙寒聲坦誠以對。

在崇玨看來,兩人就算再逾矩再放縱,今晚不過也是互訴衷腸罷瞭,充其量會有個沒有半分情.欲的擁抱。

就算按部就班,也得好多年後才到合籍上……雙修那一步。

夙寒聲輕飄飄一句話,險些讓崇玨破瞭功。

“上……”

上什麼?

世尊還是說不出那兩個字!

許是崇玨的神情太過愣怔,夙寒聲終於回神,意識到自己說瞭什麼,恨不得抽自己一頓。

他跟著惡念學壞瞭,但禁欲多年的世尊卻是連親吻都是一副逼良為娼的模樣,上床雙修簡直就是要他的命。

“不、不是!”夙寒聲趕緊搖頭擺手,“不是這個問題!”

崇玨不知是被驚到麻木、還是淡然過瞭頭:“嗯。”

這一遭下來,夙寒聲的畏懼也消散得差不多,他幹咳一聲,別扭地問:“你對我……到底是叔侄之情呢,還是……還是嗡嗡嗡呢?”

這蚊子叫要放瞭旁人肯定聽不到,但崇玨卻聽得一清二楚。

夙寒聲問完後,不安地攪著手指等待回答,隱約覺得崇玨落在自己腦袋上的視線都像是即將落下的屠刀。

明明隻是三息的時間,夙寒聲卻感覺如隔三秋。

bsp;崇玨輕輕回答:“是嗡嗡嗡。”

夙寒聲猛地一抬頭,愕然看他。

他訥訥道:“嗡嗡嗡,是什麼啊?”

崇玨卻不回答。

“崇玨!”

夙寒聲急瞭,他剛才雖然說瞭後面的話,但崇玨回答的卻是“嗡嗡嗡”三個字,誰知道他是蚊子叫還是真的在戲耍自己?

總覺得閉關三年的崇玨怎麼比之前更惡劣瞭,這就是和惡念融合的結果嗎?

夙寒聲急得直蹦,卻見崇玨突然伸手將一旁的燭火掐滅,另一隻手扶住夙寒聲的下頜。

燈火熄滅,佛堂重歸黑暗的剎那間,一個輕緩的吻悄無聲息落在夙寒聲眉心,一觸即分。

夙寒聲一愣。

崇玨抬手將夙寒聲攏在懷中,聲音淡淡在黑暗中響起。

“不早瞭,睡吧。”

夙寒聲:“……”

夙寒聲哪裡能睡得著,他趕緊抬起頭來,怒道:“哪有你這樣的?!”

崇玨也怔瞭下:“什麼?”

他不是已給出瞭答案嗎?

但親眉心這種事對夙寒聲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示愛,在他看來“我想和你雙修上床合籍”,才叫真正的互訴衷腸。

崇玨一個禁欲多年的世尊,哪裡能說出此等虎狼之詞。

夙寒聲在黑暗中和崇玨對視許久,突然將臉往崇玨懷裡一埋,肩膀微微發著抖。

崇玨還當他又要哭瞭,眉頭輕蹙正想著如何安撫。

夙寒聲沒忍住漏瞭聲笑音。

崇玨:“……”

都已是及冠的人瞭,卻還像孩子似的,方才還在急沖沖質問,一轉頭就又笑得不能自已,變臉也太快瞭些。

夙寒聲伸長瞭手臂勾住崇玨的腰,將笑出來的眼淚往他素白袈裟上一蹭,悶笑著嘟囔。

“讓你說句話,真的比登天還難。”

崇玨伸手摸瞭摸夙寒聲柔軟的發,不知如何答,隻能報以沉默。

但話雖如此,夙寒聲卻沒有再繼續追問瞭。

這朵長於雲端的高嶺之花,若想摘下,必須要徐徐圖之。

夙寒聲喜滋滋地賴在崇玨懷中,終於睡瞭個踏實覺。

***

翌日一早,眾人要坐樓船回學宮。

學宮來接人的樓船得再等上幾個時辰,且上面都是其他學子,應見畫不太習慣和旁人同乘一艘,索性弄來自己的畫舫。

夙寒聲一覺醒來,崇玨已經不在佛堂,隻有一張紙放在小案上,墨痕已幹。

「鄒持有要事,我已先行,學宮見。」

落款是一個“玨”字,寫得十分匆匆。

夙寒聲身上披著崇玨的素袍,睡眼惺忪地爬起來。

明明崇玨招呼都不打就跑瞭,但夙寒聲卻盯著那個落款看瞭許久,將腦袋往地上一砸,悶笑出聲。

舊符陵的畫舫已準備好。

夙寒聲心情好極瞭,顛顛收拾好東西就往畫舫上跑。

元潛和烏百裡蹭人傢的畫舫,沒好意思讓道君久等,早早就上來瞭,乞伏昭已經出師,不必跟他們回學宮,一大清早就已離開應煦宗。

夙寒聲偷偷摸摸躲在角落裡左看右看,發現應見畫還沒到畫舫,趕緊一溜煙禦風沖上去,熟練沖到瞭自己尋常住的雅間。

崇玨不在,要是被應見畫逮到肯定一大清早就挨揍。

元潛和烏百裡起得太早,正趴在桌子上睡回籠覺,聽到推門聲懨懨爬起來。

“蕭蕭?”

夙寒聲精神抖擻,顛顛沖進去後,一腳踢開凳子,差點把腳踩在桌子上,吊兒郎當地道:“睡什麼睡,起來起來,我有一件大事要宣佈。”

元潛打瞭個哈欠,眼睛都睜不開瞭:“你昨晚試探出來瞭?”

烏百裡根本不想搭理他。

夙寒聲幹咳一聲,道:“是啊,試探出來瞭。”

元潛一腦袋栽下去,含糊地安慰他:“哦,那你節哀,天涯何處無芳草。”

夙寒聲:“……”

夙寒聲獰笑一聲,猛地用盡全力狠狠一拍桌子。

震耳欲聾的動靜差點把元潛和烏百裡給原地震飛,迷迷瞪瞪睜開眼睛,徹底被嚇清醒瞭。

“啊。”夙寒聲佯作吃瞭一驚,眼眸全是擔憂,“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沒嚇著你們吧?”

元潛、烏百裡:“……”

烏百裡忍瞭又忍,還是沒忍住,冷冷道:“所以元宵少君昨日示愛失敗,今早要將我們殺人滅口嗎?”

夙寒聲一挑眉:“你聽誰說我失敗的?”

打哈欠的元潛和烏百裡同時一愣。

“什麼?”

就夙寒聲試探閉關都能將自己推到風口浪尖的行事做派,竟然沒把這事兒攪黃嗎?

夙寒聲咳瞭幾聲清清嗓子,理瞭理身上披著的還帶有那股菩提花香氣息的素白袈裟,像模像樣地單手立掌,行瞭個佛禮。

“善哉善哉。”夙寒聲笑瞇瞇道,“我已試探好……”

烏百裡和元潛的臉色一變,猛地起身。

夙寒聲沒註意他們的異常,還在得意洋洋道:“……叔父待我的確有情誼,他親口承認的。我毫不誇耀地說,最多一年,我們雙修合籍不在話下——噫,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怎麼一副見瞭鬼的表情?”

元施主面如菜色,眼神看向後方。

夙寒聲疑惑地回頭看去,視線剛落在門口,整個人就是一呆。

徐南銜和莊靈修不知何時到的,正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看著他。

夙寒聲:“…………”:,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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